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千峰觀名為千峰觀，實則就坐落在一座峰頂不過方圓兩百米左右的窄小石峰上。

石峰雖然窄小，但極為高聳，峰頂和峰腳面積相差不大，像一根手指一樣聳立着，山峰一側有清淺的碧水環繞。

千峰觀里沒有千座山峰。

只有一座層數很多的道觀，也正是因為層數太多，看上去像一座塔。

沒辦法的事情，峰頂方圓兩百平米意味着什麼？

想想現代人的住宅，三室一廳的房子差不多都是一百平米大小。

除掉崎嶇不平不能打地基的地方，整個峰頂能用來建道觀的面積能剩下多少？

這麼小的地方建道觀，裏面卻要住上很多人，只能往層數多和高了建。

“當年我們整個流派往澤南跑的時候，可是好幾百號人呢，恨不得塔尖上都架張床睡人，現在啊，上面五六層都空了，不然好外甥你們來了都住不下呢。”萬鶴子在仙鶴舟飛到地方的時候非常準時地醒了，不知道是因為到家了還是這一覺睡得好了，萬鶴子神清氣爽地向幾個晚輩介紹起千峰觀的歷史道，“我們這一派，原本在中原時屬於道門裏專研陰陽術法的，祖師帶着同門弟子來此開宗立派時，豪情萬千，說澤南千峰萬壑，總有一天都會歸入我派道統，所以給本觀起名為千峰觀。昔年祖師的雄心壯志，在我這一代也終於算是得償所願了，哈哈。”

蔣含章聽得很是詫異，心道：難道我這個便宜外家竟然勢力如此之大，已經到了一統澤南的程度了？

但萬鶴子接下來的話差點兒沒讓他和皮元良同時翻起白眼來。

“千峰萬壑都收入我派門牆是不可能呢，不過我終於成功在咱們道觀後院的菜地里養活了幾隻仙鶴，雖然要達到一萬隻的數量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給自己改的道號里加了個萬字，這樣一來，千峰觀里名有千峰，後院菜地有仙鶴，加上我作為本派此代掌門號為萬鶴子，千峰、萬鶴，齊活了，也差不多算是完成祖師心愿了。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哈哈，哈哈哈，我果然聰明絕頂。”

除了朗盛大笑的萬鶴子，其他幾個小輩安靜如雞。

峰頂實在太小了，仙鶴舟不能在峰頂降落，要去隔壁另外一個門派——一元派那裏停靠。

澤南千峰萬壑，千峰觀在一座石峰上，一元派就在一塊很大的溝壑里。

選了一個天坑溶洞居住的一元派地方大得很，千峰觀有東西放不下就和他們借地方，而一元派會這麼大方的原因也很簡單，董秋娘和董睿娘的娘，出身一元派。

千峰觀和廣陵堡是姻親，一元派和千峰觀的上一代也是姻親。

眼見着萬鶴子偷懶，竟然御劍直接跑了，吩咐那位“為什麼”小道童去停靈舟，氣得皮元良差點兒要罵人。

這位“為什麼”小道童是千峰觀里最小的孩子，姓周名齊物，是上一輩某位師叔的兒子，父母均已去世，因為還沒有成年所以沒有道號。

萬鶴子能放心地讓他去駕駛仙鶴舟停靠，皮元良干不出就這麼眼着小孩做“童工”充當舵手的事情發生——萬一小師弟手滑搞出個事故呢？他們這幾個“大人”可都在靈舟里坐着呢。

皮元良立刻上手接過來，他每次來都會駕着仙鶴舟出去溜達，倒也是熟練的。

仙鶴舟在一元派那個大坑洞附近滑翔了一段才停靠下來，剛一落地，坑裏就跑出一堆衣着襤褸的孩子，圍着皮元良道喊道：

“元良哥哥你來了！”

“元良哥哥，糖！要糖糖！”

“元良哥哥，好吃的！你答應給妞妞帶好吃的了。”

叫得皮元良頭痛不已。

他每次來是都帶了很多零食，但是都在靈舟上呢，也就是說已經被凌霄城的人炸成灰了，他現在身上什麼都沒有。

“額，元良哥哥這次沒……”皮元良正打算硬起心腸拒絕，蔣含章卻忽地遞給他一把糖。

蔣含章也沒想到他塞進芥子袋裏的糖竟然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處，他本來是覺得糖類高熱，帶着防備斷糧。

皮元良看了蔣含章一眼，無聲地接過糖果，給孩子們分了。

孩子的世界總是很簡單的，有了糖果就好像擁有了一切，瞬時，周圍便滿是他們的歡聲笑語。

“好甜！好好吃！”

“元良哥哥最好了，你一來，我們就有糖吃了！”

“元良哥哥，元良哥哥，你每天都來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孩子們又是笑又是鬧，嘰嘰喳喳的，還有抱着皮元良的大腿不放手的。

