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蘇念竹
章家宅子很大。層高九米的閱讀室此時變成了章霄宇的遊樂場。他放着音樂玩着輪椅獨自起舞。
“還沒看完?”
輪椅帶着章霄宇嗖地滑到了蘇念竹面前。她抬起臉,與坐在輪椅上的章霄宇平視着:“薪水不錯。”
章霄宇笑着伸出了手:“那麼,祝我們合作愉快!”
蘇念竹站了起來,彎下腰將手搭在了輪椅的扶手上,輕挑起細長的眉:“我會買明天的機票去沙城。在您到之前,您列出的事項我會全部辦理好。我的薪水需要預付。登機前到我戶頭上。回見,章總。”
她手略一用勁,輪椅和章霄宇同時向後滑開。蘇念竹理了理西服,拎起包昂頭離開。高跟鞋敲擊在地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還沒走到門口,她就聽到身後傳來另一種聲響。蘇念竹腳步一亂,差點被自己絆倒。該死的章霄宇竟然踩着她的步子在跳踢踏舞?蘇念竹驀然回頭。只留下章霄宇皮鞋踩踏地板的聲音。他有節奏地跳着,臉上笑容燦爛無比。
她無聲地哼了聲,迅速離開。
章霄宇跳出最後一個獻禮的動作,哈哈大笑。
出了章家大宅,蘇念竹轉身,飛快地朝屋子比劃了一個王八拳擊的動作:“有錢了不起啊!”
一拳打出,她又恢復了平時的清冷模樣,優雅地上車離開。
韓休站在窗帘后噗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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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章霄宇和韓休飛到了沙城。
蘇念竹接到兩人,徑直到了南山別墅。
“別墅全部照您的設計進行的裝修。章總,您的房間在三樓。韓先生的房間在二樓。地下室是健身房。廚房中西式設計。這是所有房間的鑰匙。大門的密碼初始設定是123456,您可以自己重新設定。”蘇念竹連珠炮說完將鑰匙遞給了韓休,站在院子裏對兩人含蓄的微笑,“您先休息。晚餐我訂了桌。餐廳位置已經發到韓先生手機上了。車的問題韓先生說他到了再購置,所以,我為您訂了專車。六點會來接你們。告辭。”
“等等。”章霄宇詫異地看着她,“你住哪兒?”
“酒店。怎麼了?”
章霄宇搖了搖頭:“不方便。我記得二樓有三個房間,你搬過住。”
搬過來和他倆住在一起?蘇念竹深深呼吸:“合同里……”
“合同是沒有規定需要你和我們住在一起。我覺得我們是個團隊。這樣有利於溝通交流。蘇小姐,我要查的是二十年前的懸案。不是每周一放在例會上討論的東西。你肯定也不希望被我的電話聲吵醒,或者隨時需要開車過來。”
最後一句話提醒了蘇念竹。章霄宇這個喜歡捉弄人的傢伙極可能會讓她剛到酒店馬上又開車返回。
“可以。我希望能選二樓朝西的那間房,可以嗎?”
事先看過設計,朝西的房間並不是二樓最大最好的房間。章霄宇有些奇怪:“你可住朝南的房間。”
“我喜歡更多的陽光。”
韓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我住哪間都可以。蘇小姐,需要我幫你搬行李嗎?”
“謝謝。不用。我自己可以。”
蘇念竹離開回了酒店。章霄宇在家裏溜噠了一圈,很滿意:“半年時間裝修了住處和公司,基地開工……嘖嘖,人生地不熟,她居然一個人全部弄好了。大韓,你覺不覺得念竹像個冰冷的機械人?薪水到位,就嘩啦啦開動。”
韓休想起她站在大宅門口氣呼呼地揮王八拳,嘴角往上翹了翹。他想,蘇念竹最多是個表面冰冷的機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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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蘇念竹就搬進了南山別墅。
韓休用公司名義買了兩台車,順便將汽車智能監控裝在了自己手機上。其中一台給了蘇念竹使用。
章霄宇選擇在沙城首次露面的契機是李玉壺拍賣會。拍賣會還有些日子才舉行,韓休載着他四處逛着沙城。
韓休和章霄宇一間間逛着街上的紫砂壺店鋪。江型顧色在沙城特別有名。章霄宇買了全套江氏出名的獨特器型紫砂壺,又選了一些顧氏精品壺。
“時間不早了,我們去超市買點菜回去。對了,念竹是東海人,給她做點東海菜。她喜歡吃什麼?”
韓休給蘇念竹打電話,只嗯了兩聲就掛掉電話告訴章霄宇:“蘇小姐說今天不在家裏吃晚飯。她在逛街。”
“女人啊,就喜歡逛街買衣服。大韓,你發現沒有,念竹的衣裳只有黑白兩色。當律師的都這樣?不嫌單調?”
“個人興趣愛好不同吧。”
韓休答着話,隨意打開了車輛的智能監控。他有些意外,蘇念竹的車停在飲馬湖公園。她一個人去公園玩?一個人在外面吃飯嗎?
