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打點人員準備第二艘南下的靈舟,主要任務便是去尋蔣含章和皮元良的,蘇青這邊吩咐得十分細緻,道:“沿着往常的那條航路往下追,能在半途遇到人最好,如果遇不到,就直接奔着外家舅爺去,在千峰觀那裏總能會上的,到了以後,若是無事就先回來報個平安,若是有事……”

“行了。”正在與賬房管事核賬的董秋娘現在頭疼得不行,聽着外間蘇青的嘮叨,有些不耐地道,“出事也不用回來報了,小兔崽子自己作死自己擔著。”

這番靈舟南下的領頭管事叫皮季修,是廣陵堡的家生子,父母都是堡中管事,他是家中老二,在修行上沒什麼天賦,辦事倒是細緻妥帖,多擔了堡中一些俗物差事,沒多久也升了管事,此時聽得夫人如此吩咐,有些為難地看了蘇青一眼,蘇青擺了擺手,只做嘴型無聲道:“夫人說氣話呢,你別接嘴。”又接着囑咐了幾句。

皮季修道:“尋得少爺和表少爺平安,必然立時回報。”便想領命下了,卻被董秋娘叫住。

“等下,去鴿房把那隻藍隼領了,找到人了,讓鳥兒傳個信就行,為了這兩個小兔崽子兩條靈舟來回,耗費這麼大,他們值當?”董秋娘的聲音從裏屋傳來。

蘇青聽得都笑了,只是怕自家夫人面子上掛不住,沒敢出聲,自去取了提堡中財物的牌子,遞與皮季修道:“走之前去鴿房一趟,按夫人吩咐的行事。”

皮季修退下不到半個時辰,蘇青見董秋娘核賬核得着實辛苦——年節前不僅府里的開銷賬目要核,連着和武道百家、凡人百姓中的富商巨賈中的買賣往來都要核對,年節與各家往來的拜禮也得定下來,還要把明年的開銷定個大致的範圍,可不是辛苦之極嘛。

蘇青這人辦事細心可靠,可恨就是沒算數的天賦,心算比較慢,所以核賬這事兒董秋娘倒不讓她經手,她只在旁邊服侍着,聽着董秋娘喚口渴,逕自領着侍女沏了一壺黃牙奉上,然而茶杯還沒遞上來,只聽遠遠的有層層巨鼓聲傳來。

巨鼓之聲,是以前鎮海潮來時的報警信號。

每年鎮海潮禮時,瞭望塔上負責觀望的弟子便會在看到海潮時放出煙花信號,然後御劍折返,再由靠近海岸的其他塔台層層疊疊的敲響巨鼓報信,用來提醒岸邊的老百姓要儘快遠離海邊,不要在海潮的範圍內活動。只是後來每季鎮海潮前後,廣陵堡上下都會高度警戒,只要最遠處的瞭望塔的煙花一綻,不待巨鼓報響,內門弟子就已經御劍上天了,而沿海的百姓也早就形成習慣,平時都不會往海邊湊,何況鎮海潮的時日,這敲鼓示警的作用漸漸形同虛設,但出於多一層保險的考慮,到也沒廢除。

每季海潮來的日期十分規律,今天第一次在非鎮海潮日聽得這鼓聲響起,所有人都愣了。

鼓聲又頻又急,顯然敲鼓的人也很着急。

董秋娘最快從呆愣中回神,一個瞬步衝出去,堡中有結界,不能御劍,雖然皮元良和董秋娘各有一把開關結界陣眼的鑰匙,但顯然董秋娘來不及去處理結界了,只扯下腰帶做鞭子使用,勾住她主屋旁一處高閣的欄杆,再用輕身步法翻身爬至屋頂極目遠望。

只見一線巨大海浪朝着岸上撲來,說巨大可能並不確實,因為眼前海浪的水量、高度明顯比鎮海潮時那高達萬米的巨浪要小兒科得多,不過百米上下,可卻比鎮海潮時的萬米巨浪造成的危害更大,因為所有人都毫無防備,沒有鎮龍網相攔,海浪直接撲上了岸。

廣陵堡外靠海的一側原本是沒有人居住的,但這二十幾年來,鎮海潮一次岔子都沒出過,海毒雖然厲害,但不沾染海水便無甚大礙,漸漸地便有些付不起廣陵堡背海那側房屋租金的窮人,在這邊起屋居住起來。

堡里派人勸過,拿二十年前海潮撲上岸的事例示警,但老百姓不聽也就由他們去了。

漸漸地,人竟然越住越多,儼然成了一個繁華的小鎮了。

而此時此刻,眼見剛才還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鎮子,瞬時被海水覆蓋,那許許多多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都被海水覆蓋了。

董秋娘的瞳孔收縮。

只覺得瞬間好像回道了二十年前,她剛剛嫁來廣陵堡的時候。

舊日重現。

**********

你吃過糖葫蘆嗎?