“行了！別煩你們元良哥哥了！一個個的，這會兒吃這麼多糖，晚飯還吃不吃了！”一聲女子的呵斥的聲音傳來。

蔣含章順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個十四五歲年紀的女孩子，布衣荊釵，此時手裏握着一根擀麵在從坑裏衝出來，對着這些圍着皮元良的孩子怒吼道。

顯然，孩子們更畏懼這個女孩，眼見擀麵杖將至，頃刻間便一鬨而散，跑得不見蹤影了。

女孩子本來一副潑婦罵街的形狀，但衝到皮元良近前又止了步，臉頰微紅，道：“皮少主，你來了？”

蔣含章一見此態，忍不住含笑打量起來，還用肩膀撞了下皮元良，意思是道：行啊，小小年紀，就能迷倒小姑娘了。

皮元良哪裏看不出蔣含章那壞笑里的意思，咳了下，特意板著臉，耳朵卻泛紅了，勉強和小姑娘打了個招呼道：“小梅啊，好久不見。”

說完這一句，立刻對蔣含章道：“我帶花卓他們回去，齊物還不能御劍，我先帶他，你等會兒。”

千峰觀位位於高峰之上，雖然有繩梯上下，但爬起來又費力又危險，平時都是會御劍的人帶着觀里的孩子上下，蔣含章不能御劍，板子又丟了，皮元良現在用的那柄寶劍又是沈均安的，駕馭得還不純熟，載三個人着實危險。

當然，他主要還是想躲蔣含章一會兒，怕這個瘋子拿他這點兒年少慕艾之事調侃戲耍。

跟在後面的花卓也很是聰明的，眼見皮元良、蔣含章和衝出來被稱為“小梅”女孩子之間的互動，眼中滑過疑惑之色，但什麼都沒說，背着沈均安跟在抱着“為什麼”小道童的皮元良身後一起御劍升空，奔着千峰觀去了。

在原地等着皮元良回返來接的蔣含章晃悠來晃悠去，最後忍不住跑到那個盯着皮元良御劍而去的背影一直發獃的小梅姑娘身邊，笑着搭訕道：“看呆了？”

小梅被蔣含章這一聲叫得回神，臉一下子紅了，低着頭在系在腰間的圍裙上擦了擦手，然後又想起來來應該要招呼招呼客人的，忙道：“你也是廣陵堡的？和皮少主一起南下來的？快來，進我們屋裏喝口水，休息一下。”

蔣含章對這小姑娘和皮元良的關係很是好奇，正想多打聽點兒，便愉快地跟着進了這一元派居住的山洞。

“我們這裏地方是大，就是破了些。”小梅一邊引着人往裏走一邊道。

只見類似天坑的地方實際上是斜斜地嵌進山裏的一個上千平米的大山洞，被開鑿出了很多個窟洞，洞窟里還鑿了石桌石椅之類的“傢具”。有的洞窟里的石桌上擺置了油燈、水壺等，石床上也有被褥，顯然有人住；有的洞窟里擺了很多雜物，有的乾脆是空的還掛了一層灰，顯然是沒人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住久了，石洞很多地方的洞壁都打磨得很是光滑，蔣含章還注意到有些地方的石壁上還繪製了很複雜的符咒，只是十分陳舊，鈿金的銀白色都要被磨光了。

“爺爺還在的時候，這些都不讓碰，後來表姐整理拓印過一次，我問過表姐，她說盡量別弄壞了，但實在維護不了也不強求保存了。”見蔣含章盯着那些符咒瞧，小梅解釋了一句。

“你表姐？”蔣含章問道。

“就是你們廣陵堡的堡主夫人啊，其實是遠房表姐，秋娘姐姐是我爺爺的妹妹的女兒所出，對了，我哥哥前年也入了廣陵堡，不知道你見過他沒有？”小梅道。

此時洞裏正在幹活打掃的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道：“小梅姐，你可偏心死了，為了大哥去廣陵堡，你把咱們養了三年的那隻老母雞都給燉了，現在咱們都沒雞蛋吃了。”

小梅掐着腰用擀麵杖作勢要去打說話的這個男孩，道：“你光說我給大哥燉雞，你怎麼不說上次大哥回來，你啃他帶回來的烤餅啃得有多高興呢！”

“白面烤餅啊，合著你不喜歡吃？誰能不喜歡！？又脆又香！你吃得也開心啊！”男孩回嘴道。

“你找打！”小梅揮舞着擀麵杖就要衝過去。

蔣含章駐足了，他看着眼前正在“吵嘴”的男孩和女孩，嗓子好像梗住了，他開口說話，聲音聽在自己的耳里卻彷彿是另外一個人發出來，道：“你叫小梅，你姓什麼？你大哥叫什麼？”

小梅意識到蔣含章這個“客人”正在看着她和弟弟吵架呢，瞬時從潑婦變回了靦腆的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姓路，叫路梅，我大哥叫路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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