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社事件”

“牡丹社事件”

“牡丹社事件”明治維新之後的日本逐步走上資本主義道路,國力日漸強盛。與西方列強資本主義發展歷程類似,日本急需對外進行商品和資本輸出。作為一個國土面積和雲南差不多大小,只有37萬平方公里的島國,日本國內本身就市場狹小,資源匱乏,為了對外搶佔早已被西方列強瓜分殆盡的市場,也為了轉嫁國內因為維新帶來的諸多矛盾,以明治天皇為首的日本統治集團逐漸開始把目光轉向海外,急於通過對外侵略擴張來尋求出路。

日本在亞洲的位置與英國在歐洲的位置極其類似,不同的是前者四個島,後者只有三個島。但與英國一直致力於建設海權國家不同,日本從根本上選擇的還是一個大陸國家的思路。站在日本四島往外看,東邊是太平洋,還挺遼闊,以日本當時剛剛起步的孱弱海軍勞師遠征,極不現實。往北看是傳統強國俄羅斯,雖然此時北極熊已略顯疲態,但瘦死的狗熊比狼大,沙俄在日本人眼中,還是不能輕易去惹的巨無霸。往西看,海那邊就是朝鮮,這是個可以捏的軟柿子,可惜身後有亞洲第一強國大清做後盾。往南看,台灣也屬於大清的地盤。盤算一番的結果是,不管往西還是往南,都必須與大清為敵。

老酒以前一直認為,日本對中國的侵略始自甲午戰爭。其實早在甲午戰爭前20年,明治維新之初,羽翼未豐的日本就已經開始嘗試對中國進行侵略,第一次的目標是寶島台灣。

凡事皆需理由,即使沒有,也要想辦法編造一個出來,方顯師出有名。對於強盜而言,這樣的理由俯拾皆是。這次日本找到的理由出自琉球,現在名字叫沖繩,日本的對外侵略也就從這裏開始。80多年後的1945年,在這裏爆發了美日太平洋戰場上最慘烈的一場血戰——沖繩島之戰。沖繩島也成為美國在太平洋上攻佔的最後一個島嶼。起於沖繩,終於沖繩,也許這就是冥冥中的輪迴。老酒能堅持寫完這套書的話,讀者諸君再次看到沖繩島出現時,基本上已經是快結束了。

早在中國隋朝時期,羽騎尉朱寬奉隋煬帝之令出海,見到這一島嶼“地界於萬濤之間,蟠旋蜿蜒,若虯龍浮於水中”,隨即將之命名為“流虯”,唐朝時更名為“流求”。明太祖朱元璋再次改名為“琉球”——石之有光為“琉”,磨圓的玉石叫“球”,意思是海中發光的美玉。1372年,朱元璋對琉球中山王察度發佈詔諭,喻示着從那時候開始,琉球已成為明王朝的藩屬,從此琉球就開始向中國進貢,琉球歷代國王也都接受中國冊封。1646年,琉球使節再次來華覲見大清順治皇帝,從此琉球與清廷往來不斷。1662年,清廷派遣兵科副禮官張學禮出使琉球。此後,每逢琉球新王繼位,都有清朝使節前往冊封、慶賀。1663年和1756年,康熙和乾隆分別賜印給琉球國王,乾隆所賜之印寫有“琉球國王之印”字樣。以上歷史事實童叟無欺,如假包換。

日本將這一區域叫作“沖繩”。日語中“沖”是海上的意思,“沖繩”的含義就是排列的島嶼像漂浮在海上的一根繩子。在日本閉關自守的年代裏,這個群島也是中、日、朝幾國之間貿易交往的重要橋樑。因此,日本一直對琉球抱有覬覦之心,但還允許其居於相對獨立地位。江戶幕府時期,日本武力迫使琉球王國向日本屈服,等於琉球王國同時向中國和日本稱臣進貢,一個姑娘有了兩個婆家。日本一直想讓琉球王國跟中國離婚,單獨跟他們過,以最終完全吞併琉球。可惜一是實力還不夠,二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琉球往南就是台灣。清政府當時沒有給予台灣充分的重視。1683年,清政府將台灣納入版圖之中,但對台灣的治理局限於已經開發的區域。對尚未開發區域以劃分界線的方式限制人們越界開墾。這一短視行為竟然成為後來日本出兵台灣的借口。

