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約談
賈琛為了把賈赦忽悠過去也算是使盡了解數，一條條省錢妙計獻上去，把人哄得高高興興。最後僅靠給出一點子府內的花木，就把榮國府的借錢一事搪塞過去了。
他知道這回純屬運氣。要不是賈母、賈政和賈璉的注意力被國庫欠銀案吸引了，獨留一個賈赦來和他談這個話，他絕對沒那麼容易過關。不過，這次，他這麼清清楚楚的哭窮、明目張胆的拒絕出錢，榮國府應該不會再和他開這個口了吧？怎麼好意思再提呢，是吧？
唉！天地良心，他的建議沒有一條是想坑人的！賈璉要是真的願意採納他的建議，何止能省下五萬銀子！他這小翅膀一扇，可能就扇沒了以後的紅樓十二官。那群心高氣傲的小戲子，一個個都不是好纏的，今後會惹了多少事故來！
從賈赦的東小院出來，已經是上燈時分，他沒心情再去瞧瞧惜春，只慢慢踱步回到府里。原想着一個人去書房理一理思緒，楊喜卻跑來告訴他說，女眷們都在尤氏屋裏議事呢！
議什麼事？賈琛眉頭緊皺，抬腳就往長樂居而去，他如今外患未平，大半心神都放在外頭，寧國府內就不要內憂再起了吧！
“見過大嫂！這麼晚了，妹妹們怎麼還在您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黛玉和惜春起身給賈琛行禮，他點了頭，坐到了尤氏下首。鴛鴦接過丫頭送上來的茶盞，試了試溫度，又掀開茶盅吹了吹才遞給賈琛，“是爺喜歡的碧螺春，溫度剛剛好。”
賈琛自下值回府就被榮國府請去，話說了不少，茶卻沒輪上一杯。他正好渴了，趕緊接過來喝了大半杯，方道：“多謝！”
尤氏笑道：“二弟來了，下個月是西府老太太的生辰，我們正在商議送壽禮的事。我們議論了小半日也沒什麼好主意，正為難呢！你給我們出出主意可好？”
原來是這事！賈琛放下心來，老太太這會兒恐怕是沒心思過什麼生辰的。
“你們都不用忙！依我看，今年外頭年成不好，加上西府里又忙着建園子，不大可能給老太太大辦壽辰。我們府里會按照往年舊例送些壽禮，大嫂和鴛鴦送點親手做的針線過去，表表心意就行了。兩位妹妹學了半年的畫，不如合作一下，給老祖宗作一幅畫，豈不好？”
“兩人合作嗎？這個主意倒是新奇！這樣我和林姐姐的禮一下都有了！”惜春的笑容無憂無慮，“林姐姐的詩寫的最妙，乾脆由我作畫，你來提詩，可好？”
黛玉笑着應好，又轉頭問賈琛道：“哥哥剛說年成不好，也不知這‘不好’到了何等程度？說來，今夏雨水實在是少，小杏庄可是受影響了？”
“妹妹是在擔心莊上的收成嗎？”清高如黛玉者，素來不羨權勢不重錢財，她能學着關注世情、關心自家的產業，倒是可喜可賀，“是有些影響，小杏庄的秋糧根本沒機會下種，已經徹底沒指望了。不過，我讓他們種了點其他的東西，如今收成還不好說，或許能彌補一二。你別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就是收益少了，莊上沒人會餓肚子。”
“我不是擔心這個。寧榮二府名下的田地頗多，也不知有多少莊子受了旱情的影響。哥哥府上沒有大花費還好說些，那府里正是用錢的時候，我怕少了這一季的租子，老祖宗又要作難了。”
賈琛聽的心裏一緊，“黛玉妹妹也太小看榮國府的實力了，老祖宗哪裏會為了這點小事為難！誰告訴你榮國府里銀錢緊張了？這可不是你一個小姑娘能聽、能管的事。”他趕緊岔開話題，“鴛鴦過來，我且問問你，老祖宗享受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她的私庫里藏着多少寶貝？價值幾何？啊！你別說，千萬別說，我們大家正好來猜一猜，我賭……超過一百萬兩銀子！”
尤氏聽的一驚，“真的會有這麼多？”
惜春一臉懵懂的問：“一百萬兩銀子有多少？能蓋一座銀屋子了吧？”
