第四十五章
“你我夫妻，非要走到這一步不可嗎？”看着自己結髮二十載的妻子，皮裕彬眼神中也流露出些許悲哀。
“到了這個歲數上才走到這一步，已經算是一個奇迹了。”董秋娘道。
“我不想和你動手。”皮裕彬道。
“你還是會動手的。”董秋娘一臉漠然地道，“我們本就是不同的人，磨了二十年多年，我以為早晚我們會磨成一樣的人，不知道該怪時間過得太慢還是太快。”
皮裕彬苦笑，嘆道：“也許該怪我們彼此太了解了。”
“再同床異夢也是這麼多年了，想不了解也是不大可能辦到的事情。”董秋娘道。
嘆了口氣，皮裕彬拔劍了。
董秋娘的鎚子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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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萬鶴子拽着一路狂奔的皮元良遠遠見到高台祠堂上有劍光閃爍，他聲音有些抖，抖着問萬鶴子道：“師伯，我爹娘他們怎麼了？他們……他們……”
即便在這段南下的時間裏被迫好好經歷的一番鍛煉，但也許孩子都是如此，只要父母還在近前就會不自覺的放鬆，其實此時皮元良已經猜到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潛意識地不想承認。
萬鶴子如何能看不出來，心中嘆息，道：“別問了，和含章快走。”
“走？去哪兒？還回澤南？”皮元良有些恍然地問道。
萬鶴子的神情一瞬間變得無比哀傷，搖了搖頭道：“不能回澤南了……澤南那裏沒留什麼人了，千峰觀也空了，人都撤出來了。”
皮元良滿是疑惑地道：“撤出來了？此時堡中情勢不妙啊，為什麼要撤到堡中？”
這幾日廣陵堡里叛亂此起彼伏，皮元良雖然緊張憂慮，可潛意識裏卻覺得如果實在撐不下去可以往澤南撤啊，畢竟當年母親的師門也是被法朝逼迫往南跑了，這不是也存活下來了。
當然，得忽略活得越來越不好這個事實，可總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機會再殺回中原，母親不就是找到機會了嘛。
萬鶴子沒回答，只是拉着皮元良一路行進到守壁崖。
守壁崖上套了繩索，皮元良此時才確定這是真的要自己走，不是虛言，一把拉住萬鶴子的衣袖，哀哀道：“師伯，這個時候我不能走啊！讓我去哪兒？這裏是我的家啊，我應該留下來和爹娘一起共預外敵。”
萬鶴子嘆了口氣，看着皮元良無奈笑道：“你能幫忙？你能幫什麼？”頓了一下，“你聽到凌霄城提的條件了？”
皮元良點點頭。
萬鶴子道：“你不走，含章怎麼辦？讓他一個人走？誰照顧他？”
皮元良一愣。
“你留下來又有什麼用處？只是讓你父親母親多了一個弱點，綁手綁腳，不敢與凌霄城放手一搏。”萬鶴子道。
皮元良此時明顯思緒很亂，他猶疑良久，最後咬咬牙道：“我先把含章送走，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置好了我再回來。”
萬鶴子點了點頭道：“這樣也行。”
言畢萬鶴子便將背上的蔣含章塞進皮元良懷裏，皮元良將人綁在背上，抓着鐵鏈滑下來守壁崖，只見崖下有一艘小舟停靠，上面有幾個人影在。
想來這就是母親安排的接應的人。
這麼想着，皮元良鬆了鐵鏈后，一個瞬步翻身落到小舟上，一打量上面的人，竟發現都是熟人。
“小梅？燕生？齊物？你們怎麼都在這裏？和師伯一起來的？”皮元良很是驚訝地道。
其實明明才分別不久，可是幾個孩子卻整個人變得厲害——小梅雙目紅腫，顯然是哭過，而且是哭過了很長時間，見到皮元良又抽泣了一下，眼淚又接着往下掉了；燕生這個孩子平素最是活潑好動，此時面色陰冷，像塊結凍的冰塊；周齊物目光滿是迷茫，痴痴傻傻，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
“我們和萬鶴子師兄一起來的。”最後倒還是路燕生開口解釋道，“藍隼傳信，表姐派人來接我們來的。”
皮元良更加疑惑了，道：“接你們來的？此時廣陵堡是危局啊，這麼接你們來此？你們來了，那孩子們怎麼辦？留在澤南誰照顧？”
此話一出，小梅又抽泣了一聲，捂臉大哭。
路燕生哼一聲，聲音里那麼明顯的帶着憤怒與仇恨：“不需要照顧誰了，沒有人需要我們照顧了。”說這話時，眼圈泛紅又分明有水色閃過。
千峰觀和一元派離的很近，一元派造賊了，又發現賊太厲害打不過，這些孩子會幹什麼？
當然是求救。