1871年12月,兩艘琉球貢船在歸國途中遭遇颱風,漂流至台灣南端。其中一艘名為“八重山”號,船上45人全部獲救。另一艘“太平山”號觸礁沉沒,船上69人,溺死3人,有66人幸運登陸。後來,他們闖入台灣少數民族住地牡丹社、高士佛社,雙方發生衝突。衝突中,船上人員54人被殺死,倖存的12人則在當地漢人幫助下前往台南府城,然後轉往福州,輾轉歸國。在信息閉塞的當時,這一糾紛並未立即引發國際爭端。

1873年,大清同治皇帝大婚親政,鄰國日本也派來了祝賀使團。日本外務大臣副島種臣在總理衙門官員例行會見時,出人意料地提起兩年前發生在台灣的那次事件,要求清政府就此給出一個說法。當值官員毛昶熙說:“琉球是中國的,台灣也是中國的,這是中國內部糾紛,跟你沒啥關係,一邊歇着去。”但日本人豈肯就此罷休,雙方開始爭執不下。被日本人糾纏得不耐煩的毛昶熙最後以“台灣生番為化外之民”為由進行搪塞。化外之民,意思是雖然在我地盤上,但不是我的人——至少日本人是這樣理解的。這成為日本人出兵台灣的最好借口,既然不是你的人,那就好辦了,你不管我來管。其實當時大清從骨子裏看不起蕞爾小國日本,也根本想不到日本據此就敢鬧事。

日本人說到做到,不放空炮,馬上就開始着手向英、美等國租用輪船,僱用美國軍事顧問準備對台灣出兵,征討那些被清廷認為不是自己人的“化外之民”。1874年4月4日,日本正式設立侵台機構台灣都督府,並組成征台遠征軍。最初,西洋諸國駐日使節對日本出兵台灣的做法沒有提出異議。但到出發前夕,英、美等列強顧及自己在台灣的利益,忽然轉變態度表示反對。英國駐大清公使威妥瑪甚至將日本準備出兵台灣的消息告訴了李鴻章。李大人對此的態度是,根本不可能,再給它個膽它也不敢。

日本內部的意見也並非完全一致。顧忌大清的實力以及西方列強的態度,明治維新三傑之一的木戶孝允,也就是後文要多次提到的裕仁天皇內大臣、甲級戰犯木戶幸一的爺爺,就堅決反對對中國台灣用兵。之後,日本政府向台灣遠征軍下達了“出兵延期,等待后令”的命令。

這裏就發生了日本軍方的第一次“下克上”事件,儘管這之後還要發生無數起。第一個吃螃蟹的就是遠征軍司令西鄉從道海軍中將。西鄉根本不顧政府的命令,他購買英國商船“高砂丸”為旗艦,率領“日進”號、“孟春”號、“明光”號、“有功”號、“三邦”號5艘軍艦,於1874年5月7日拔錨出征。

戰爭過程非常簡單,1874年5月10日,日軍入侵中國台灣。牡丹社酋長阿祿古父子奮力抵抗,不敵身亡。日軍分三路掃蕩抗日的牡丹社、高士佛社、女奶社等地的少數民族,諸社紛紛投降,戰爭很快宣告結束。日本在中國台灣建立了都督府,開始修築醫院、營房、道路,向民眾分發日本國旗,試圖久踞。

清政府得知日軍果真侵犯台灣的消息后,怒不可遏,立即向日本政府提出質問,並派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楨率軍直赴台灣。這個沈葆楨是清末名臣,也是中國近代軍事工業的主要創始人之一,後來官拜兩江總督和南洋大臣。他還身兼林則徐外甥和女婿之職,沈的母親為林則徐七妹。就是說沈葆楨的婚姻屬於標準的近親結婚。