兩人回到家做晚飯時,下起了大雨。一層層秋雨如白簾飄蕩。
蘇念竹九點左右回來的,渾身淋得透濕。狼狽地和兩人打了聲招呼就上樓洗澡換衣裳去了。
章霄宇沒有在意,繼續玩他的遊戲。
透過落地玻璃,韓休望着外面的雨起了疑。很顯然,蘇念竹應該在雨里獨自走了一段路,才會淋得全身濕透。下雨了,她不趕緊上車或者找地方避雨,她淋着雨在想什麼呢?
這場雨沒完沒了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電閃雷鳴,雨嘩嘩地從天而降。
早晨,兩人等了半天沒見蘇念竹下樓吃早餐,韓休就上樓敲了房門。蘇念竹沒有應答。
房門反鎖住了。她是在防備他和章霄宇?戒心真重。韓休冒着大雨從自己房間攀進了她的陽台,拿出推拉門的鑰匙開鎖進去。
卧室一眼能掃到底,蘇念竹不在床上。韓休快步進了衛生間,也沒有人。他回過頭,在屋裏找了一圈都沒看到人。奇怪,難道有人半夜摸進別墅擄走了她?不可能有人進來不驚動自己。韓休馬上否定了這個判斷。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他站在房間裏冷峻地看着。
視線移到了書桌,他看到了一角被子。韓休呆住了。蘇念竹有床不睡睡在書桌下面?
韓休遲疑了下走過去蹲下了身。她的臉藏在暗影里,短髮垂在臉頰上。
“蘇小姐?”
蘇念竹沒有反應。
外面一聲炸雷響起,蘇念竹瑟縮了一下,仍然沒有醒。
韓休蹲着看她,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就起了憐惜。他輕輕地移開凳子,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知道她發燒了。他連人帶被抱起放在了床上,下樓告訴了章霄宇。
“叫醒她換衣服去醫院,得退燒才行。”
兩人上樓看了看蘇念竹,章霄宇的聲音終於讓蘇念竹睜開了眼睛。
“念竹,你發燒了。我們送你去醫院。你能自己換衣服嗎?”
蘇念竹不喜歡去醫院打點滴:“不去!我抽屜里有葯,吃了葯就好。”
章霄宇找了葯給她吃了。看着蘇念竹沉沉睡過去,兩人才離開。
這一覺蘇念竹睡了很久。她記得章霄宇拿葯和水給自己。迷迷糊糊時有清涼的感覺襲來。她翻了個身,抱住了一個舒服的“枕頭”,把臉埋在了柔軟溫暖的所在。
正坐在床上給她額頭貼降溫貼的韓休猝不提防被她抱住,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輕輕想摘開她的手。朦朧的燈光下,一滴淚從她眼角沁出。她的臉貼在他肚子上,似乎躲避着燈光。
韓休關掉了枱燈,藉著淡淡的夜色看到她似乎放鬆了許多。
他調整了下坐姿,坐得舒服一點。
四周安靜下來。雨聲被玻璃門隔在了外面。韓休沒有睡意,他眼前總晃動着蘇念竹躲在書桌下面的模樣。
坐得他都快睡著了,韓休握着她的手腕想移開。
“媽媽。”蘇念竹抱得更緊,低低地喊了一聲。
韓休沒有動了。他低下頭,看到眼淚滑過她的鼻樑。
這一晚,韓休當了一晚上舒服枕頭。胸口壓着她的重量,她有時侯會突然抽泣兩聲,又繼續熟睡。
凌晨,蘇念竹退了燒,起了淺淺的鼾聲。韓休才輕鬆拿開她的手,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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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醒,蘇念竹覺得輕鬆了很多。她依稀記得昨晚有人抱着她。他的胸口很溫暖。
沒想到章霄宇那愛捉弄人的傢伙居然這麼體貼。蘇念竹抿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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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休注意到,那雙細長清亮的眼睛經常粘在章霄宇身上。等章霄宇看她時,又像小兔子一樣逃開。
韓休越發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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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很快過去。沈佳案真相大白。蘇念竹和章霄宇當初簽的合同也到期了。她定了機票回東海。
“韓休你再不回來,你老婆就飛了。航班號發你了。”章霄宇拿着手機給韓休發信息,看着蘇念竹將行李收拾好。
“念竹,你也不用這麼急嘛。你不和大韓告個別就走?他還不知道你定了今天的機票,這會兒正從制壺基地往回趕。”
蘇念竹微笑着看向他:“老闆,我已經單獨來幫了你一年了。我的律所合伙人一直在催我。眼下正好有個案子需要我。所以……我趕時間。”
“可是也不差這幾小時對吧?你說你就這樣走了,大韓還不得氣死……”
“他為什麼會生氣?我可從來沒聽他說過一句喜歡我。”
章霄宇恍然大悟,這兩人就差一層窗戶紙了,蘇念竹這是要逼宮?他高興起來:“我幫你提箱子。”
見他突然變得主動,不再攔自己。估計又在想怎麼捉弄韓休了。蘇念竹笑着將箱子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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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蘇念竹上了車,章霄宇馬上打電話給韓休:“喂,大韓,念竹走了哦。好像她的合伙人向她求婚……我沒聽太清楚,你人呢?現在你直接去機場還來得及。”
“我在基地。”
輪到章霄宇大吃一驚:“你還在基地?你還不快追,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她明知道我今天去基地,買今天的機票。說明她只想悄悄離開。”韓休正在氣頭上,“不對啊,她為什麼要告訴你?自己一個人走了不就完了?章霄宇,她是不是對你還有點心思?”
