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在某些時刻似乎不是那麼重要

名分,在某些時刻似乎不是那麼重要

名分,在某些時刻似乎不是那麼重要

有一天,葬儀社老闆帶着一位老人家的身份證複印件進來,一來就把證件放在我們辦公室的桌上。

我們一看有身份證,就問:“這是等下要送進來的嗎?”

老闆趕緊說:“不是啦,這個還沒有死,不過他老婆快不行了。”

我一看那張身份證,哪有什麼老婆,配偶欄明明是空的,會不會是個跟我一樣常常幻想有老婆的老中二,想着想着,我突然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看着那張身份證也覺得順眼很多。

老闆一看我那張臉,就知道我想歪了,說:“人家跟一個離婚的女人在一起很久了,只是覺得雙方都年紀大了,也不談娶嫁,時間一晃就二十年過去了。現在女的不行了,男的想問,是不是可以代為處理喪事?”

我們先問:“他們的戶口在一起嗎?”

老闆搖搖頭說:“各有各的戶籍。”

接着我們問:“那要不要立個遺囑之類的?”

老闆搖搖頭說:“只怕是沒錢去找人處理。”

我們嘆口氣說:“那隻能請社會局代為處理了。”

老闆苦笑說:“老人家是想,在一起那麼久了,總該為她辦一下喪事吧。”

旁邊的掃地阿姨突然開口問:“那……結婚呢?”

我們幾個人皺着眉想一想:一個八十多歲,另一個快不行了,結婚嘛……

老闆苦笑一下,“我回去問問。”

約莫一周后,老闆帶着一個老人家來辦進館手續,老人家把身份證拿出來,很是面熟,翻過去一看,配偶欄有個名字,而老人家堅定地說:“我要幫我老婆進館。”

我看着這老人家,他看起來條件不是很好,如果把喪事交給社會局辦理,真的可以省不少錢,“名分”這東西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某天,一個印尼籍的小姐把媽媽送進來,但我們怎麼看資料,都看不出她們是母女關係。

那個小姐說,當年是她的阿姨先嫁到台灣來,為了讓她投靠親人更方便,她們用了一些手段,把她台灣身份證上的媽媽一欄填的是阿姨的名字,而真正的生母,她卻要叫阿姨。

等到這個小姐在台灣發展穩定后,她接了生母來台灣住,沒想到不到幾個月,母親就因為跌倒而去世了。

聽了這個故事,我雖然很難過,但阿姨就是阿姨,而我們對外籍人士的設施費用減免,需要有直系血親投靠親屬才可以。我們把這個情況告訴這位印尼籍小姐,她一聽連忙揮手,問:“設施費用不是問題,我想問的是,我可以以她女兒的身份幫她處理喪事嗎?”

我們想了想,勸她回印尼問問,找出當初的資料去改改看,但是這樣會花不少時間,到時候殯葬費用也會很嚇人。

她想了想,看得出來很難過。

最後,除了登記的名分是阿姨與外甥女的關係,其他都是以“母女”身份在辦,但是出殯時,她還是在棺木面前大哭,訴說著自己的不孝,沒能以一個正確的名分去處理母親的後事。

有時想想,只要心裏當她是母親,對她如同母親一般地孝順,是不是用這個名分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另一天,送來了一個男人,外面有位小姐哭得很難過。其實這也見怪不怪了,對於喪偶,我們倒覺得不哭的更稀奇。

但奇怪的是,這個男人也只有這麼一個家屬來,關係證明要後補。

就在我們要將他送入冰庫的時候,那小姐問:“能不能讓我最後說一些話?”我們點點頭。

她彎下身子,摸摸那先生的頭說:“老公,這是我第一次叫你老公,也是最後一次了,你在那邊要好好保重。感謝你照顧我那麼多年。你跟你哥哥,是我在這世界上遇到的最完美的兩個男人。我愛你,你一路好走……”

她在冰庫裏面聲嘶力竭地哭,但是出了冰庫,卻變得很堅強。

這時候,關係證明來了。

這件事情過去很久了,但是有時候我還是會想起那張戶口簿,戶籍欄里只有兩個人,關係為叔嫂。

有時候想想,“名分”這東西,在此時此刻似乎不是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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