接到命令的沈葆楨,立即於1874年6月14日帶領“安瀾”號、“伏波”號、“飛雲”號3艘軍艦赴台。隨後,“揚威”號、“振威”號等軍艦也開往澎湖列島進行威懾,剎那間,戰雲密佈。

沈葆楨到達台灣后,立即採取了兩手策略。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向朝廷提出縱橫外交和實力備戰相結合的對日方針,即一邊與日軍交涉,一邊積極備戰。沈葆楨首先把歷年來洋船漂台事件及日本入侵中國台灣的前後經過,分別摘要照會各國公使,最大限度地在國際上孤立日本,利用國際輿論逼迫日本退兵。其次是分批次向台灣增兵。從大陸抽調當時最精銳的洋槍隊十三營到台灣佈防,第一批2000人、第二批2500人在沈葆楨抵台後很快到達,還招募廣東兵勇2000多人隨時待命。此外,從天津調運的新式洋炮和從福建調撥的數萬公斤火藥也先後抵台。沈葆楨的調兵遣將使得雙方實力發生了根本變化。面對實力不足可能帶來的戰爭失利,加之日軍水土不服,疾疫流行,“每日死者四五名至數十名”,日軍士氣極其低落,日本政府認為軍事佔領台灣的辦法暫時無法實施,於是被迫採用外交手段來解決。

在英國的斡旋下,明治維新三傑之一的大久保利通開赴天津與李鴻章開始談判,多輪談判無果。大久保利通背後向英國公使威妥瑪道出了實情:“本次事件我方死傷較多,花費很大,在本國國內無法交代。再說我們在台灣蓋了房子,也修了路,如果大清能給點經濟補償的話,撤兵亦無不可。”威妥瑪試探要多少錢時,大久保利通獅子大張嘴,開價白銀500萬兩,隨後就感覺這根本不可能,主動降價到200萬兩,至此不能再減。

經過一番唇槍舌劍,1874年10月31日,軍事上佔盡優勢的清政府與日本簽訂了《北京專條》,清政府付給“日本國從前被害難民之家”撫恤銀10萬兩和日軍在台“修道建房等費用”40萬兩。12月20日,日軍從中國台灣全部撤走。50萬兩白銀對於當時還是窮酸的日本來說,不啻一筆巨款——這也是日本對外侵略挖到的第一桶金。

區區50萬兩白銀對於動輒賠幾千萬兩的大清天朝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但是這一事件帶來了嚴重的政治後果,那就是《北京專條》承認日本這次的侵略是“保民義舉”,變相承認日本對琉球的專屬統治地位。

隨後,1876年4月4日,日本廢琉球藩,琉球王國被日本吞併,琉球國王尚泰及皇太子中城相繼作為人質被擄到東京。琉球北部數島併入鹿兒島縣,南部諸島設為沖繩縣。

1879年10月,大清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門口來了三個衣衫襤褸的“叫花子”,個個跪地磕頭,痛哭不止,他們就是已經亡國的琉球國使者林世功、向德宏和情報官毛精長。三人歷盡艱辛,輾轉來到這裏,就是請求大清派兵救援,趕走強敵,重返家園。泱泱大清大方異常,給了三人足足300兩白銀的盤纏讓他們自行回去。11月20日,林世功將最後一封“以死乞師”的書信呈送總理衙門之後自殺身亡,時年38歲。死前所寫的一首詩云:“古來忠孝幾人全,憂國思家已五年。一死猶期存社稷,高堂專賴弟兄賢。”

朝堂之上也有一些大清官員感慨於林世功的忠義,自發募集紋銀200兩,將林世功葬在京郊通州的張家灣。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太平洋戰爭(一):山雨欲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太平洋戰爭(一):山雨欲來
上一章下一章

“牡丹社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