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不寄希望於人間

208、不寄希望於人間

我對廢屋裏的那個“瘋女人”沒有太多的好奇,來來去去遇見過幾次,她從來沒有正眼看我們一下,總是自顧自做事或者走路,任是遇見誰也不理睬,看着只是孤僻,獨來獨往不與人交流罷了,哪裏就是“瘋”。

再後來,聽MR.周說,那一片舊房子在談拆遷的事,一直談不下來,最關鍵就是卡在那個女瘋子身上,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沒辦法說服她搬掉。那房子原本是她家的,她的父母和兄弟早好些年就搬到別的地方去生活了,只有她固執地留在老房子裏生活,一個人,拿微薄的一點貧困救濟金生活,也不朝家人伸手。她的兄弟都挺好,逢年過節都會來看她,給她帶些生活用品,塞點錢給她,可她從來不領情,把東西扔出去,把家人關門外。這次談拆遷,她的兄弟都同意的,想把她接去跟自己一起生活,或者另外找個住處給她都行,可她死活不肯搬,不管用什麼辦法,說什麼好話歹話,就是不肯。她也不跟人辨,也不爭,閉着嘴一個字都不說,但就是不肯搬,那姿態很明確,除非她死,否則誰也別想讓她走。於是工作組動了強硬措施,停水停電,想逼她搬,可即使這樣也不行,沒電,她點蠟燭,打手電筒。沒水,去河裏挑。仍舊是獨來獨往,任是誰都不理。

我聽得特別難過,真的很難過。從前在網絡和報紙上看到過很多釘子戶的報道,從來沒有一個這樣近距離接觸。她所有不出聲的語言只有一句話:我沒給社會做過多大貢獻,也沒添過多大亂,我什麼都不圖,我只要在這裏生活到死,就好。

我跟MR.周說,其實她一點都不瘋,只是我們理解不了她的那個世界。

MR.周說:不對,她是瘋的,聽人家說,她十幾歲的時候,被人強姦,自那以後就瘋了,跟誰都不說話,連家人都不理,一個人生活,連買菜都不肯說一個字。

在我看來,這也不是瘋,只是失望,絕望,恐懼,恨,然後用堅硬鎧甲一層一層包裹自己,不寄希望於人間,就不會有傷害。

這也是生活方式的一種。

MR.周問我:在你看來,這樣也不是瘋,那樣也不是瘋,那到底要怎麼樣的才算叫“瘋”?

我笑,說:那些莫名其妙就會有害人之心的陰損刻薄之人,才叫“瘋”,哪怕他們表面看上去再正常。

呵呵,這話,好有哲理。

城市總在擴張,不停不停往農村裡擴,所以拆遷,所以修路,所以這樣那樣的事。

很多人都是歡迎拆遷的,等着拆遷了,有錢分了,會富了,怎麼樣怎麼樣。

也有人不歡迎,因為太窮,老房子拆拆賠不了幾個錢,沒有存款,造不起規劃中的三層洋樓,就急,就哭,就坐在田梗上嚎啕着罵。

還有人卻是怕,很怕。

MR.周的一個姑姑,自從公路修到家門口以後,整個人都懵了,輕易不敢出門,她怕那些車子,來來往往轟隆隆地過。有時遇上事情必須出門,她寧可走很多很多路從田間繞,也不肯走那條大馬路。她說車子那麼大那麼硬,碰一下,我肯定要死掉的。

MR.周的外婆,好可愛的一個婦人。

全民社保以後,村裡給他外婆發了一個存摺,告訴她裏面每個月都會有多少多少錢,只要拿着存摺去銀行取就行了。她把那個存摺當寶,總會拿出來樂滋滋地看。

有次,我們去看她,她突然笑得跟個小姑娘似的,湊到我們跟前,說:你們知道什麼是密碼嗎?

我跟MR.周面面相覷,不知道她這問題是什麼意思。

她笑得更美更好,臉上開出花來,偷偷附到我們耳邊,說:密碼就是在銀行櫃枱上的那個小機器上,按六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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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子的青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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