一串串紅紅的山楂,在燒熱呈水狀的糖漿里打滾,裹上一層均勻的糖衣後放涼,酸甜可口,適合飯後消食。

蔣含章覺得現在他就是那顆被迫在糖漿里打滾的山楂串。

不是在開玩笑,因為他真的正在被兩三個侍女死死按住,堵了耳孔和鼻孔后浸在一浴盆的楓糖漿里,只有餘下兩顆鼻孔透在外面呼吸。浸了大約一刻鐘左右,又被這幾女人拎出來,扔進一個滿是清水的浴盆里拿着大手巾搓洗,糖漿融進了水裏,連帶水面上也漂浮着百餘只紅灼蟻的屍體。

被幾個女人像個人偶娃娃似的擺弄當然令人不快,,蔣含章也試圖掙扎反抗了,但這個幾個侍女貌似也粗習了些武功,蔣含章的反抗被果斷“鎮壓”了。

忙活了半天,等終於把身上的糖漿和紅灼蟻清除乾淨,侍女們施了一禮后全部靜悄悄地退下。早有人在浴榻旁放置了一套乾淨整潔的衣服,蔣含章抖開一看,是六藝門貫穿的天青搭白配色的服飾,六藝門的道統從儒,衣着延續禮朝禮服形制,多寬衣大袖,腰帶上的暗紋和靈舟的旗幟一樣,是鳳凰展翅卷尾着一個“六”字。

蔣含章有些嫌棄地扔到一邊,不太想穿,但他的芥子袋又被收走了,那裏面就是存了再多的衣服此時也拿不回來,磨蹭許久,也只能無奈地撿起套上了。

廣陵堡沒有統一的家族服飾,皮家也沒特意確立過家紋,只是因為靠海,那些依附廣陵堡而生的老百姓倒是發展出一種中原無有的海浪紋。海浪紋各式各樣的都有,大約百餘年前,有一位文人在廣陵堡附近遊玩,正逢鎮海潮日,被壯闊巨浪之景震撼,繪了一幅《廣陵觀海圖》,上面的海浪取各式海紋所長,筆法構圖上又有文人特有的瀟洒飄逸之態,漸漸流傳開來,便有綉娘仿製織綉進布料里,又有造紙商專門印製有這種海浪紋的紙張販賣。

堡里管事在外採買,當然也會買進這些布料、紙張,用有海浪錦紋物品的人越來越多,與其他世家門派往來時,開始只是無意地用了有海浪紋的東西,後來也習慣用來表明身份,久而久之,武道百家大都把海浪紋當做了廣陵堡皮家的標誌了。

不知道六藝門中人是不是也是因此第一眼就劃定了他和皮元良的身份——他和皮雲良的衣服上都有海浪問世,不然屏風之外剛才推門進來那個小子,此時不會一本正經地道:“六藝門內門弟子花卓,小字子嘉,見過廣陵堡貴客。”

蔣含章信步從屏風后繞出來,打量起來人,只見這自稱花卓的小子不過十五六的樣子,眉目清秀,一對圓圓的大眼睛目不斜視,眼神又靜又定,還沒退盡嬰兒肥的臉頰頗為圓潤,尚存幾分稚氣,便道:“你已經有字了?看着倒不像過了弱冠之年的樣子。”

花卓沒想到蔣含章如此大膽,竟然繞過屏風來和他說話,急忙轉身背對蔣含章道:“非禮勿視,公子自重。”

直把蔣含章說得莫名其妙,道:“我自重什麼?”

“公子已經是烙印結契的人了,我雖然未曾分化,但父母皆是中庸,日後也必然是個中陽,公子如何能這般毫無顧忌地與我相見?”六藝門道統從儒,最重禮法,門中的坤澤都有單獨的院子,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的連閣樓都不下,花卓哪裏見過蔣含章這麼奔放做派的坤澤。

說起來,如果不是因為靈舟上的內門弟子大多都是乾元,沒分化的少之又少,連挑出幾個女中兒的僕人來幫蔣含章洗漱都費了不少勁兒,也輪不到花卓這個年紀的弟子來“接待”蔣含章。

花卓話音未落,蔣含章已經忍不住想翻白眼了。

這就是他討厭六藝門的原因——規矩太他媽的多了!

