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條件
寧國府里一片熱鬧景象。
各個田莊陸續送來租金年物，年物種類之多、數量之大均遠超往年。章義派出了賬房所有的人手按照稟帖和賬目的記載一一點算入賬。現銀即刻歸入銀庫，實物則區分開來處理。像米糧柴炭、臘貨乾果等能存放的住的通通入庫，雞鴨豬羊等活物則需要交給廚房暫時圈養起來。
人多物雜，現場吵嚷一片。賈琛盤算着留足祭祖的、自家過年的，還需得分送些給榮國府和族裏的鰥寡孤獨之家。往年，寧國府家主兼任京城賈氏的族長，年底不免要給族人發些年物貼補生活。他雖不是族長，但終歸是族人眼中的有錢人，一毛不拔少不得叫人在背後說道。
就當花點小錢買名聲吧！來升得了賈琛的吩咐，忙出去分派物品，正巧和進門而來的賈璉走了個對臉，“璉二爺安好！”
賈琛聞聲起身相迎，“璉二哥怎麼來了，你瞧我這兒，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找我有什麼事嗎”
賈璉神色不明的打量了賈琛一會兒，便越過賈琛進了客廳，不用人讓，自己就大馬金刀的坐下，“以琛兄弟的聰明，還猜不到我為何而來？”
他是既惱火又不解。多少族人天天圍着他各種討好，只求一件半件的肥差美差，賈琛怎麼就能幹看着？難道他不知道每一件差使後面都是有油水的？待下人上完茶，他忙不迭的把人全趕了出去，獨留他們二人在廳里談話。
“還不是為著蓋省親別墅的事。族人們紛紛上門來找我討差事，一大幫人一天到晚的吵嚷。你這個協理倒好清閑，躲在家裏不出來了！怎麼？想撂挑子不成？”
賈琛慢悠悠的道：“我本來就在守孝，加上年終事多，這些日子都沒出門。”
賈璉放下手裏的茶杯，單刀直入的問道：“我今日來，是問你要一句明白話，會芳園的地，你不會不願意獻出來吧？”
賈琛心下滿意了些許，榮國府可算知道和地主來商量地皮的事了，這才是正確的態度嘛！他故作猶豫狀，“我正為這事為難呢！寧國府是我家祖宅，東路、中路、西路共三路院子，規規整整的一個好格局，赦大叔一張口划走了我大半個西路院，你說我願意得了嗎？”
賈璉一聽急了，這言下之意分明是不願意啊！
“好兄弟，這不都是為了娘娘、為了滿門榮耀和全族的體面嗎？這是大事，你可千萬不能猶豫。我實話告訴你，之所以選址建在咱們兩府的地基上，不僅圖省時省力，最要緊的還是圖省錢！”
他顧不得丟臉，一氣兒就把實話說出來了，“建這個園子肯定是要花大錢的，可是榮國府里沒有金山銀山，外頭看着赫赫揚揚、一片鮮花着錦的繁華景象，實則已經是黃柏木作磬槌子——外頭體面裏頭苦。我知道獻地之事讓你吃了虧，大老爺不是吩咐讓你和我一起督辦建園一事么？哥哥我許你挑選幾宗好差事，包你找補回來，如何？”
可惜賈琛此時不缺錢，他想要的是別的。
“璉二哥說的句句都是實在話，兄弟我也體諒哥哥的難處，那我也說幾句實話，請哥哥聽一聽我的道理。一則是，寧國府的府邸被你們這樣划拉去一大塊也太不成個樣子，哪個大戶人家連個花園子都沒有的？我寧國子孫吃虧太甚！再則是，接娘娘省親是件體面事，可我寧國府終究也就看個熱鬧而已。將來沾恩賜福的也只是你們榮國府罷了，這第一個得意人便是娘娘的親父母親兄弟，璉二哥辛苦一場，自然也能沾些福澤，可到我這還能剩下幾分呢？”
賈璉眼珠一轉，“看來琛兄弟是想討論討論福澤一事了，那你不妨直說，我能辦的都應了你！”
