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節奏——此曲只應天上有
第四十一章節奏——此曲只應天上有（杜甫《贈花卿》）
2019年6月15日星期六
特勤一營一共九個戰鬥中隊，每個中隊在戰法上都有着自己獨特的地方。比如肖劍所在的二中隊，其原來一貫的戰鬥作風就是以細膩為主。什麼叫細膩？其實這是一個很籠統的說法。比如說戰鬥中，自動步槍射擊時，能用單發的絕不打點射，能點射的絕不連發。事實上似乎二中隊無論演習還是歷次的任務中，就沒有聽到過自動步槍連發的聲音，甚至連機槍打起來都是短點射。再比如在交火時他們對目標的選擇上，往往在擊中一個目標后還能影響到另一個甚至更多的目標，而這種對目標瞬間的準確選擇，早已成為二中隊的戰士們在戰鬥時下意識的行為，根本就不用過腦子。當然，還有其它一些方面上的表現被組合到一起，就形成了二中隊的特色——細膩。不過，這隻能說是二中隊在一個多月前的特色。而自從肖劍擔任副隊長，並很快成為二中隊的實際主官和靈魂任務之後，這支隊伍以前的那些特點雖然並沒有丟失，但整支隊伍的特色已經由原來的“細膩”而改為了“詭異”。
而五中隊呢？一直以來，五中隊的戰鬥作風就以“節奏感強”而著稱。今天，肖劍終於知道了這“節奏感”是怎麼來的。躲在石頭後面，聽着五中隊的槍聲，肖劍都忍不住有一種想笑的衝動。為什麼呢？聽吧：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轟！”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轟！轟！轟！”
“噠噠噠轟！噠噠噠轟！……”
這哪是打仗呀，分明就是一場交響樂會嘛！
“邊鑫力這小子，不去當指揮家真是可惜了。”肖劍難得的在這時候還有心思琢磨這個。不過不能否認，雖然五中隊的節奏感是“太”強了一點，但打得還是很有章法的。從槍聲的距離遠近和方位來判斷，肖劍知道每一個“噠噠噠”的點射都是由不同的戰士打出來的，而且在位置上沒有任何規律，這讓肖劍忍不住探出頭去仔細觀察了起來。這才讓他發現，五中隊並不只是節奏上掌握得很好，更重要的是掌握得很巧妙。在敵人分散，距離較遠可攻擊的目標較少時，每個點射的間隔時間就比較長，在一輪點射完畢之後，就會有一顆閃光彈炸開。而部分隊員就會趁這個時間迅速地改變自己的位置。
幾輪點射下來之後，敵人已經不自覺地習慣了這個節奏，甚至連步伐都要跟着走了，可隨着距離的拉近，節奏也突然變快了。每個點射之間已經幾乎沒有了間隔，若不是射擊的位置不同，聽起來根本就和連射是一個樣的。而那些已經開始“跟着節奏走”的敵人，在聽到一個點射完，習慣性地露頭往前竄時，卻沒想到又是一個點射已經在等着他了。敵人好容易才弄明白原來是五中隊改了節奏了。但好在雖然節奏快，火力密度卻並不大。他們開始集體前沖，並在五中隊陣地不遠的地方各自找到了適合隱蔽的地點。而這時，他們也已經習慣了在適當的時候閉上眼睛，以防閃光彈的傷害。於是，敵人稍做喘息，整理隊伍，開始繼續衝鋒，很快就已經有部分敵人接近到只有幾十米的距離了。可萬萬沒有想到，現在槍聲的間隙中飛過來的已經不是閃光彈了，而是殺傷力令人恐怖的手雷。
就這樣，邊鑫力的一支交響曲還沒演奏完，敵人的第一次衝鋒就在付出慘重的代價后被打退了。不過他們並沒有真的退下去，只是與五中隊保持了大約200米的距離隱蔽起來了。肖劍這時就不再客氣了，再次悄悄舉起了VSS，並把一個目標穩穩地套在了瞄準鏡里，扣動了扳機。
作為一個狙擊手，不被敵人發現是至關重要的一個關鍵，特別是在戰場上環境複雜的情況下。所以，肖劍一直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這次也不例外。不過，就在他剛剛退開不遠的時候，眼角暼見遠處傳來一道閃光。他暗道一聲“不好”，也顧不得暴露不暴露了，猛地向前撲了出去，在身子還未落地的時候，“轟隆”一聲巨響，剛剛藏身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還冒着煙的彈坑。
事發突然，又被爆炸的氣浪狠狠地推了一把，肖劍這個跟頭翻的有些狼狽。他忿忿地吐掉嘴裏的泥沙，耳朵一直嗡嗡作響。心說：你是坦克呀大哥，你是坦克你大炮里不裝打坦克的穿甲彈你裝什麼高爆彈呀！當然，這個無聊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他現在關心的是，敵人還有一輛完好的T90-S，而且現在已經向這邊開過來了，那剩餘的三輛“阿布依”也在蠢蠢欲動，顯然在等T-90S到了之後一起行動，最後再與步兵配合，一舉拿下陣地。
