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四]本來我想通過短訊含糊地問一問楊惜雨的，但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措辭。第二天上課老師講卷子時，我都提不起精神來。
韓江雪發現我有些不對勁，用筆戳了戳我的胳膊肘：“怎麼了你？小心方老頭讓你站出去。”
雖然不是方老頭的課，但是他經常像遊魂一般扒在教室後門偷窺。
“聽不進去。”我揉了揉太陽穴。
“唉，其實我也是……”
我來了興緻，從抽屜里拿出一張A4紙：“給你看個好玩的。”
我早上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老師順手把家校通的家長名單給了我，讓我拿給班長。我憋着笑，從表格里找到一個名字：“你看，咱們班有個人的媽媽叫何花！”
韓江雪面無表情地盯着我看了幾秒，緩緩地開口：“我媽就叫何花。”
我正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的時候，就聽到方老頭的聲音從後門傳來：“韓江雪，出來一下。”
韓江雪把筆往桌上一摔：“我也太倒霉了吧……”
他在全班的注視中不高興地站起來朝門口走去。他的筆翻滾到桌子邊緣，我趕緊伸手去接，筆卻自己停下了。真尷尬。
過了十幾分鐘，他嬉皮笑臉地回到座位上。
“方老頭沒罵你啊？”我小聲問他。
“唉，何花來學校找我了。”聽到那個名字我突然膽戰心驚，只盼他趕緊忘了剛才那茬，他抓起筆開始轉，“剛開始我也嚇了一跳，還以為方老頭又讓我給他們辦公室擦玻璃，上回整得我都快腰間盤突出了！”
原來韓江雪的媽媽接到詐騙電話，說韓江雪被綁架了，對方一張口就是三十萬。韓江雪的媽媽一聽就腿軟了，先是打電話報了警，然後又打電話給方老頭。方老頭說韓江雪正好端端地坐在教室里，可他媽媽不信，非要到學校來親自確認過才平靜下來。
“這些騙子也太不高明了吧，那麼容易就被識破了，還樂此不疲地打，就在剛才，他們還給我媽打了電話說再不打錢就要把我撕票。太搞笑了，我媽居然會信他們。”
“你不要這麼說嘛，你媽也是為了你好，不然怎麼會跑來親眼看到你才安心呢？”
韓江雪獨自想了一會兒，問我：“你有沒有被親近的人騙過？”
“呃……沒有。”難道他知道我和楊惜雨之間的事了？
“告訴你個秘密啊。”他突然湊近我，聲音壓低到只剩氣息，“我不是我媽親生的。”
“你開什麼玩笑？”我撲哧笑了出來，“你再演，還演得挺像啊。”
“我是說真的，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他的表情變得很認真，我不好意思地收起笑容，“我爸媽十八年都沒有告訴過我，我還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鄰居的老奶奶說漏了嘴，我才知道我是從孤兒院領養的。”
“你看他們還是很愛你的啊，這就夠了。”
他聳了聳肩，用下嘴唇用力壓住上嘴唇，想要忍住眼淚，說話也變得斷斷續續：“也許吧，其實剛開始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可後來一想，我這十八年過得這麼幸福，也沒必要計較這些了。他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也許只是有難言之隱吧。”
和韓江雪一比，好像我和楊惜雨之間，並不算什麼事了。那麼，楊惜雨應該也是有難言之隱的吧。或許某一天，我知道了所有真相，也許會會心一笑，知道她的用心良苦。
或許吧。
“對了。”韓江雪打斷了我的思緒，“二十班你的熟人不少吧？”
“沒有，一個都沒有。”我條件反射般，在他還沒問完之前就脫口而出。
他笑得不懷好意：“是嗎？”
“是不認識啊。”
“一個大老爺們做這種事太沒面子了。”
韓江雪臉皮這麼厚的人居然還有覺得沒面子的時候，我奸笑着問他：“你想幹嗎呀？”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嫩綠色的小信封，上面卻什麼也沒寫，是學校外的文具店裏常見的那種。只不過高三開始后平均兩天就要用掉一根筆芯，我早已經不在意筆和本子的外觀，這種信紙和信封，也只有高一的小女生會用吧。
“我表妹讓我幫忙送封情書。”他愁眉苦臉地望着那個信封，“這種事幹嗎要拜託別人來做？！”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自己不想送，還想推給我？！”
“嘁，你這麼沒見過世面，估計除了我，也沒見過其他帥哥了吧。我這麼玉樹臨風怎麼就沒人給我寫情書呢？”
我鄙視地癟了癟嘴：“好啦，看在你這麼說的份上，你就算痛哭流涕地跪着求我，我也不會幫！”
“我現在把桌子舔乾淨能不能挽回？”
我裝作認真思考：“舔完還要吃掉一條桌子腿。”
韓江雪無奈地拿起信封，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得，那我就親自去看一下這前航天校草的芳容！”
“哎，等一下！”我嗖地搶過來，“看你這麼為難，我還是幫你一下吧。”
韓江雪如蒙大赦一般，非要說我也是花痴，被“校草”兩個字吸引了去。可他不知道，我屏住呼吸，僵硬地走出教室，腦袋悶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棍。
韓江雪並不知道航天的校草是誰，也不知道江楓是從航天轉學來永寧的，所以他也就不知道，那封信是要送到江楓手裏的。
韓江雪的話和劉露娜的話同時在我腦子裏迴響。那個叫簡若的女生喜歡的是江楓嗎？他是因為這件事轉學的嗎？他被三爺為首的小混混盯上了？那天我遇見的黃毛要找江楓，是不是也因為簡若的事呢？
楊惜雨、顧曉彤、江楓、劉露娜、簡若……我以前從未關注過航天中學，聽名字就覺得遙遠，可現在它好像和我息息相關，時時出現在我的耳畔、我的腦海里。我深吸了一口氣，把手中的信封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