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追繳
如果說，戶部錢尚書的奏摺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那刑部戴尚書的作為就是把池子翻了個，污水飛濺，讓舉朝上下九成以上的官員都“濕身”了。
皇帝陛下也頭疼。這是太上皇留下的一筆孽債，他作為新君都不敢輕舉妄動，唯恐勒逼太過，失了滿朝文武的心。這刑部尚書倒是個有膽能為的，這花名冊一貼出去，若同僚之間都知道對方欠國庫幾何，以後怕是穿件好衣裳都要掂量掂量了。
這下子，但凡要點臉面的估計都要掏空家底來還債了，會不會有點過呢？皇帝很憂心。
誰知，刑部的戴尚書還沒完。
他在早朝上，奏請吏部協理催款事宜，把欠債不還列入每年官員的政績考評指標之一。各衙署的負責人對轄下所有官員的欠款負責，部門內實行連坐制度，下屬不還錢視為上司失職，一人不還所有人受罰。
新皇趕緊叫停。
刑部太過鐵面無私，丁是丁卯是卯不懂圓融手段，怕是要翻船。他趕緊傳戶部的錢尚書進宮議事。這本來就是戶部的差使，老狐狸不想得罪人才裝病避開了，不過刑部這法子想的巧妙，局面也算鋪開了，差使正好交回戶部繼續辦下去。
新皇大力讚揚了戴尚書無私無懼、為君分憂的高尚道德情操和優秀的辦事能力，不過，戶部的錢尚書已然病癒，該是誰的差使還得由誰辦。刑部諸位辛苦了，即日起，國庫欠銀案仍由戶部主理。
戴尚書只覺幸福來得太突然了，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呢，這燙手山芋就落旁人手裏去了。陛下真是英明，天恩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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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尚書雖在家獃著“養病”，其實他睡覺都睜着一直眼睛盯着朝政大事呢。
刑部老戴想了這麼個缺德主意，還自以為是個妙計、沒得罪人，其實，朝堂上多的是把臉面看得比性命還要重的人。
就說翰林院這種清水衙門吧！多少寒門出身的窮進士窩在那一處，越是窮酸，越是愛惜羽毛。看着吧，這批人肯定會想盡辦法還錢！要是出那麼一兩個以命抵債的，這事就要鬧胡了！
他樂得看戴千重的熱鬧，不料開心了沒一會兒，皇帝口諭就到了。這下得了！他的養病生涯約莫結束了。錢尚書到底不是真的想致仕，麻溜兒的進宮見了皇帝，把原本就該屬於他的差使又拿了回來。
他慢悠悠晃到戶部，交代把刑部貼出去的花名冊一一收回。
翰林院、禮部這種文人扎堆兒的部門最先收，得照顧一下文人脆弱的玻璃心；內務府、宗人府這些天子近臣、皇親貴戚聚集的部門，也得快點收回來，得罪不起啊；至於其他部門么，儘管讓人看夠了再收回，丟一丟臉面也能堅定一下還錢的決心；戶部和刑部的乾脆不用收了，就當以身作則吧！
這一日，所有的衙門幾乎都停擺了，眾人心裏都只剩下“還錢”二字。要不要還？拿什麼還？什麼時候還？成了每個人心裏的奪命三連問。
官場中人講究中庸之道，做事最願意隨大流，往往得有個出頭鳥打個頭炮，然後其他人才會陸續跟進。
次日一早，錢尚書正準備暗示手下的兩位侍郎帶頭還錢給大家做個好榜樣，誰知戶部門口已經有人排隊還錢了。他瞪大眼睛仔細一瞧，果然還錢之人多是那幫“不吃嗟來之食”的清貴。
錢尚書心裏那個高興啊！要臉面好啊！不用他動一根手指頭，臉皮薄的就主動來還錢了，他來者不拒，最好能把賑災款湊齊，這樣他就不用急着和那些臉皮厚的打擂台了。既不用得罪人，差事也算完成一半，皇上那裏就能有個交代。
賈琛此時正在辦公房裏抓緊時間幹活，未時快到了，他要爭取把活幹完，然後按時下班。周盛才的心志不夠堅強，這天一點活計還沒幹，只顧和賈琛嘮叨還錢那點事。
“弘毅兄，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你說說，你們家欠了多少啊？準備怎麼還？”
“伯濟兄，個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欠了多少，戶部大門口貼着呢，你沒看到嗎？”
“就是因為看到了才問你的，你家真欠了那麼多錢？你可怎麼還呢？我真是不敢相信！你還有心思幹活？快別幹了，說不定過幾天尚書大人就讓我們卷包袱走人了。”
“喲！聽你的意思，是想不還錢硬抗到底嗎？寧肯丟了官位也不還？有骨氣，兄弟佩服！”
“我怎麼不想還了？那也得我還的上啊！實話和你說，我家的債是當年祖父借下的，前後借了三次，加起來足足四萬兩。祖父去世后，我和我二叔兩房分家，誰都沒提起還錢這茬。我父親去的早，是祖父一手養大了我，臨死又為我求了恩蔭。我二叔心裏有恨，絕對不可能把產業拿出來，他不是官員怕什麼！我自己的錢又不夠還債的，真是愁人……”
“那我也嘮叨幾句，我比你還冤呢！我是家裏的庶子，做夢都沒想過襲爵。糊裏糊塗的繼承了寧國府以後，我才知道家裏居然有一大筆欠款，想後悔都沒機會。我和你一樣，賣空了家財也湊不夠錢還債！”
“啊？那你說，咱們可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幹活、吃飯唄！我想最後剩下的人家，都是難啃的骨頭，上頭難道能逼死人不成？不過是竭盡全力去還罷了，我有多少錢就還多少債。”
“那你是準備回去籌錢了？”
“當然要籌錢，你也要快點做好準備。我想着，這事是咱們戶部牽頭，錢尚書一定會要求我們以身作則，率先還債，這樣他才有底氣開口向別的部門要錢去，是吧？”
“你說的有理。那不夠的部分怎麼辦，會不會算了啊？”
“想的美！錢不夠的肯定不止你我兩家，先看着吧！我們都有俸祿，頂多把俸祿都扣了還債。”
賈琛整理好案頭，準備回家。
托林家的福，他已經有足夠的錢可以還債，但他也不至於傻乎乎的直接去還錢，總要看一看其他四王八公的動向才好。最好能不聲不響，排在中不溜的地方，悄咪咪的把錢還上一部分，數額以皇家不找他麻煩就好為標準。
路過戶部大門口，他一時好奇，便去瞧了瞧那花名冊，大部分戶部官員所欠都是數千或數萬兩，而那些欠下十幾萬、幾十萬兩的都是出身勛貴門庭的子弟。他們輕輕鬆鬆的憑着祖上的功勞，恩蔭得官，如今這沉重的債務也是自祖上得來。
一飲一啄間，真是風水輪流轉，報應不爽。
賈琛官職低微，排名靠後，但他八十萬兩的債務卻着實驚人。不過，他還不是欠債最多的。名冊上還有一名牛姓官員，大約是鎮國公家的，欠了一百二十萬兩。還有一名柳姓官員，大約是理國公家的，欠了一百萬兩整。
嘿嘿！這下子，勛貴人家們要慘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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