章霄宇扶額直罵:“就你這情商,難怪念竹要躲着你走。我拜託你動點腦子好不好,是個明眼人都知道她現在喜歡的人在乎你的人是你好嗎?”
“我看不出來。”
“行吧,你看不出來就甭看了。反正我消息送到,你要賭氣不追是你的事。這麼長時間了,你連喜歡人家都沒說過,你真是夠酷!小弟佩服!”
章霄宇說完掛斷了電話。
好事情不能自己一個人偷着樂。章霄宇馬上給唐緲視頻:“賭一頓飯,大韓追還是不追?”
唐緲想都不想脫口說道:“他還在基地呢,我剛才還看到他。他肯定不追!”
“你真看到他了?我家大韓怎麼變蠢了?我賭他將來會追得腿都斷掉!”
唐緲哈哈大笑:“以為人家大韓是你?和你一樣變滾地葫蘆?”
“你再提……一個字試試!”
“滾地葫蘆!四個字!擲地有聲!你想幹嘛?”
章霄宇擠出笑臉對屏幕親了一口:“你贏了!家裏只有我一個人,要不要回來陪我呀?”
“讓我想想……哎呀!章霄宇!我看到韓休開車出去了!”唐緲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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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竹一直站在安檢口等。她看了看時間。再不過安檢,她就遲了。
她回過頭,大廳里人來人往,沒有看到韓休。
“是真來不及吧。一個電話都沒有。等我回東海辦完事再找你算賬!”蘇念竹嘟囔着,進了安檢。
飛機順利起飛,望着腳下的沙城,回想這一年的點點滴滴,那個暗中在照顧自己擔憂自己的男人,她心裏酸酸甜甜,五味陳雜。
“哼,等我落地你還沒有電話來,我就徹底讓你打不通我的電話。”
明明是她想讓韓休急一急。都對章霄宇說的那樣直白了,韓休仍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蘇念竹又不舒服了。
到了東海,她速度開了手機,心情低落無比。站着等行李時,箱子從眼前轉過,她差點沒看見。
她快步走過去彎腰拿箱子,一隻手提前將箱子提了下來。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箱子。”蘇念竹說著抬起了頭,嚇得後退了一步。
“小心。”韓休一把攬住了她的腰,“想什麼呢?箱子都沒看見?”
蘇念竹咬着唇,又急又氣又不知所措:“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嚇我一跳。”
韓休聳了聳肩:“和你坐同班飛機來的。”
蘇念竹傻傻地哦了一聲,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你以為你悄悄訂票就瞞過我了?只能瞞過章霄宇那個傻小子!”韓休拉着箱子,順手牽住了她的手,“我這麼喜歡你,能放你逃走?”
蘇念竹偷看了眼被他握住的手,小聲地說道:“你這是在向我表白嗎?有這樣的嗎?還借題發揮的表白。”
韓休站住了,從口袋裏拿出一根項鏈,套在了她脖子上,握着她的手繼續走:“我親手雕刻的。”
蘇念竹拿起來一看,繩子上的吊墜是一方和田白玉平安牌,上面浮雕着竹子。
竹子,他特意為她雕刻的竹子。
“什麼意思啊?看不懂。”蘇念竹故意裝傻。
“識字吧?翻過來看。”
她翻過平安牌,背面刻着行小字:“我有所思在念竹。”
蘇念竹卟地笑了起來,手用力拉住了韓休。
他站着看她。蘇念竹突然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下巴親了一口:“我喜歡你。”
她不再是那個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的精明律師,也不再是那個縮躲在書桌下躲雷雨的怯弱女人。她的眼神不再偷偷飄向章霄宇,清亮的眸子裏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韓休心裏一陣激蕩,猛地抱起了她:“你再說一遍!”
“放我下來!這裏人多!”蘇念竹撐着他的肩笑着掙扎。明明是想聽他說,結果卻變成了自己說喜歡。她的臉漸漸的變得緋紅,看着固執的韓休,輕聲又說了一遍:“大韓,我喜歡你。”
韓休放下她,手攬着她的脖子,額頭抵住了她的額:“念竹。我愛了你很久很久。”
她微笑着抱着他。以後,她也會愛他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