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蔣含章是半逃跑似地從一元派離開的。

他匆匆告辭,神色恍惚地走到千峰觀所在的石峰的山腳下。

他想起了在廣陵堡後山撞到路鋒的情形。

當時路鋒正在偷偷地生火烤饅頭片。

現在他搞明白在吃肉都能吃膩、剩飯扔菜都是日常廣陵堡中,為什麼路鋒卻偷偷地躲在後山烤饅頭了——廣陵堡扔的肉雖然多,但路鋒卻沒有辦法把那些扔掉的肉帶回澤南,帶給一元派的家人,因為芥子袋只能儲存東西卻不能保鮮,廣陵堡又不準堡中弟子私備飲食,從廣陵堡到澤南要跨長淵成、過夜林,少說七八天多則小半個月的路程,肉會爛的,但烤得半焦的饅頭不會。

想到了路鋒,不自禁地,蔣含章又想起了在他未曾修改時間線前,那次“離家出走”時的經歷。

那時他聽說凌霄城來“提親”,又聽說“姨父”有意讓他和皮元良成親,真是嚇得肝膽俱裂。

他一把年紀的人了,半點沒有意願來一把嫁人生子的新鮮體驗。

但他既拿不準那個生理意義上的姨母這麼多年下來,累積的對他的厭惡會不會終於爆發了,同意凌霄城的“提親”,也拿不准他那位素來裝老好人樣的“姨父”會不會真的讓他和皮元良來一個親上加親。

所以他小包袱收收就跑了。

他跑到了宣武落腳,找了一家民居租住。

民居的主人、他的房東是一對母女,丈夫是個木工,但兩年前病逝了。

他並不覺得日子有什麼不同,依舊是埋頭在屋裏面做實驗。

除了房東那小名月香的女兒會在他一不小心搞出小小的爆炸,又或者化學物品刺鼻的氣味時,衝進屋來怒吼外,日子真的沒有什麼不一樣。

直到他的錢快花光了。

在廣陵堡里沒什麼感覺,出了廣陵堡才感覺出來他的月份錢真不是一般的多,廣陵堡又是一個多商旅來往的繁華之地,想要什麼實驗材料花錢買就是了。

但到了宣武卻發現:一則有些材料有錢也未必買得到,因為宣武本地沒有,也沒有商家進貨;二則他的那些實驗材料對普通人來講真的蠻貴的,不再是廣陵堡的表少爺,也沒有也月份進賬后,要持續搞到需要的實驗材料,錢花出去的速度快得嚇人。

為了避免未來可見的囊中金盡、露宿街頭的窘狀,他給房東家支招賣早點。

房東母女都是中庸。

除去武道世家,平民百姓大多都是中庸,蔣含章在廣陵堡和宣武都粗略做個人口統計,普通人里乾元和坤澤的人口佔比不足百分之三。

月香母女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做飯極其難吃。

然而她們竟然開了一個賣早點的攤子。

沒辦法,家裏的男人過世了,僅靠房屋出租那點錢應付不了各項支出。

月香母女的早餐鋪子只賣兩樣東西:一是煮雞蛋,二是白粥。

因為只有這兩樣東西她們做不砸。

蔣含章來了之後添了第三樣——肉夾饃。

這肉夾饃當然是蔣含章負責來做。

蔣含章在做菜上是有些天賦的,他還在原生宇宙里做物理學教授時,偶爾請同事和自己指導的學生到家裏吃飯,親自下廚做上幾個菜,那手藝讓客人們吃得都紛紛點贊,嘆息他做教授真的是白瞎了這麼好的廚藝。

肉夾饃一夕之間火爆宣武。

可把月香母女高興壞了,不僅把他的房租免了,還額外給他發了一份工錢。

正在他陷在因為材料收集不全無法繼續實驗,只能努力賣肉夾饃的日子裏,進而已經開始思考反正他上輩子把專業上能幹的事情都幹了,新的人生轉行噹噹廚子也不錯,好歹是種全新的體驗時,戰爭爆發了。

他和月香母女一起拎着大包小包、趕着馬車逃難。

走在出城的路上,月香突然想起她父親留下的一套木匠工具,因為平時用不到放在庫房裏忘了拿。

月香不顧自己的阻攔往回跑,邊跑邊道:“爹爹一輩子只有這樣東西留了下來,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必須帶走!就幾步路,我馬上就回來,咱們在城外的涼亭會合。”

