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才是一家人
到底誰才是一家人我常常在想：家庭是什麼？是法律規定你們是一家人，還是情感認定了是一家人呢？是否一家人之間會出現一條金黃色的血脈，告訴我們“我們是一家人”？
在殯儀館工作后，我對所謂的“家庭”觀念越來越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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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我們接到一個人打電話來，說他家需要接運服務，所以我們就過去了。
一到現場，只見一個老媽媽在旁邊哭，旁邊的男子自稱往生者的哥哥，另一個說是妹妹。哥哥守在弟弟旁邊，妹妹安慰着媽媽，媽媽不斷地在哭泣。
等到我們打包好遺體后，跟他們家屬要往生者和申請人的證件，一看傻眼了。從我們進門到打包好，從來沒有懷疑他們的母子和手足關係，但是身份證告訴我們，他們沒有關係。
我問媽媽：“那個……奶奶呀，往生者的身份證上，母親欄是兩條斜線，父親欄也不是你先生呀。那你們的關係是……？”
我一開始以為往生者是她跟前夫生的，但是母親身份不詳的身份證不常見，所以多問了一句。
母親一邊哭，一邊說：“以前家裏窮，小孩生下來後送給別人家養，那個人沒結婚，所以母親欄就是兩條杠。孩子長大后，寄養的那個人往生了，小孩回來跟我住，住到現在生病走了。他真的是我兒子，這些是他的親兄妹呀！”
我愣了一下，看看老大，老大也搖搖頭，問：“你們一家子那麼大，沒有一個人跟他有法律上的關係嗎？”
他們仔細想想，還真沒有。
正當我們想打電話去問這樣做親子鑒定報告不知道可不可以時，往生者的哥哥說：“他還有一個兒子，但是不知道會不會處理。”
聽他這麼說，我們才放心，因為要到我們這裏，需要法定家屬當申請人，才能辦理火化許可證。要是沒人可以當申請人的話，遺體可能會被冰存很久。
於是，我們請哥哥打給往生者的兒子。
兒子接起電話，知道父親往生了，回復：“我今天預約了做汽車保養，明天再過去辦。”
我們聽到這些話，不禁想：到底誰和往生者才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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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有一家注重服務的葬儀社老闆接了單業務，往生者是個大陸來的老人。
大半夜的，一位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士來幫這個老人辦入館手續。我們問女士，她和老人是什麼關係？她說是乾女兒。我們心裏咯噔了一下，對這個女士說：“這樣不行，你們必須要有親屬關係才行，不然都是進來容易出去難。”
那位女士很心急，告訴我們，老人家已經在醫院裏被冰了好幾天了，他的老婆和女兒不處理，只有她願意來辦，還再三保證現在先讓老人家冰進去，等到早上一定請他女兒來處理。
值夜班時會出現很多狀況，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所以我們請這位女士寫了保證書，先讓老人家進去休息。
第二天，老闆帶了個女子來，說要辦昨天沒辦好的文件，所以特地帶她來認那個老人家。
那女子一進冰庫就慢慢地走，彷彿不敢面對老人家一樣。直到老闆打開冰櫃，給她看她父親的時候，她才有點反應：“爸，你怎麼了？爸，你說說話呀！爸！”
我和老闆都睜大了眼睛。
老闆睜大眼睛是覺得：不是早就通知你說你爸走了？你這招在醫院演會更像吧！
我睜大眼睛是在想：一般正常人從冰庫被拉出來應該是死了，千萬不要說話呀！
這位小姐顯然哭不出來，但是想要說點什麼。她看往生者的嘴巴旁邊有兩條線，是凹陷下去的，於是對老闆說：“你看我爸，為什麼嘴巴旁邊有兩條線凹進去？是不是你們搬運時傷到他了？還是醫院弄的？啊，一定是那家養護中心，是那個女人把我爸送去的。我等等問問那個女人為什麼把我爸弄成這樣。我告訴你，我不會善罷甘休的！她憑什麼這樣弄我爸？她憑什麼來辦手續？她憑什麼把我爸從醫院接出來？我要告死你們！”
我看着老闆，想說老闆是注重服務的，應該會向這位小姐道歉。想不到，老闆一挺胸，大聲罵了出來：“虧你還是他女兒！你知道他戴了多久的呼吸器嗎？戴到臉都陷進去了你知道嗎？昨天聽他的乾女兒說，我就想罵你了！你他媽去養護中心看過他嗎？你連他在哪家養護中心都不知道吧！告訴你，人家這位乾女兒每個月都在支付老人家醫院的錢，就是因為當年她家條件不好時，老人家幫她很多，等到你們不照顧老人，她才來照顧他報恩的。
“你自己的老爸經濟條件如何，你們最清楚。你爸有多的錢給她花嗎？她還跟我說，遺產她一毛都不會領，只希望在訃告上面宣稱她是親女兒，不是乾女兒。
“你要打官司，可以。你再看看你老爸，把這些年你沒看到的都看一遍。你看他的腳，他五年前摔傷，你看過嗎？你看他的手，都變形了，你看過嗎？告？你憑什麼告！”
我也配合老闆，想說小姐你要看，我就把遺體整個拉出來給你看，不要只看臉。
小姐聽了，只是張大嘴，沒說什麼就走了出去。
她離開之後，我給老闆豎了一個大拇指，他終於有一次不貪財了，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他：“這個是你的客戶，這樣罵，要是沒有賺錢，不就虧大了？說不定你可以多賺一點喪葬費。”
老闆豪氣地說：“沒關係，他的乾女兒結賬了，一次付清，不分期，已經賺夠了。這個看起來就不會出錢，就算出錢也會和我們砍價，倒不如我罵一下比較爽快。”
我笑了笑，沒錯，還是要賺到了才能罵，如果沒收到錢，這傢伙肯定不會罵人。
等到他們都走了，我看看老人家，又在想：到底誰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