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事

鬧事

“喪天良的店家!誰知道飯食里放了什麼,能讓我兒吐成這樣!黑心黑腸地害人,就不怕遭了報應嗎!”

尖利憤恨的叫喊聲傳到了樓上,這中年婦女嗓門忒大,陸菀在樓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聽起來是有客人吃出了毛病。

她面無表情地思索着,這事她既然遇見了,可不能不管,這可是她阿娘的店鋪。

況且,把客人吃出了問題,可不是什麼小事。

彎彎唇沖謝瑜一笑,陸菀放下了手中的荷葉杯,對着謝瑜柔聲解釋道。

“還請玉郎稍候片刻,這是我阿娘的店鋪,我需得去看看。”

邊說著,就輕輕地提起裙擺,就要出去看看。

結果謝瑜冷不丁地身形一動,就擋到了她面前,她又快了些,沒收住力,這下就剛好撞進了他懷裏。

一股清冽微苦的男子氣息吸入了鼻間,她下意識地雙手抵在了謝瑜的胸膛上,這觸感溫熱又堅實。

若從背後看來,就是一對情不自禁的男女情至深處,深情相擁。

陸菀一仰頭,就與他四目相對,甚至看見了他眼眸中自己的影子。這次不用假裝,都微紅了臉。

略微緩過神來,她就有些倉皇地後退一步,帶着些歉意,“是我莽撞了。”

見她害羞,謝瑜輕咳了一聲,唇角稍稍翹了翹,換了個話題,“我與你一同去。”

沿着樓梯往下走,陸菀就看見店內外已經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大多都在竊竊私語。

“這不是開香藥鋪的秦寡婦嗎,她可就這麼個獨苗,好不容易拉扯大,在店裏吃出了毛病,怕是不能輕輕放過了。”

“哎呦,我可才吃了一半,不會也出毛病吧……”

謝瑜走在前面,讓她走在自己身後,以免被衝撞。

百姓們便是不認識他是誰,見他舉止有度,儀容出眾,想必是什麼世家郎君之類的官員,就不由自主地為他讓來一條道。

原本陸菀還真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多少有些焦急。

可是一見到這中年婦人一個勁地乾嚎卻沒有眼淚,登時就放下心來。

若真是獨子出了事,還能少了眼淚么,現在這般乾打雷不下雨,分明是裝的。

怕不是個來訛人的。

可能酒肆的確流年不利,恰巧了,精明的大掌柜今日外出收賬了,只有二掌柜的在,他文氣清瘦,一看就是個讀過書的人。

可這讀書人平日裏又只會盤盤賬,在嗓門高昂、又一個勁撒潑的婦人面前急得直搓手,憋得臉都紅了。

“秦嫂子,您看要不先叫個醫師來給郎君瞅瞅……”

“呸!”

婦人一口唾沫吐他面上,大聲嚷嚷着,“你們店大夥計多,就想着先把我們這孤兒寡母哄走,可不就任你們揉圓搓扁了!老娘我就不上這個當!”

她又開始嚎啕大哭,“我兒喲……我苦命的兒!在這吃個飯的功夫都要吐出血了喲!什麼黑心店家!做的都是黑心買賣啊!”

可憐那文質彬彬的二掌柜被她死死地拽住了衣角,走又走不脫,被眾人指指點點,羞愧地低下了頭。

一旁的陸菀聽得都要冷笑出聲了。

她招手示意阿雲過來,附耳輕聲了兩句,阿雲就退了下去。

“大娘,您這怎麼,乾哭不流眼淚呢。”

陸菀仗着謝瑜站在她前面,有人相護,就稍大了聲,問了出來。

周圍人第一反應是瞧着出聲的是誰,然後就看見了俊秀郎君身後還站着位小娘子,生得甚是貌美,此時正是面帶疑惑。

不少人被攝人的容光迷了迷眼,只得正了正心神,隨後就去看那婦人。

還別說,真的!一點眼淚都沒有,就是扯着嗓子乾嚎。

嚎哭聲猛地一停,那婦人用力拿袖子擦紅了眼圈,避而不答,只一個勁地嚷嚷着,“我可就這麼一支獨苗啊!”

她嚷嚷着重複了幾遍,話里的矛頭對準了陸菀,手卻指着謝瑜。

“娘子一看就是貴人!哪裏知道我們這種下等人的苦楚,你生得好,自有這有權有勢的郎君護着,哪管我們這種人的生死!”

怎麼著,她出生好長得好還成了她的原罪了,陸菀都要氣笑了,話里話外還在說她以貌侍人。

謝瑜聽了後半句,目光也冷了下來,彷彿結了冰茬,嚇得那婦人縮了縮,又開始抱著兒子假哭。

但不少明眼人就已經醒悟過來了,假哭還不掉眼淚,這內中怕不是有什麼貓膩。

周圍嗡嗡的議論聲也止住了不少。

那婦女一看不對勁,連忙在衣服的遮掩下掐了掐躺倒在懷裏的兒子,那人事不省的男子就“哇”地一聲又吐出許多穢物來。

酸臭難聞的氣味就瀰漫開來,伴隨着婦人扯着嗓子地控訴。

“我兒早起時說要跟人一起來這家吃酒,沒想到回家之後不多時就吐成這樣,一定是這家的吃食不幹凈,害了我兒!”

