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協商

當日下值后，賈琛直接回了寧國府。賈政比他下值早，早早派了下人過來，請他過府議事。

賈琛匆匆趕往榮國府求見，聽下人說，賈赦、賈政、賈璉已經聚集在賈母的榮慶堂，他便也趕了過去。

待賈琛行過禮，賈政忙問道：“琛哥兒，你如今在戶部，可知這欠款一事是如何引起的？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賈母、賈赦、賈璉都一臉希冀的看着他，似乎都指望着賈琛說出一句話來免了他們的債務才好。賈琛奇怪的看了賈政一眼，道：“欠款一事因何而起，朝廷里已是傳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了吧？追究這些沒有意義。政二叔稍安勿躁，不要驚嚇了老祖宗，不知貴府所欠國債幾何？”

賈政被問住了，一臉不自然的看向賈母，賈母回道：“祖宗們傳下來的有產業，自然也有債務，我們府里總共欠下國庫一百五十萬兩。不過這錢卻不是我們自家花用了，是當年太上皇御駕親臨，府里才舉債接駕，上頭也是心知肚明的。幾十年過去了，老婆子我都快忘了還有這筆債，怎麼如今又提起來？新皇要我們還錢嗎？”

賈琛也嚇了一跳，居然有一百五十萬這麼多！榮國府這艘破船的主人家膽子也太大了。不幸中的萬幸，他投身在寧國府，只需解決八十萬兩就好。

賈琛想了一想，方道：“老祖宗先別慌。還銀一事現在到了戶部手裏主管，我在那裏任職，消息倒是比政二叔所在的工部多一些。我看事情還不至於壞成如何。論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皇上的政令已經下達，那這事就再沒有臣子們討價還價的餘地，還錢是一定的。

不過，還多還少也得分人家不是？咱們家不是有娘娘嗎？為了給娘娘修建省親別墅，這大半年來投進去多少錢了？府里銀錢緊張，沒錢還債也是情有可原的。皇上萬不至於逼迫太緊。我看，稍稍還上一些把戶部應付過去，府里再上一道謝罪摺子，承諾剩下的債以後慢慢還，我看這事也就過去了。”

賈琛是既不想榮國府翻船，又不想給他們掏錢，只能盼望元春娘娘務必給點力。

賈赦的眸子亮了一亮，是啊！他們家可是有娘娘的，有此靠山，豈是別家可比的！如此一想，他的膽氣便壯實了三分，“我們家畢竟有祖宗的功勞在，宮裏還有娘娘，興許不還也使得。”

賈政心裏卻有是害怕“撤職查辦”這四個字，“大哥在家不知道，多少清貴之家連家計都不顧了，傾家蕩產的去還債呢！琛哥兒不是讓我們做個樣子，還上一些銀子嗎？我看正該如此，多少需得還上一些。”

賈璉心裏也着急，他歷經千辛萬苦，投入了五、六十萬的銀子，好不容易才將省親別墅建了個大概齊，如今還等着府里給他湊銀子去收尾呢！

“二叔，咱家的省親別墅雖大致建好了，可房屋的裝修、鋪陳、栽花種樹、組建戲班等等一應後續之事，林林總總，至少還需二十萬兩的使費。府里的銀錢本就緊張，此時若要還債，這筆錢又從哪裏來呢？侄兒愚見，我們很難兩頭兼顧。”

賈母道：“事出突然，這麼大一筆欠款，短時間內府里是拿不出的，我看乾脆放一放。政兒，你明日去王家，問一問王家舅老爺的看法。事關重大，過幾日讓王氏入宮，咱們也得聽一聽娘娘的意思，再做定論。璉兒這頭，省親別墅已經建到如此地步，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們大房答應出的五萬兩不是還沒出嗎？不要再拖了，拿出來給璉兒用上吧，不要誤了省親大事。琛哥兒，寧國府的欠銀也不老少，你打算怎麼辦呢？”

姜還是老的辣，賈母一席話就將榮國府的三個男子的爭議按了下去。

賈琛嘆着氣，答道：“回老祖宗的話，侄孫沒有打算。寧國府的家產不足以還債是事實，可還不起的人家也多，我看大家怎麼辦，到時我就跟着學一學，順勢而為吧！我猜，要不了幾日，等主動還銀的人都還了，戶部就要主動出擊、上門催債了。二叔還是快點去和王家叔父商量妥當，順便打聽一下其他勛貴之家的想法。若府里想走娘娘的路子，趕早不趕晚，想必向皇上求情的人少不了。”

賈政一聽，覺得此話有理，忙向賈母請示：“母親，我看不要等明天了，孩兒這就去王家商議，明日再去其他公府王爵之家打聽消息。讓璉哥兒去一趟保齡侯府吧，史家欠債也不少，我們也該問問兩位侯爺的意思如何？”

賈母心裏着實挂念娘家的兩位侄兒，便點頭道：“好，你們去吧！速去速回。”

***

賈琛本想和賈政、賈璉一起退下，誰知賈赦攔住了他，“琛哥兒慢走，我這兒還有事問你呢！”

