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被拒
次日一早，賈琛提前半個時辰去夢坡齋求見賈政。
榮國府的長輩們召他前來，目的無非是逼他出錢，他不知道自己要捐出多少銀子才能讓對方滿意。不過，他已經想好了想要的代價，那就是賈政親筆簽名的二玉婚書。
林姑父說過，二玉的婚事已然得到賈母的首肯。賈琛推測，賈母答應這門親事之前，必定和寶玉的父母有過商量，尤其是寶玉的父親賈政，他一定是知情和贊同的。
前些日子，他和賈母提議兩家互換婚書，結果被賈母使了一招“父母之命”的拖字訣擋了回來。賈政的為人歷來崇尚詩禮，雖迂腐古板但也謙恭厚道，講究忠孝信義，或許他能不計較林家沒落，簽下婚書也說不定。只要賈政肯接納黛玉成為自己的兒媳婦，賈琛就能以此為由，再回過頭去說服賈母。等賈母和賈政都答應了，那王夫人大約也只能順勢答應。
賈琛的如意算盤打得“噼啪”響，在夢坡齋門外罰站了兩盞茶的工夫，才等到賈政召見。
“侄兒給政二叔請安！”他心裏明白，自從他一意孤行放棄春闈，還提出以會芳園的地皮換取戶部職缺一事之後，賈政就不可能再待見他了。
“嗯！你來我的書齋做什麼，難道璉兒不曾告訴你，今日族人們要在榮禧堂議事？”
“璉二哥通知小侄於巳時正在榮禧堂議事，侄兒之所以提前來找政二叔，是為了和您商量一樁婚事。”賈琛取出寶玉和黛玉的那份大紅婚書遞上，“政二叔請看，這是林姑父生前親筆簽下的婚書，侄兒想以黛玉娘家兄長的身份，提議賈林兩家擇吉日互換婚書，您看如何？”
一家有女百家求，原本他作為女方代表不該主動提這種事，可黛玉情況特殊，他也顧不得臉面了。要是靠他臉皮厚一點，能把這樁婚事定下來，那也算值回票價。
“這事吧……前幾日老太太和我提過了。我們商議之後，覺得寶玉和黛玉的年紀都還小，且等黛玉守完三年父孝之後再議不遲。”
“政二叔的意思是，這門親事兩家已經說定了，就等三年後定親，是不是？若是這樣，侄兒完全同意，就等林妹妹出孝后再舉辦定親儀式。不過，兩家可以私下先把婚書換了，如何？”
“咳咳，這個……”
婚書是肯定不能換的，老太太的意思是先拖上幾年。賈林兩家的親事只是口頭約定，黛玉雖好，但妹夫一去，兩家就算不得門當戶對了。如今娘娘剛剛封妃，寶玉的前途不可限量，他的妻室完全可以從京中的權貴門庭中擇優挑選，一來於寶玉的前程有益，二來榮國府也能再結一門強有力的姻親。
賈政當著一個晚輩的面行毀諾這等不義之事，他也是渾身的不自在，只得語焉不詳的支吾道：“黛玉是我的親外甥女，她的終身大事府里自有安排，老太太那麼疼她，你儘管放心就是。
“什麼叫自有安排？難道原來的安排就不作數了？”賈琛來此之前，不是沒料到會有這種可能，但他聽完依舊覺得心寒不已。也是，外甥女當然比不過親兒孫重要。信守承諾什麼的，哪有眼前的利益吸引人呢？
賈琛從賈政手中取回婚書，“林妹妹前兩日求我帶她出門一趟，說要給林家做年終祭祀。您教教我，我該怎麼和林姑父交代此事？敏姑母要是知道，她又該多麼傷心呢！”
一時間，書房裏靜默無聲。
“老太太也不是說要悔婚，只是因外甥女要守孝，暫時不能給他們定親，一切等三年後再說。”
賈琛的心裏“騰”的一下冒起一股無名火來，這種曖昧不明的拖延簡直比直接悔婚還可惡、還狠毒！悔婚只是一時之痛罷了，到底乾脆利落，黛玉死了心還能另擇良緣！可榮國府這樣半遮半掩的拒絕，根本是把黛玉的命運吊在半空。誰能說的准未來會怎樣？若是賈寶玉能找到更好的妻室，那黛玉這個備胎立刻就沒了希望。到時候，二玉之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義要怎麼辦？
簡直是豈有此理！黛玉年紀漸長，她本就對寶玉起了神女之思，加上她已經見過林如海留下的婚書，只當兩家之間有了正式婚約，恐怕再不會收斂自己的感情。此時要是告訴黛玉，她的親外祖母和親舅舅根本沒把兩家的婚約當回事，甚至他們已經有了替寶玉另尋妻室的打算，那無異於往她心頭扎刀子，怕不是要把一腔血淚都哭幹了！
絕對不能告訴她！黛玉本是個多思多慮的性子，這麼讓人寒心的事，她怕是承受不住，這事他只能一個人憋在心裏！
“既然如此，那侄兒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賈琛板起面孔，一臉冷肅之色，“煩政二叔差個下人去榮禧堂稟告各位族老，我今日身體不適，便不去議事了，下次再給各位長輩請罪。”
賈政心下尷尬，巴不得趕緊讓賈琛走人，也顧不得下面的事了，“好，我會派人去傳話，你快回府去吧！”
***
賈琛一腔鬱氣無處發泄，只管低了頭往回走。走到半道又想起林家祭祖一事，只得又調頭迴轉去賈母院。