“小心坦克！”肖劍一邊尋找合適的位置把自己重新藏起來，一邊對着話筒提醒到。
“知道了，放心。”邊鑫力的聲音很沉穩。接下來，肖劍就又欣賞到了賞心悅目的一幕。
五中隊又奏起了新的交響樂，這支曲子和剛才的相比更加歡快，如行雲流水一般。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這次的每個點射，是由兩支槍一起發出的，有點二重奏的味道。而五中隊的行動也和曲子一樣，節奏歡快，動作迅速，比曲子更像行雲流水，配合著連在一起的短點射，戰士們魚貫而出，在一直沒有停歇的槍聲的掩護下，藉著夜色在亂石中穿梭、跳躍，轉眼就衝過了一百多米的距離。之後，樂曲掀起了一個小小的高潮，手雷被一顆接一顆地扔到了敵人藏身的地方，爆炸聲也響成了一片。最後，是一排煙霧彈扔了出去，然後五中隊又在由槍聲所組成的歡快節奏中迅速撤退了。
肖劍這次是真的開了眼了，直想大喊一聲“漂亮”。待看到五中隊所有隊員都又毫髮無傷地回到了陣地，肖劍才適時地對邊鑫力說：“漂亮！差不多了，撤吧。”
邊鑫力的回答仍是簡單明了，不過語氣里明顯帶着一絲得意：“是！明——白。讓我再給他們留點禮物。”
肖劍知道，他這是要埋幾顆地雷。其實所謂的埋地雷，並不是真的把實實在在的地雷埋到地下，而是利用絆線、彈簧、樹枝、碎石等等各種材料製作各種各樣的小機關，巧妙地觸發各種陷阱而給敵人造成傷害。而這些陷阱可能是真的地雷，也可能是手雷、被固定的槍支、甚至是成排的子彈或者匕首之類的東西。
當所有人都趕到第三道陣地匯合以後，五中隊那兩個帶着通訊器去誘敵的戰士也回來了——他們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了。戰士們都在忙着整理武器彈藥和裝備，準備下一場戰鬥。肖劍看了看時間，在心裏計算了一下。這裏和C國首都大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差，那麼再有兩個多小時天也就該亮了。他再次打開電子戰術地圖，反覆思考了幾分鐘，然後招呼邊鑫力過來，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
“什麼！你這是想讓我當逃兵是吧？我不幹！我們五中隊十二條漢子，哪個不是身經百戰？也許你是為我們好，可我告訴你，我們沒一個人會答應！”當邊鑫力聽說肖劍決定讓二中隊當誘餌並牽制敵人，而讓五中隊趁機撤過邊境，一直以“漢子”來標榜自己的他立刻就不幹了。雖然嗓音壓得很低，但那語氣中卻明顯帶着衝動。
肖劍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的反應，嘿嘿一笑，說：“什麼叫當逃兵呀？沒那麼嚴重。好，咱先不說別的，你當老大哥的，就當是給兄弟一個立功的機會好不好？我年輕嘛，初來乍到的，沒怎麼立過功……”
“得、得、得，你甭給我來這套。”邊鑫力打斷了他，“我知道，現在指揮權是在你那，可你要不給我說清楚了，我還就不答應了。”
肖劍撇了撇嘴，說：“那好！五中隊原來的任務已經取消這你是知道的，而新的任務就是不留痕迹的返回邊境，沒錯吧？而二中隊的第一任務就是確保你們的安全返回。這是其一。但最重要的，剛剛埋伏敵人的這一招，只能用這一次。而天亮后，敵人絕對不會只根據信號來判斷我們的位置，他們勢必會出動直升飛機。要知道，在這個地區，他們光直升機場的數量就超過了三位數，更別說飛機了。如果我們在一起向邊界移動，那肯定回不去。”
“那我們回去了，你們怎麼辦？這不還是讓我們當逃兵嗎？”邊鑫力插嘴道。
“不是！你們過了邊界，我就可以讓信號一個一個的消失，直到全體‘陣亡’。但是如果現在就讓信號消失，我們面臨的就是數不清的飛機在頭頂搜索。而我們在一起的目標也會更大……我沒時間解釋得太詳細了，總之就是，我們先把敵人從你們的必經之路吸引開，然後你們趁機越過邊境，之後我們就可以消失在敵人的眼皮底下，而那時敵人的部署應該也會被打亂，我們也就有了機會。可是如果一直像現在這樣，我們在敵人的監視下，會始終處在他們的包圍圈裏，根本就沒有機會。現在你明白了？”肖劍越說越塊，也越來越急。
“好像有點明白了……”邊鑫力沉吟着說。
“明白就好，不明白的路上再慢慢想。現在，你們向東，應該能在天亮前進入這片山林。給你一個白天的時間，爭取在天黑前到達22號公路，然後休息一下，再趁夜穿過這幾個村子，一定要注意不能被任何人發現。這裏就已經緊臨邊境了，不過這段時間他們的邊防部隊應該會比較警覺，盡量不要讓他們發現，更不能有任何衝突。我建議你到達邊境附近后，再與我們的邊防部隊取得聯繫，和他們約定好時間地點，讓他們來接應。一定不能讓他們提前了，不然很可能會引起敵人的注意。”肖劍一邊在邊鑫力的電子地圖上做標示一邊說著。