隨着她的哭訴,躺倒的男子還適時地抽搐了幾下,像是要不行了。

方才止住的議論又喧囂了起來。人都是有惻隱之心的,見此慘狀,很難不動搖一二。

就是方才懷疑的人,也開始掂量着不肯出聲,以免被其他同情心旺盛的人指責了冷心涼薄。

“阿菀,我……”

謝瑜一眼就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他早就做了手勢給謝覺,這會不過是順道打算向陸菀賣個人情。

只是他的話才出口,變故突生。

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熱水從天而降,澆濺到了那男子的腳上。

只聽一聲尖叫,那‘人事不省’的男子居然騰得跳了起來,嗷嗷地撲騰了幾下,就抱着腳直喊疼。

這番變故看得周圍人目瞪口呆,等反應過來,都知道這是有人刻意裝了樣子,要訛店家一筆。

方才就識破了的明眼人揚眉吐氣,得意洋洋地跟身邊人說道,“我可是早看出來了,秦寡婦分明就是裝的。”

同情心泛濫的人則大多臉色訕訕,有的沉默不語,有偏激的則開始真情實感地咬牙切齒。

即是厭惡那婦人欺騙他們,又隱隱地對那些洋洋得意的明眼人有了埋怨,誰讓他們看出來時不提醒自己,不就是想看他笑話。

方才嚎哭的婦人也不嚎了,臉色青青白白的,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這樣就被識破了。

陸菀這才心下一松,攥緊柔軟衣袖一角的拳頭也鬆開了。

她方才就是在作一場賭。

賭秦寡婦只有這麼個獨生子,捨不得他假戲真做,真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來,所以才叫人去潑了一盆熱水試試真假。

若是她猜錯了,除開吃食不幹凈外,又多了一項——拿熱水潑討公道的受害客人,店鋪的名聲怕是要雪上加霜。

幸好,她賭贏了。

看熱鬧的人都陸陸續續散了去,零零散散的鄙夷目光都落在了秦寡婦身上,她還獃滯地癱坐在地上,神色慌亂,旁邊就是她那個兒子,還在抱着腳喊疼。

灰溜溜的,像兩隻老鼠,被人們唾棄。

緩過神來的店裏的二掌柜過來,給謝瑜和陸菀各自問了個安,就招呼着夥計挨個去給一樓的客人挨個賠罪,請他們晚些時候再來。

那灘子嘔吐物還在呢,狼藉得很,得洒掃一番不是。

這時謝覺也叫來了當街巡邏的衙役,幾個戴着黑紗襆頭的青衣人中有人認出了謝瑜,就上前來給他行禮。

“倒是不知玉郎方才還做了這番安排。”

陸菀見狀,衝著他嫣然一笑。

“不過小事而已,阿菀不必客氣。”

謝瑜打量着那對母子,見那男子臉色發暗,就眉心微跳,只覺得不止如此。

他揮手招了幾個人,有條不紊地佈置着,“把守各處,不許讓外人靠近。”

果然,在衙役正要扣起那男子時,就見他又開始乾嘔。

“別裝了別裝了,回頭進了獄裏頭,可別吐髒了地。”

衙役不耐煩地搖晃了兩下,就看見對方軟癱成了泥,就這麼倒下了。

“醒醒,別裝了,醒醒!”可是這回就怎麼都叫不醒。

陸菀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那灘嘔吐物,近前看了看,就見衙役在他鼻間試了試,滿臉詫異地回稟謝瑜道。

“謝廷尉,這人……這人已經沒氣了!”

愣神的秦寡婦聽了這話,連忙爬了過來,不顧污濁,緊緊地把兒子抱在懷裏。

這回她沒有再用大嗓門嚎出來,豆大的淚珠就嘩嘩地打在死去的男子臉上,皺巴巴的臉上涕淚交加,哽咽着發出嗚嗚的哭聲,看上去瞬間老了幾歲。

謝瑜眉心蹙起,他近前仔細端詳了一二,見他口眼烏黑,就下了令。

“尋輛車,先把他們押回去,不可叫人看見。”

這人竟是死了。

這還是陸菀第一次見人在她面前如此輕易地就死去,她有些愣神,心裏甚至冒出個荒誕的念頭。

總不能是她那盆熱水把人燙死了吧。

“阿菀,阿菀……莫慌,你先隨我回樓上。”

謝瑜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下意識覺得她可能被嚇到了。

他放柔了聲,見她眼神愣愣的又不吭聲,就主動牽起了她有些冰涼的手,欲帶她回去。

若是事發之前,謝瑜如此舉動,她怕是要歡天喜地,只想立刻查查他的好感度。

可這會,她只能任由謝瑜牽着她走回包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陸菀覺得自己的頭腦有些發昏。

怎麼這人就突然死在她面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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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那個男配(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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