“那好，璉二哥爽快，現下我還真有一件為難之事想求你。哥哥知道我有舉人功名，已經具備做官的資格。依照朝廷法度，我可以到吏部候選某些低品級的實缺，只是輪候的時間長短未免難測。我只有一個四品虛爵，一人獨撐一個府邸也艱難啊！因此，我想請政二叔出手，幫我在戶部謀個六七品的小官做做，應該不是難事吧？”
賈璉一聽，這條件並不是太難，“以咱們兩家祖上的人脈，給你謀一個這種級別的官職應該不難。不過，你不是要還要考進士嗎？怎麼這會兒又想入仕當官了？”
賈琛嘆氣，反問道：“璉二哥以為進士是那麼好考的？”古代的學霸也是成千上萬不容小覷，他一個偽古人，基礎本就不甚牢固，去年是一鼓作氣，三年後那叫氣數已盡！還考個啥呀？這一年的放羊吃草，他心思也浮了，再沒有當初一心讀書備考的衝勁了。
他當然知道考上進士前程會更好，可惜時間不多了。早早入了官場才能打聽到最新的朝政動態，才能挑最好的時機還債、立功、保命啊！
“二叔一向看重讀書科舉一事，他還盼着你高中光耀門楣呢！若知道你要放棄兩年後的春闈，只怕不會幫你謀缺。”
“這就要看璉二哥的手段了。要是政二叔不肯幫忙，不是還有王家嗎？若王家子騰叔父肯出手幫忙，說不定能給我弄個五品官回來。”
其實，賈琛還有第三條路，就是從大明宮的內相戴權處買缺。賈琛依稀記得原著里，賈珍從此人手裏給賈蓉買過一個五品龍禁尉的官職。錢貨兩訖，這條路也不是不能走，但現在賈璉主動送上門談條件，他何必繞遠路費力氣呢？
“這事容我回去想想辦法，戶部的實缺一向搶手的很，其他衙門的職位行不行？”
“好哥哥，你可別唬我。六部裏頭，吏部才是最難進的，去戶部已經是我退而求其次了。”
“真的只要六七品的官職？那可說好了，事成之後會芳園的事就算定了！”
“等等，我這兒還有一件私事要璉二哥幫忙。聽鳳姐說，哥哥看上了老祖宗跟前的鴛鴦，此事當真？
“什麼！”賈璉一口茶水噴出來，“不真、不真！哎喲！我冤枉啊！這可叫我怎麼解釋呢？鴛鴦是個正正經經的好姑娘，不合我的胃口，她配你正合適。鳳姐的話信不得，好兄弟，我會找個機會和老祖宗解釋清楚，絕不會壞了你的姻緣，如何？”
“那我就信哥哥一回。”
“那地皮這事，咱們就說定了！還有一事……”賈璉忽然想起一事，想說吧又有些難以開口。
“什麼事？”
“還有一件事，我今日不說，以後只怕還要找你商量，不如把醜話先說了。建設省親別墅花銷甚巨，既然娘娘是全族的榮耀，那這建園子的錢……大家是不是也該分擔些？榮國府自然要出大頭，可也沒能力一肩擔了。大老爺命你協理建園，這錢的事肯定也會問到你。不如你先想想，寧國府能承擔多少，到了長輩跟前也好回話。”
賈璉這番提醒倒是很有幾分誠意。榮國府先要了他家的地，然後再想他手裏摳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多謝璉二哥提醒！”
無論他們要多少銀子，等價交換就是了。他要好好想想，換點什麼回來才好。
***
賈琛和賈璉議定了官職換土地的交易，回過頭繼續忙自己的事。
又過了五、六日，商鋪轉手的事情終於圓滿解決。六個掌柜變賣私產湊足了款項，交易做的很順利，寧國府少了六個鋪子，銀庫里卻多了十餘萬兩銀子。
賈琛騰出手來開始操心他的建材生意。這門生意肯定是要瞞着寧榮二府所有人私下進行的，因此，賈琛悄悄給林翠放了良籍，以她的名義在京里租賃了兩個鋪面。林翠成了這樁生意的東家，林管家攬總照看，寧國府則成了他們背後的靠山。