賈赦邀了賈琛到他居住的東院說話。

東院是榮國府中花園隔斷過來，正房、廂廡、游廊悉皆小巧別緻，亭台樓閣自成一體，花木蔥蘢。山石小徑間，有數名打扮艷麗之女往來。看見賈赦回來，鶯鶯燕燕們圍聚過來行禮。這些女子顯然非普通丫頭之流，估摸着是賈赦的妾侍們，其數量之多，怨不得賈母罵他好色無度，放着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生做，只顧“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

賈琛偷摸着腹誹主人，行動間退到賈赦身後，裝出一副垂首而立，目不斜視的樣子來。賈赦心中暗暗點頭，賈琛肯主動避嫌，自然是對他足夠尊重的緣故。這麼一想，他倒是對賈琛生出二分好感來。

賈琛是第一次進賈赦的書房來，看到博古架上滿滿當當的古董玩器，琳琅滿目，不禁大讚：“赦大叔的收藏之豐，真叫人羨慕，想來您必是精通金石之道了？玩古董最考究人的學識眼力，我是不行的，還求大叔有空的時候教侄兒一兩手真本事。”

這話說的正好瘙到賈赦的癢處，賈赦喜道：“算你小子有點眼力，我這裏的東西，許多都是我一件一件從別處辛苦收集而來，樣樣都可稱寶，保證無一偽品。看，這件青銅器，是殷商古物！這件古玉，是春秋戰國時期的，瞧這沁色，美吧？”

賈琛點頭道：“金石一道，鑒精藏富，其中的學問何等艱深？我前一陣到博古齋想挑塊好玉石，用來刻個名章，猶豫了半日也沒敢下手，就是因為我不懂玉的緣故，說起來也是丟人的事。不提他了。”

賈赦道：“論刻名章，可用之玉石就多了，壽山石、昌化石都是好的，我這裏還有幾塊上好的雞血石，你要是看的上，等會就挑一塊去。只是……”

賈琛忙推拒道：“沒的侄兒還沒孝敬叔父呢，反倒先拿了叔父東西的。不知赦大叔叫我過來有何事吩咐？”

賈赦這才開始吐露自己的真實意圖，“你也知道，我府里為了建省親別墅，地皮都颳了三尺了。今年大旱，莊子的秋收也指望不上了。老太太方才不依不饒，逼我拿出五萬兩銀子來，我也艱難的很吶！你看，寧國府裏頭可有寬裕錢……”

這個時候還問他借錢？賈琛強壓下內心的不可思議，才道：“恕我直言，赦大叔開口的時機可不太好啊！如今寧國府還欠着國庫八十萬兩，侄兒身背巨債，日日憂心官職不保，還債尚且來不及，哪裏還有閑錢外借呢？”這話他今日重複的有點多，有耳朵的應該都聽到了。

“那你打算怎麼籌錢，折賣家產？”

“是的。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東西直接交給戶部的話，折價太厲害，不如自己出手划算些。您看着吧，過不了幾日，滿朝文武都得把家底掏出來，到時市面上出售的好東西就多了。”

“果真？”賈赦極為熱衷金石收藏一道，他不由竊喜，如此說來，他又能見識到許多私家藏品了，“嗯，你說的對，還是自己拿出來賣的好。只是省親別墅那邊，璉兒還缺了點銀子，你府上能不能……”

賈琛趕緊攔住了賈赦的話頭，“赦大叔，省親別墅那裏我也去看過，如今已經大致竣工了。依我說，今時不同往日，接下來的事還是應該節省些。

璉二哥方才說，省親別墅里需要栽花種樹，我看也不必往外頭買去，從我們兩府裏頭選些好的移栽了，豈不省事？至於鋪陳之物，我聽說，府里還想花費大錢去打造金銀器皿，這些東西耗資巨大，榮國府的庫房裏難道沒有能用的？若還不夠，各房拿出一些體面東西擺上幾日，娘娘幸完也不會帶走，省親完了再悄悄地各自取回，豈不方便？再比如，到姑蘇採買戲子尼姑什麼的，又費工夫又費錢，京城的好戲班難道就用不得了？

捐了上面這三條，我看就能把您的五萬兩省出來了。赦大叔見諒，侄兒沒錢沒底氣，只能幫叔叔想些省儉之法，若有說錯的地方，請您不要怪罪。”

“這個……”

其實，賈赦也是聽賈母吩咐、受賈璉之託，才來問賈琛要錢的。賈琛拒絕借錢固然讓他心裏不舒坦，但他的建議聽上去又確實可行。既然不用錢也能解決問題，他似乎沒理由不同意，“嗯，你說的頗有幾分道理，等我告訴璉兒辦了就是。有災之年，我看也該省着些。”

賈赦的心思已經飛了，一心想着過幾日就去街市上轉轉，興許能淘到不少好古董呢！有了這麼多省錢的法子，想來他的五萬兩也不必出了，正好給他買古董，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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