賈琛扇子搖搖，一派悠然的道：“怎麼會沒有呢？老祖宗是史侯之女，出身富貴，自然嫁妝不會少。她嫁入榮國府時，正是府里最鼎盛的時期。老國公聖眷優渥，老太太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有了好東西，自然要積存起來留給兒孫。老太太管家幾十年後又做了這麼些年的老封君，能攢下多少寶貝來，我都不敢想呢！”
尤氏笑道：“經你這麼一說，還真可能有。怪不得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放在老祖宗這裏，是活生生的攢了一座寶庫呢！好了，說笑歸說笑，笑完了就算完。老祖宗有多少錢，不是我們能議論的，別家門另家戶，我們不眼紅，眼紅了也沒用。”
“大嫂說的是，是我說話不慎，不該以此來玩笑。黛玉妹妹，你看老祖宗並不是缺錢的人，你也不用白白替人擔心了。”
“嗯！可能是我想多了，多謝哥哥點醒了我。”
“這可不敢當，我也沒提醒你什麼，你自己明白了就好。”
榮國府里，賈璉每每為修園子的銀錢苦惱，黛玉可能是聽說了些什麼，所以才會關心榮國府的收入。她手中有錢，自然不忍見賈母為錢作難，想出手相幫。這是一種血親之間的自然反應，多麼溫暖而美好的感情！
可是，賈母對黛玉呢？她配得起黛玉這份孺慕之情嗎？她在二玉婚事上，已經明明白白的背叛了林家和黛玉一次。當初他怕傷着黛玉，沒有及時把賈母拒婚的實情相告，如今時機已過，真話反倒不能直說了。
古人重視血緣，賈琛覺得，賈母不可能不疼黛玉，可和她的親兒孫一比較，黛玉就不是她心中最最要緊的人了。遺憾的是，黛玉無父無母，最親不過外祖母！她對賈母的祖孫之情顯然十分深厚，甚至是超過他這個義兄的。疏不間親的道理，賈琛是明白的。若他敢對賈母說三道四，說不定反而會壞了黛玉對他的信任。
不能說實話，他就只能繼續“哄人”。總之，先拖過這一陣，再來想轍吧！
***
第二日，賈琛照常去戶部上值。
刑部想出來的“公示欠款”一計雖有些陰險，效果也是有的。原本在刑部門口排隊還錢的情景，再次在戶部門口重演。
可惜得是，同樣好景不長，不過兩三日功夫再無人來主動還銀。錢尚書把還來的錢一點算，哎呀，怎麼還不到五十萬？皇命是籌集二百萬兩的賑災款，居然還差了一百五十萬！看來，不出手是不行了。
這日，錢尚書召集左侍郎汪萬春、右侍郎李琦，三位大人關在屋子裏商議了良久。會議結束，三人開始約談手下的官員。
戶部上下氣氛低迷，人人提心弔膽。約談的順序顯然是按照欠款數額的大小來排序的。很快，牛國公家、理國公家的兩位大人相繼被三巨頭請去喝茶。這二人的談話時間都不算長，不等賈琛打聽清楚這兩家的還錢方案，就輪到他了，他是第三位。
周盛才一張臉嚇的青白，目送賈琛出門的眼神里滿是依依不捨。患難之處見真情，賈琛暗自決定，以後對周盛才一定要更好些才行。
賈琛依禮拜見三位大人。
根據賈政那邊的消息，四王八公之家大抵都有些家底，但鑒於大家都有大額欠債，想還清怕是不易。目前，他們普遍對還錢一事態度曖昧，但也沒結成什麼抵制還錢的同盟。賈琛雖不敢衝動行事，但事情逼到了眼前，他也是不怕的。無論上面怎麼出招，他隨機應變就是，最壞最壞不過是還錢罷了，他也不是還不起！
山西司由左侍郎汪大人主管，他很快開口切入主題：“賈司務，催繳欠銀乃是皇命，不容違拗。對於貴府欠下的八十萬兩，你有何打算？”
他已經提前將賈琛的底細了解了一遍，知道他就是寧國府的當家人，身上還有四品的爵位。戶部的七品職缺就算被革，賈琛估計也是不怕的，所以並不敢有什麼逼迫之舉，而是溫言勸道：“貴府的欠款早晚要還，賈司務不如主動些，也好保住歷代祖宗的體面，你說是不是啊？”
“大人所言句句在理，卑職不敢不聽，定然竭盡全力籌錢還債。”賈琛態度誠懇的表示願意還錢，立刻就贏得了汪大人的點頭讚許，然後他又一臉苦澀的道，“不過，卑職的全部家產加起來也不足以還債，一次還清絕無可能，您看分期、分批還款，是否可行？或者，排在卑職前頭的牛、柳二家，他們同樣欠款甚巨，不知他們是如何打算的？還請大人多多指點。”