他們放了煙花。
煙花這種東西在這個世界裏不是那麼易得的，因為這裏沒有□□，所以煙花是用類似明火符的原理，用磷粉加鈿金，利用靈熱效應之類方法製作的。
只是董秋娘給自己“娘家”搬東西時，塞了不少報信煙花回去，千峰觀有，一元派也有。
一元派煙花報信求助，千峰觀的孩子自然不會視而不見。
然後啊……註定要消失的一元派拖着姻親千峰觀一起走入了歷史的塵埃。
只有周齊物還活着，因為他年紀最小不能御劍，留在千峰觀里，而搶了仙鶴舟急着北返的那幾個人沒有仔細掃蕩檢查。
“表姐讓我們來是因為她知道此時堡中管事不能確定哪些可靠哪些不可靠了，可是我們一定可靠，因為我們和凌霄城不共戴天。”路燕生眼裏滿是冷寒地道。
一日之內，發生的變故實在太多，讓皮元良精神有些恍惚，他有些茫然地道：“我們去哪兒？”
此時哪裏才是安全的地方。
“六藝門。”路燕生吐出三個字。
在與這五艘玄武舟當空對峙的時候，廣陵堡這段時間的全力動作已經將該傳的消息傳遍了天下，六藝門現在必然已經知道司馬信學的死訊。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所以董秋娘的規劃就是奔着六藝門去，不需要去找尹頌，只要在六藝門的勢力範圍內，凌霄城應該就不敢直接殺上去抓人。
這是個很淺顯的道理，幾個孩子也覺得是合理的。
皮元良想了想，咬咬牙道：“安頓好含章我在回來。”
“不能去。”此時身後一個聲音傳來表達了反對意見。
皮元良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只見他背着的蔣含章捂着自己的後腦，眉頭抽搐着吐出這麼一句。
蔣含章知道他本來不該這早醒來的，但是他還是醒了。
萬鶴子的手法沒問題，是他的身體和以前畢竟有所不同了，被青龍幡分解重組了一遍，即便在中原之地被壓制着，也是比以前他那具純粹廢柴的身體強上不知道多少倍，所以他提前醒了。
“不……不去六藝門？那去哪裏？”皮元良問道。
南下的經歷使得他已經把蔣含章當成了一個可以討論應對危機的“戰友”，所以他理所應當地問出這句話。
“今夜堡中只怕有變。”蔣含章道。
“廢話！當然有變！有大變！我爹我媽打起來了！”短短几個時辰內經歷如此多變化，此時終於有個能商量的人了，惶然化作了滿腔憤怒，那個他一直壓抑自己迴避着的念頭冒了出來——他爹娘是為了蔣含章才反目的。
“別大便大便的叫喚，氣味太濃郁了。”蔣含章開了一個並不能引人發笑的玩笑，后又補了一句，“放心，我走了，他們就打不起來了。”
“可……”可我走的時候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皮元良還沒來得及把這話說完，蔣含章已經不耐煩地道：“用用你的腦子！姨父姨母起爭執是在於是否把我交給凌霄城，現在你都帶着我跑了，姨父還有必要與姨母大打出手嗎？確認我真的已經跑了后，追不到了，姨父肯定會與姨母休戰的，這個時候不是窩裏鬥的時候，他們明白的。”
“可你剛說堡中會有大變……大變故？”路燕生忽地插了一句嘴問道。
“如果姨父姨母不內戰了，他們最該做的是什麼？”蔣含章道。
“對付凌霄城。”皮元良的腦袋似乎終於運轉起來了，所以又有些痛苦地搖頭道，“但堡里現在的情況實在不太好。”
“是不好，但是也不要太小看了姨母和姨父，從玄武舟凌空威逼之日起，姨父和姨母就在隱忍，沒有做任何一點反擊的動作，我想今夜過後姨父和姨母只怕要被逼亮底牌了。”蔣含章道。
“鎮龍網？”路燕生道。
“是。我們廣陵堡以何立身？以何起家？可為什麼被凌霄城逼到這份兒上卻沒有把鎮龍網拿出來？因為這是最後的底牌，不到玩命兒的時候不能用。”蔣含章道。
現在已經到了要玩命的時候了。
路燕生和皮元良提取到這點了。
抬頭看着守壁崖上十分巍峨的廣陵堡建築群，皮元良道：“含章，你醒了就和小梅燕生他們走吧，我要回去。”
“你不能回去。”蔣含章冷冷地道，“想救姨母和姨父的話，不用回去送死，有另一外的辦法。”
皮元良皺眉，轉頭看着蔣含章問道：“還有什麼辦法？”
蔣含章指了指遠處，道：“姨母把小舟布在守壁崖下是因為世人皆知海有海毒，不會想到我們會從海上跑，廣陵江入海口處，沿岸幾十米都是淡水，海毒不那麼厲害，就是沾染少許，注意服藥也能治癒，相對其他路徑倒是更加安全的，這也方便了我了。”
皮元良依舊不解：“什麼意思？”
指了指大海的方向，蔣含章道：“往海里划！去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