邊鑫力還是有點不甘心：“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當是命令也好，請求也好。要知道，你越過邊境的時間越早，我們需要頂住的壓力就越小。想降低我們的危險，那動作快一點就行了。還有，隱秘是第一重要的，不然就前功盡棄了。還有問題嗎？”肖劍難得的擺起了架子，還真有那麼個模樣。
“……沒有了。”邊鑫力只能這樣回答。
“好！那帶上你的人，立刻出發！”
看着遠去的戰友，看着身旁的兄弟，清爽的夜風中似乎還能嗅到硝煙的味道，一股豪情湧上肖劍的心頭：
欺我中華尊嚴者，雖遠必誅；
犯我中華國威者，雖遠必誅；
侵我中華疆土者，雖遠必誅；
殺我中華百姓者，寧死亦誅！
詞·卜算子
萬里越關山，
域外孤軍戰。
寶劍出匣無人知，
唯有星光暗。
隱匿久深沉，
誓把家園捍。
待到青鋒嗜血時，
煞氣諸神顫。
五中隊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肖劍也帶着自己的隊員迂迴着向遲勁男掩藏武器的地方靠了過去，不過速度並不是很快。而這時，遲勁男則按照肖劍的指示，六個人每人一具防空導彈，分別埋伏在了兩個不同的位置。只在掩藏武器的地方，留下了一個“蝙蝠”定位裝置。不過他們攜帶的導彈種類很雜，三具國產的“前衛-2”，兩具RU國的“薩姆”，還有一個是AM國已退役的“毒刺”。不過“前衛-2”雖是國產型號，卻是PA國生產的。
兩小時后，天已經蒙蒙亮了，遲勁男終於按時進入了指定位置，並利用地形成品字型間隔十米左右，搭建了三個偽裝掩體。三個人藏身在裏面，從空中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當得知另一組陳浩、李冠軍和周正也已經準備就緒之後，他對着領口的麥克風說：“哥兒幾個，先休息一下，呆會兒都給我打漂亮點。要知道瘋子那可是我兄弟，他們幾個剛才可是玩兒了個漂亮的。咱要是玩兒不好，我這當大哥的多沒面子呀。”
“是！”
“明白！”
“收到！”
……
隊員們很正式的回答讓遲勁男有些無語，心想：怎麼個意思？我就是想活躍一下氣氛，你們至於嗎？配合一下怎麼了？
不過想歸想，但眼見隊員們都已經進入了狀態，說不得也換成了正式的口吻：“好，抓緊時間休息，隱蔽好自己，注意警戒。耗子（陳浩），那邊由你負責，保持聯繫。”
此時的肖劍，卻是剛剛睜開眼睛，因為他知道在高強度的任務中保持精力和體力的重要性。在與五中隊分手后，他們也離開了地勢平緩的山谷，轉而選擇裝甲車輛不便通過的地方走，並繞了一個大圈。因為他們手頭再沒有什麼有力的反坦克武器了，而敵人暫時癱瘓的那輛坦克被修好大概只是個時間問題。至於被肖劍一槍暴頭的駕駛員，肖劍才不會奢望對方找不出一個能開坦克的人來。他不能抱任何僥倖，必須把敵人的實力往高里估計。
所以，肖劍對路的選擇可以說是比較陰損的，讓對方的裝甲車輛勉強可以通過，但往往卻行進的比走路還慢；可放棄車輛吧，又覺得這路並不是過不去。如果敵人的指揮官看過《三國演義》的話，一定會想到“雞肋”這個詞。再加上之前剛剛吃了一個大虧，現在敵人殘餘的部隊雖然還有一定規模，但也絕不敢再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了。明知道肖劍他們就在前面不遠處，可就是追不上，甚至距離還越來越遠。最後迫不得已，派出了四個士兵在前面探路。於是，在一小時前，被埋伏起來斷後的丁洛陽和劉阿炳很乾脆地就幹掉了三個，只按肖劍的要求留了一個回去報信，卻也被打傷了胳膊。而這個被打傷的士兵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只是聽到好像四面八方到處都是槍聲，然後三個同伴就都倒下了，自己也受了傷。他甚至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子彈是哪裏打過來的，連滾帶爬地就跑了回去。之後，肖劍就安排大家輪流休息一下，在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的情況下，不但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還都吃了點東西。只是不知道他的這個行為會不會更加做實了他那個“瘋子”的綽號。
吃飽喝足睡醒了，肖劍他們還不忘把吃完的空罐頭盒都派上了用場，同時還把唯一的一枚反坦克地雷巧妙地埋好，才施施然上路，肖劍還樂呵呵地說：“咱們就等着聽響兒吧，天上地下一塊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