“雪玉蜂生自渭門關以北,產的蜂蜜有清熱解毒的功效,少數幾隻紅灼蟻的毒性雖不至於對人有大的損傷,但在體內存的太久也終是不好,少堡主為何不飲點兒蜜水,去去殘毒呢?”

皮元良身處在一個四面封閉、沒有窗戶的屋子裏,牆壁上鑲嵌了很多面鏡子,讓身處其中的人只能看見自己。

皮元良背門面牆而立,就這麼靜靜地看着鏡中的自己,他此時衣着襤褸,形容狼狽,必然是不好看的,可是他依舊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並不好看的自己,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身後有一桌兩椅,桌面尚便置了一杯雪玉蜂蜜的蜜水,他一口沒動,此時聽得身後有人與他說話,便回身看去。

只見一位年齡約四十歲上下的男子,長了一張端正冷肅的臉孔,頭上一頂鑲金白玉冠,身着天青色六藝團秀錦緞外袍,白綢暗紋綉中衣,一看就不是六藝門中普通的內門弟子,必是有些身份的。

皮元良曾經在一些節日來往時,以晚輩身份去六藝門拜訪行走過,但接觸的大多是小輩弟子,年長一輩的也就初次隨父親前往時見過六藝門門主尹頌一面,並沒和眼前這人打過照面,只見此人冠上一般人鑲明珠的地方,用類似銼金銀的工藝,嵌了一個金色的篆字,皮元良看着像是一個“書”字。

這人是書堂的教授?

“老夫司馬信學。”來人主動報了名字。

皮元良到底年輕,瞬時一怔。

司馬信學?書堂席首?他怎麼會在這裏?

面對一個成名幾十載、年紀可以做他爺爺的長輩,皮元良本應拿出幾分尊敬態度,最起碼也該回個禮,但回神后卻只是倔強地抿着嘴角,半響才一梗脖子,質問道:“你把和我同行的那個傢伙弄哪裏去了?”

司馬信學鐵鑄一般的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眉頭輕皺了一下,然後逕自在桌子前坐了下來,道:“沒想到廣陵堡的少堡主竟然這麼有興緻,到夜林腹地來遊山玩水。”

皮元良“哼”了一聲,道:“司馬先生堂堂書堂席首,前輩高人,不是也挺有興緻,開着三艘天字號的靈舟來夜林‘遊山玩水’嗎?”最後“遊山玩水”這幾個字,咬字咬得很重。

被一個年齡可以當自己孫子的小輩如此挑釁,司馬信學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眉頭鎖得更緊了,忽地道:“皮少主就不擔心和您同行那人的安危嗎?”

司馬信學這麼一說,皮元良心裏緊了一下,卻不想讓對方看出來,繼續梗着脖子道:“反正你們都把我們抓起來了,我能怎樣!和你跪地求饒你就能放人嗎?你們六藝門整天把什麼‘仁義道德’掛在嘴邊,到頭來都是連柔弱坤澤都不放過的混賬東西!”

皮元良故意嚷嚷得又大聲又囂張,但那對難掩緊張之色的雙眼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情緒。

司馬信學眼中劃過一絲隱秘的笑意,心中感嘆,還是個孩子啊,口氣便不那麼強硬了:“老夫有一事不解,還請少堡主賜教。”

突然柔和了的態度,讓皮元良很是警惕。

“皮少堡主,我六藝門與廣陵堡就算說不上交情深厚,也不算是水火不容的仇人吧,我記得少堡主還曾經來我們六藝門做過幾次客,與我那修德侄兒相談甚歡,怎麼這次一見面,少保主竟是將我們當仇人樣防備?”司馬信學很是淡定地問道。

皮元良卡殼了。

他為什麼對六藝門懷有莫大的敵意?

因為凌霄城對他們無預兆的襲擊,事情從他和蔣含章發現那枚作用和威力都十分詭異恐怖的圓球起就失控了,在夜林碰到凌霄城的大部隊很奇怪,碰到六藝門的大部隊就更奇怪了,皮元良本能地將六藝門和凌霄城的動機判定為相同的,自然也就報了相同的警惕與敵視。

司馬信學老而成精,一下子便察覺到皮元良的敵意似乎頗有內情,便接着道:“少堡主可知我此行的上一站是何處?”