比起那些有錢也不願意還的惡意抗債之人，賈琛這種有心還錢而財力不足者，錢尚書認為，還是值得寬容一二的，“凡事以盡心為有功，你想分期還錢亦無不可，那你首期能還多少呢？”他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把朝廷急需的二百萬兩湊齊了。為了達成皇命，做出一定的妥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相信皇上也不會怪罪。
汪大人道；“我看，首期不能少於半數。比你早來談話的牛郎中和柳主事二位，我們就是這麼要求的。”
賈琛暗付，汪大人這話就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了。不少於半數？只說鎮國公牛家，他家欠銀的一半是六十萬，牛郎中只是家中嫡次子，並非家主，他能承諾一口氣拿出這個數來？誰信啊？問不到牛家和柳家的還款數額，他只好先少還一些，免得成了出頭鳥。
“回大人的話，卑職無能，湊了這些日子只籌措了二十萬兩。若三位大人允許，卑職想先還上這些。再過些日子，等家裏值錢的家私賣一賣，應該還能再湊個七八萬出來。可惜今年遇到了災年，田地產業着實賣不上好價錢，否則卑職還能多還些。以上所言，句句屬實，求大人允准。”
那就是小三十萬兩了！錢大人和汪大人對視了一眼，這個結果，尚在他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若人人都能是這種態度，他們完成一百五十萬的預期目標就不成問題了！嗯，不錯不錯，夠識相！
不過，汪大人還是面無表情的道：“若非看你一人支撐寧國府不易，我是絕不會同意還款少於半數的。唉！你終歸是我們戶部的人，我也不忍逼你，這樣吧，三日之內，你湊滿三十萬兩交來戶部，如何？”
賈琛道：“卑職定會儘力而為，方不負您一番好意！三位大人，容卑職多一句嘴。如今能一次性全額還清債務的人到底是少數，大人們若想儘快籌齊賑災的銀兩，還是要想着法兒，把大多數人兜里的那點現銀儘快挖出來為上。至於剩下的債，官員們都有俸祿，還有產業出息，戶部大可等他們手裏有積蓄了再繼續催繳。一次還不清就二次、三次……總有還清的日子。這種做法雖不夠痛快，但比硬逼着大伙兒傾家蕩產還債、然後和我們戶部結下死仇強多了。卑職愚見出自肺腑，一片忠心蒼天可知，望大人明鑒！”
賈琛相信，這些想法，上官們肯定也想到了，說不定他們就是這麼打算的。但好話人人愛聽，好不容易能在戶部的最高長官們跟前說話，他當下屬的適當表表忠心，給上司們留個好印象也很要緊。
錢尚書果然點頭道：“你有心了！這幾日你就不用來上差了，回去籌銀要緊，退下吧！”
賈琛白得了三日假期，全身而退，周盛才大喜。寧國府的欠債多的嚇死人，他還以為再也見不到賈琛這個小夥伴了，“怎麼樣？上官大人們可為難你了？”
賈琛回道：“沒有為難。你家的四萬兩，準備怎麼辦？”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還不上的嘛！”
“一次還清不行，分期償還總可以吧？”
“咦？上頭說可以分期嗎？我沒聽說呀！”
“你可以自己求一求大人們，比如說，先還兩萬，過一段日子，再還兩萬。千萬別想着一點兒不還，那是肯定要吃排頭的！”
“我這樣說，上頭就能同意？行不行啊？”
“兩萬你湊得出來吧？”
“雖然不太容易，使把勁兒，應該能湊出來。”
“上頭給了我三日假，我要馬上回府籌銀子去了。我想開個鋪子，專門用來賣家私，等鋪子開起來，我給你捎信，你要是願意也可以把東西放過來寄賣。”
“多謝你還想着我，若有需要，我再和你說。”
“過幾日，賣家私的人多了，行情肯定不好，你要快些決定，我先走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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