他和月香的母親在城外的涼亭里沒有等到月香。

不過幾個呼吸間,宣武城被夷為平地,一個活人都沒留下來。

在上一個宇宙死於實驗事故之時,他雖然已經可以稱之為是一個老人了,可十分幸運的是他出生於當時地球上最慘烈的一場世界戰爭之後,換句話說,他其實沒有經歷過戰爭。

看着在火光衝天中被炸平的宣武城,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見到那麼多人死。

那個早晨起來會在房門外頭用最響亮的嗓音叫賣早點的小姑娘月香,和被炸平的宣武城一起,永遠的消失了。

月香的母親瘋了。

後來在逃難的途中和他走散了。

拿着擀麵杖追着人打的小梅,讓他想起了在後山烤饅頭片兒的路鋒,也讓他想起了每天都起得很早用最大的熱情招呼客人賣早點的月香。

他們都是在盡一切努力想要活着、活得好一點兒的人。

蔣含章想,月香母女此時應該還活着吧。

愛因斯坦說過,沒有物體可以超過光速。

當物體超過光速會創造真空衰變,進而創造一個新的奇點,開啟一輪新的宇宙大爆炸的進程。

然而相對論也決定了,如果有物體能夠超過光速,時間就會發生某些神奇的改變。

比如,在黑洞的邊緣,巨大的引力扭曲了空間,使得光線都無法逃逸。

光線在黑洞邊緣摺疊的空間裏無限的來回。

所以在黑洞邊緣的物理法則是空間是單向的,而時間是雙向的。

他利用朱雀爐的能量將幾顆靈子加速到接近光速后,穿刺了一個芥子袋,用這種近乎可以毀滅整個宇宙的法則去做的一件事情——逆轉時間。

放棄滅世,逆轉時間。

所以此時此刻的月香還活着,月香的母親沒有瘋。

也許他們招了一個另外的租客,早餐攤子上依舊只賣煮雞蛋和白粥,沒有肉夾饃。

她們活着。

可是站在這裏的蔣含章卻剛剛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做小梅的小姑娘,殺了家裏唯一的老母雞,給自己要去廣陵堡的哥哥燉了補身子。

過年的時候,一家人開開心心地等着哥哥帶着烤餅回來,用廣陵堡的膳堂吃不完要扔掉的饅頭做成的烤餅。

然而小梅不知道她等着那個人,已經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喲,好外甥啊,怎麼哭了?”一個聲音打斷了蔣含章的思緒。

只見萬鶴子御劍飛來,落地時見到山峰腳下的蔣含章,甩了這麼一句話。

蔣含章隨即上手往臉上一摸,一把水漬。

原來他哭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萬鶴子見此上手拍了拍蔣含章的肩膀道:“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千萬不要生氣,萬事都不值得真生氣。來,和師伯說說,什麼事情把我的寶貝外甥給氣哭啊?好外甥啊,師伯要勸你一句,人活一世,心裏舒暢最重要,沒什麼是過不去的,凡事不要太較真兒,太較真兒了就容易活得不快活了。”

蔣含章看着滿面含笑“勸說”自己的萬鶴子,忽然來了一句:“師伯真的不問問我們路上出什麼事兒了嗎?”

萬壑子甩着拂塵笑呵呵地道:“你和元良如果想說,自然就告訴我了。”

蔣含章道:“我現在想說了,我告訴你,我們遇上凌霄城的人了,他們把所有人都殺光了。小梅的大哥路鋒也在那艘船上,一起都死了。”

萬鶴子緩緩收了笑容,轉頭看向幾百米開往一元派的那個大溝壑。

當然這裏看不見溝里一元派的人,一元派的人也聽不見他們倆說話。

萬鶴子嘆了一口氣道:“我也勸過小梅、小鋒,可惜他們還是想回中原。不過也正常,祖上都是顯赫過的,爛在這個荒無人煙、飯都吃不飽的地方,年紀輕輕的如何甘心。”

一瞬間,萬鶴子彷彿又回憶起了二十幾年前自己和師妹董秋娘的對話。

他同樣也是勸秋娘不要接受廣陵堡的提親,可秋娘是怎麼回自己的?

“不回中原爛在這裏嗎?師兄,你看看這個地方!地無三里平,天無三日晴!都是石峰地坑,什麼都種不活!……師兄,我們拿着手裏的寶劍,拎着成堆的符咒術法,毫無用武之地!……若僅僅是沒有什麼前途也就罷了,祖師在此開宗立派,我們守着祖業傳承道統,一輩子就這麼過了,也沒什麼不好,可就師侄他們怎麼辦?……觀里現在連練符咒術法用的鈿金粉都湊不出來了……門內留下來的武道,從我一輩兒這再往下走,傳不下去了!……再過個幾十年,等下一輩孩子長起來,修為修為不行,符咒術法也不行,咱們在時還可以去夜林里打獵回來,地里種不出糧食來,沒飯吃可以吃肉,可等我們都死了以後怎麼辦?……你看看一元派!道門之中符籙一派的宗師坐鎮開宗的,現在成什麼樣子?如果不是娘親帶着傳承嫁到咱們觀里,道統早絕了!”

他從來爭不過秋娘的,後來秋娘出嫁時把睿娘也帶走了,她放心不下傻乎乎的妹妹一個人留下。

他沒怎麼去過廣陵堡,皮裕彬那一家子看他像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似的眼神,他懶得去看。

他不願去廣陵堡串門子,可後來又去了,因為睿娘去世了。

看着蔣含章這張和睿娘有九成相似的臉,萬鶴子又笑了,道:“你知道為什麼我師父,你的外祖父給你母親起名為‘睿’?”

蔣含章不明白萬鶴子為什麼突然說這個,他自然不可能知道,那是他來到這個宇宙之前的事情,便搖了搖頭。

萬鶴子笑道:“因為睿娘太笨了,師父做夢都想她能聰明一點兒。師母總是開玩笑說,師妹們在娘胎里要是綜合一下就好了,秋娘的性子可以溫和一些、長得漂亮些,睿娘能聰明一點兒就好了。”

嘆息一聲,萬鶴子看着蔣含章道:“蘇青沒說錯,你長得像睿娘,性子和這股子聰明勁兒卻像秋娘,過分相像的兩個人撞在一起,彼此都好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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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乒乓球世界盃去了,看了一整天,好希望一天能有48個小時,碼字、練字加看球都不誤。感謝在2019-11-3000:27:42~2019-12-0102:04: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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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滅世的我成了“童養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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