賈琛只希望寧國府的招牌還能管點用。做奢侈品生意的，往來多是達官顯貴、有錢有勢之人，林管家沒有經商之能是他的短處，但他見多了官員貴人，應付這些人的本事也是常人所不及的。而且他的孫兒林寶劍和養子林石頭都是很機靈的小夥子，他們爺仨合作，加上還有賈琛自己在幕後操縱，人手配置是足夠的。
昨日林管家捎信來說，他已經相准了兩個位於鬧市的空鋪，租金都談妥了。待鋪子盤下來，把各種建材的樣品往裏頭鋪設齊整，便可開門營業。
此事宜早不宜遲，賈琛即刻給林管家回了信，讓他早日開張為上。他依稀記得，在榮國府修建省親別墅之前，已經有什麼吳貴妃家、周貴人家等等，早早得了宮裏的消息開始籌備建園了。他手裏的貨色好，賣誰不是賣，完全不必配合榮國府的建設進度來制定銷售計劃，能把真金白銀掙回來才是硬道理。
***
楊媽媽把賈琛要選小廝的消息散出去后，底下的僕役們簡直炸了窩，連莊上的人都聽說了，個個使盡解數一心想把自家的孩子塞進候選名單來。誰不想自家孩子到家主身邊當差呢？簡直是一步登天啊！
這年月沒有計劃生育，府里十到十五歲的男孩子很是不少。幾日下來，到楊媽媽這裏來報名的孩子足有四十來個，楊喜負責登記名冊。
楊家母子一起初篩過後，還剩下三十人。賈琛只要十個，這人數還是太多了些，可他們也不知如何進一步刪減了。
楊喜遞上一本名冊，“老爺，這本名冊里的孩子，除了身家清白、年齡合適兩條，小的都親眼見過了，長相、口齒也算過的去。您看什麼時候有空親自挑一挑人？”
賈琛一看，足有三十個名字，“我只要十個小廝，你怎麼選了這麼多來？啊！我知道了，你自己不敢得罪這些孩子的家長，才讓我來篩人。楊喜，你小子有進步啊，會辦事了！”
“小的不敢，謝老爺誇獎！”
“哼！膽子也大了！”其實賈琛並不介意多找幾個孩子來，他完全可以實行末位淘汰制，文武兼修，大考小考，把學不好的孩子退回去，想來那些家長也沒什麼可說的。
“行了，明日上午讓孩子們進府來，我親自見見。教書先生找好了嗎？快些安排好，孩子們多了，先生也得多找一位才行。”
“哎！小的這就去安排。”
楊喜出去后，來升很快進來回話：“回老爺，給榮國府和族裏各家親戚的年物都一一送出去了，底下人回來說，族人們都要來謝老爺呢！”
“哦？往年不是也一樣送的嗎？”
“今年是榮國府的赦老爺第一年當族長，新官上任三把火，那邊府里給各家發的年物已經不少了。咱家今年其實不送也行的，不想您還是出了一份，每家得了兩份年物，可不是要高興壞了？”
“高興好啊！”
可賈赦想必是不太高興的。興緻勃勃的出錢出力給族人們打點年物，正打算接受眾人的感激，結果賈琛這個不是族長的人，也給每家送了一份年物，這不是搶他的風頭嗎？他要如何相信，賈琛真的沒有半點和他別苗頭的心呢？
唉，這事沒法解釋，越描越黑罷了。
“來管家，你幫我準備一份上等的年物，儘快送去薛家。就說，我請薛姨媽的安，等年後我滿了孝再親自上門請安。若薛蟠在家，請他有空了儘管過來坐坐。”
賈琛料想，他這邊的年物一送過去，薛姨媽必定是要回禮的。這送回禮的人么，大約就是薛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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