誰能想的到，林如海最信任的岳母和舅兄，他們會沆瀣一氣打算悔婚呢？氣歸氣，此時他要是和榮國府掀桌子翻臉，那等於是讓黛玉提前認輸出局了，這恐非黛玉所願！這是她的愛情和人生，只要她的心還在寶玉身上，他為人兄長的只能把這口氣忍下。
萬一黛玉問起，他該如何回答？說了，不過是徒惹黛玉傷心而已；瞞着，真相總有暴露的一日；兩者皆不可取，那就只能暫時拖着了……好在黛玉現在年紀還小，拖上兩三年也不過及笄之齡，等一等無妨，賈琛只好自我安慰，畢竟人家也沒有說死了一定不娶。
換一個角度考慮，榮國府是沒有未來的，二玉的婚事拖而不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出事的時候黛玉好脫身而去。只是，可惜了二玉之間那段天定的緣分……
賈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剛想到寶玉，寶玉就正巧一溜小跑的出現在他眼前，“琛二哥好！你這是去給老祖宗請安嗎？我們一起走？”
“行，我要去找林妹妹商量點事情。”
“什麼事？是否方便告訴我？”
“自然方便。我打算過兩日帶林妹妹出門一趟，去莊上給林家辦年祭，寶兄弟可有空同去？”
“我能一起去嗎？太好了！我這就去求老祖宗。”
“等等，你跑什麼……”賈琛伸手拉住寶玉的衣袖，不料行動間一本大紅冊子“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寶玉轉身看到，便拾了起來，“婚書？琛二哥要成親了嗎？不知哥哥定的是哪家小姐，我能看嗎？”寶玉略顯青澀的少年臉龐上，滿臉的好奇，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一副只等賈琛點頭便要翻開婚書一看究竟的模樣。
賈琛猶豫了片刻。不論榮國府的大人們怎麼謀算，寶玉對黛玉的感情總是出自真心，他知不知道這份婚書的存在，應該都無法影響賈母和賈政的最終決定。罷了，就讓二玉多高興幾年吧！
“給你看是可以的，但是，你能不能先答應我，無論你看到什麼都要保密，不告訴任何一個人，你能做到嗎？”
“當然能做到，我一定會保密的，我發誓！”寶玉迫不及待的翻開了婚書，一看之下不由面色發紅，一雙眼睛亮如星子，壓不住的喜意洶湧而出，“這是……琛二哥，我看到，我和林妹妹的名字……”
賈琛笑眯眯的拿走婚書，妥善收好后才道：“如你所見，這是林姑父的遺命。寶兄弟，你當知道林妹妹還有三年的父孝要守，就算你看了這個心裏十分高興，也要記得千萬別露聲色。女兒家臉皮薄，你也別和林妹妹多說什麼，將來自有分曉。”
“我真是太高興了，這是喜事，因何不能說？”
“那我問你，你家可有到林家提親下聘？無媒無聘，因何要說，要如何說？”
“這個……”寶玉被問住了。
“別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眼下，若你能和我們一起去參加林家年祭，林姑父一定會很高興的。你看，林妹妹來了，我們正好商量一下行程。”
***
榮禧堂上，賈赦正與幾個族老喝茶說話，一個下人突然進來稟告，因賈琛身體不適不能來議事了。
賈赦皺起眉頭，一臉不豫之色，賈璉忙問道：“你不是二叔身邊的常隨嗎？怎麼是你來傳這個話？”
“回璉二爺的話，東府的琛二爺早間來夢坡齋求見二老爺，說了一會兒話他就回去了。奴才來這傳話是二老爺的吩咐。”
“琛二爺找二老爺說話？他們說的是什麼？”
“這個奴才就不知了。”
賈璉看向賈赦，賈赦一揮手讓奴才下去了，“你二叔也不是不知道今日之事要緊，怎麼就把人放走了？真是成事不足……”
京城賈氏八房，家資富裕能拿出上萬銀錢者，只有寧榮二府而已，其他幾房的捐款全加起來也不足三千兩，這就是個心意，夠做什麼使的？榮國府已經有了掏空家底的準備，同樣的，他們也準備讓寧國府出點銀子，至少出個十萬兩，當然能多出些更好，也好減輕一下自身的財政壓力。
賈琛不來，他們聚在這裏就失去了意義，這可如何是好？
“璉兒，你抽空去東府瞧瞧，我們先散了。另外，打聽一下你二叔和琛哥兒說了些什麼。一個個的都不知道把族中大事放在頭裏，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一族之長了？若誤了娘娘的大事，我看他們誰擔待的起？”
見賈赦發了怒，族老們紛紛站起，退避一邊，賈璉忙道：“您別生氣，兒子這就去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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