“我哪知道你們怎麼亂跑的?”

“我三天前剛從廣陵堡離開。”司馬信學道。

“你們做了什麼!?你們去我家做什麼!?”皮元良急道。

“我們當然……”司馬信學特意頓了一下,眼見皮元良急得要蹦起來的樣子,眼神裏帶了一絲略帶戲謔笑意地吐出後半句話,道,“是去訂鹽啊。”

皮元良又卡殼了,他當然知道每到年節之前,武道百家、富商巨賈都會派人來訂鹽,自然也包括六藝門,只是方才情急忘了。但卡了一下,皮元良又反應過來了,道:“你去我家訂鹽?訂鹽需要您去嗎?”

六藝門之所以叫六藝門,便是門主以下設有禮、樂、射、御、書、數六堂,每堂里都有數名門中資深的修士擔任教授,首席的教授便領銜管理一堂,稱為席首。

司馬信學乃是書堂席首,看着不過四十上下,實則已經是六十開外的老人了,比現任六藝門門主尹頌還大傷七八歲,是尹頌的師兄,年高德勛。

六藝門上任門主尹歸田去世后,門中曾經內亂過一段時間,六藝門道統從儒,儒家又素來崇尚“三代之治”中那種任賢禮讓的制度,所以門中不興父死子繼的那一套,尹頌能夠順利繼位,離不開司馬信學力排眾議的支持,尹頌成為六藝門門主后對自己這位師兄素來十分尊重,武道百家都傳說,論修為深厚程度,司馬信學還在尹頌之上。

司馬信學並不戀戰權位,這麼多年埋首書堂教學修書,甚少過問外間俗物,所以他跑來做一個六藝門管事負責的事情——訂鹽,董秋娘和皮裕彬覺得奇怪,此時此刻皮元良也覺得奇怪。

“訂鹽不需要我,那皮少堡主南下逛夜林也需要自己御劍而行、跋山涉水?廣陵堡是窮到連靈舟都買不起了?”司馬信學問道。

皮元良有些生氣了,他當然看得出來司馬信學在拿他當小孩子在耍,怒道:“我為什麼搞成這樣,你難道不知道嗎?”

司馬信學皺眉,似乎不明白皮元良這話的意思。

皮元良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眼神中那一瞬間的迷惑之色,一個念頭從他腦中滑過,他脫口而出道:“你們真的不知道?你們不是為了那個圓……不是……你們……”

“圓什麼?”司馬信學的眼神猛然銳利起來,追問道。

“你們和他們不是同一個目的嗎?”皮元良喃喃道。

“他們?他們是誰?”司馬信學急問道。

就在司馬信學覺得要抓到問題的要害時,突然一聲巨大的號角聲響起。

這是六藝門的示警之聲,廣陵堡示警習慣用鼓聲,六藝門示警習慣用號角。

門口響起一陣非常急促的敲門聲,有人急道:“老師!老師!有狀況!”

司馬信學的眉頭緊皺。

號角聲越發急促,門口的敲門聲也越來越響。

不得已司馬懿學起身出門,顯然是先應付眼前的緊急狀況去了。

滿面通紅的花卓推門而出,只見門口很多同門正朝着艦橋奔去,聽着耳邊一陣急過一陣的號角聲,拉了一個眼熟的禮堂同窗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那名同窗指了指窗外,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花卓滿是疑惑地從走廊的小窗向外張望,愣在當場。

蔣含章很沒羞沒躁地把年齡小到可以做他孫子的小孩逗得落荒而逃后,趴在他所在的房間那僅有的臉蛋兒大小,還加了鐵柵欄封鎖的小窗口向外望去,口中嘟囔着:“我這算是犯人坐牢房嗎?”

不過蔣含章若是知道皮元良的房間連個窗戶都沒有,可能就不會抱怨。

只見窗外一隻巨大的王八舟漸漸飛近,舟上飛出很多御劍飛行的人影,隨即金色的光芒從人影方向射出,砸在蔣含章身處的六藝門的這三艘靈舟的結界上,綻放出一朵朵金色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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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聚餐,回來晚了。吃得好撐,我前幾天的肥白撿了,多少天的頂替晚飯的蛋/白/粉都白喝了,等着明天早晨起來量體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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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滅世的我成了“童養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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