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已經到了四月份,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數字變成兩位數,我也跟着焦慮了起來。先是上語文課的時候我突然噴鼻血,沒錯,只能用“噴”來形容。到衛生間花了四十分鐘才止住,弄得衛生間的洗手池像發生過命案一般,我差點兒因為失血過多暈過去。流鼻血事件過去后,我又因為上火左臉頰腫了起來,上課還不停地咳嗽,方老頭實在看不下去,正上着課的他親自給我泡了一杯菊花茶。
而韓江雪那傢伙的屁股起了個癤子,他上課只能晃來晃去,輕飄飄地“坐”在凳子上。方老頭見勢把我倆的座位調到了最後一排。
“坐在這兒還怎麼學習啊?”韓江雪每天跟得了嗜睡症一樣上課就睡,居然好意思說這種話。不過就算他冬眠整整一年,高考照樣不會吃虧。
他和牛頓、萊布尼茨,以及愛因斯坦一眾人沒有孽緣,所以理綜分數從來都讓我望塵莫及,即使我再怎麼瘋狂地刷題,也不能跨越理綜這道鴻溝。英語是他的硬傷,但他靠着“三短一長選最長,三長一短選最短”的咒語和理綜,還是能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我只能甘拜下風,承認與他智商上的差別。早就說嘛,能進永寧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
“以前坐在前面也沒見你學習過!”我摸了摸左臉頰,還是火辣辣地疼。
韓江雪看着我鼓起來的腮幫子吃吃地笑:“你太像一隻倉鼠了!”
我疼得不停地吸涼氣,他從書包里掏出三國殺的牌,問:“你是不是臨近高考太緊張了,才上火得這麼嚴重啊,路倉鼠?”
“可能吧……”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可誰都不知道,我恨不得高考趕快結束,這樣我就有大把時間去追查江楓和簡若之間的事,還有我以前從來沒放在心上的航天中學。我心煩意亂,看着桌子上做過的卷子和新發的卷子疊在一起,突然怒不可遏,順手拿起一張卷子撕成了碎片。
“你瘋了?!”韓江雪看傻了,手還是保持着握牌的姿勢,可牌已經撒落一地。他撿起我的卷子碎片,瞬間又變成幸災樂禍的笑臉,“方老頭下節課要講這張卷子!你居然沒寫還把它給撕了!哈哈!方老頭最近剛好心情不怎麼好!你完了你完了!”
“真的?”我瞬間慫了下來。
“上禮拜我沒寫練習冊,然後我消失了一天你記得嗎?你知道我那一整天去哪兒了嗎?”
“你不是讓我別問嗎?”
“但是現在你也要有同樣的遭遇了,我就大方跟你分享一下。方老頭不是帶咱們班還有十九、二十班三個班的英語嗎,他去哪個班上課,就讓我在哪個班的教室後面補作業。”
“真的?”
“哇,你臉皮到底是有多厚,居然有欣喜的表情?”
我出於感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沒開口他就先哀號了起來——他坐到了癤子,疼得齜牙咧嘴。
我把已經撕碎的卷子扔掉了,反正這個時候多做一份少做一份也沒多大區別。如果能跟着方老頭去二十班,就算是丟人我也願意。上課了,我泰然自若地坐着,就等着方老頭拎着我去二十班。說起來,我還沒進過江楓他們班的教室。
可方老頭一上課就直接開始講課,根本沒提檢查作業的事。
“方老頭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麼?”我着急地扯了一下韓江雪的袖子,“他怎麼沒檢查作業啊?”
方老頭說離高考越來越近,相信大家身上已經有很多壓力了,他就不再檢查作業了。怎麼可以這樣?!我沒有自覺性!我需要你的督促啊方老頭!
韓江雪像看精神病人似的盯着我看:“你比我還賤啊,沒寫作業還找抽是吧?你最近太不正常了。”
我把手舉得很高,可方老頭正在黑板上寫選擇題答案,沒看到我。韓江雪猛地摁住我的胳膊,我又舉起另一隻手,這回韓江雪夠不着了。韓江雪掙扎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你有病啊!”
不光方老頭,全班人都朝我倆看過來。
方老頭雖然戴着老花鏡,卻總是通過眼鏡上方看人,此時此刻他已經看得我和韓江雪發毛了。
他走到我們座位旁邊,敲了敲桌子:“你倆的卷子呢?”
我的桌子上空空如也,韓江雪像狗腿子一樣雙手奉上自己的卷子,自信地對着我挑了挑眉毛。沒想到下一秒方老頭就把卷子甩了回來:“拿前天講過的卷子糊弄我?本來英語就拖你總成績的後腿,還不聽我講課!”
我本應該保持沉默,這樣方老頭沒準可以忘了我。可看着韓江雪突然僵住的表情,我不爭氣地笑了一聲。
“你不是知道今天要講哪張卷子嗎?”方老頭走後,我偷偷問韓江雪。
韓江雪白了我一眼,恨恨地說:“我哪知道你上課會抽風。”
“我這叫督促你學習好不好,你應該感謝我才對。”說完,我立刻低頭假裝看書,以防韓江雪打我。
第二節課,我如願以償進了二十班,身後還跟着一臉不情願的韓江雪。
因為沒有多餘的桌子,方老頭讓我和韓江雪趴在教室後面的置物柜上補作業。我的卷子早被自己撕得粉碎,韓江雪壓根兒沒帶,我倆一人拿了張白紙做幌子,在教室后低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你的那個白馬王子在哪兒坐着呢?”
“你惡不噁心?還白馬王子。”我打了他一下,“他才不是我白馬王子呢。”
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那你要他手機號幹什麼?”
“有帥哥的手機號,不是一件很長臉的事嗎?”我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你已經有我的手機號了呀。”
我一陣乾嘔。
教室里不停有人回過頭來看我和韓江雪,韓江雪把白紙捂到臉上:“我丟一次人還不夠嗎,非要跟着你再丟一次。”
我正慶幸沒有被他發現我的真正目的,他突然抬起頭來問我:“對了,我表妹那封情書你送到了沒有啊?”
“什麼情書……”這幾個字說出口,我才猛地想起來那個淡綠色的信封,它正靜靜地躺在垃圾箱底呢,“啊,我想起來了,送到了。”
“傳說中的航天校草帥不帥啊?他在哪兒坐着呢,給我指指。”
我心虛地瞟了一眼江楓,他正認真地對着答案,在卷子上寫着什麼。
“沒看清。”
“你專門去看的怎麼能沒看清呢?不過也是,航天的校草在咱們學校最多算中等水平……”
“就算是在永寧,也不見得多有優越感吧。人家既然轉學來了咱們學校,也就是永寧的學生了,幹嗎老‘航天的、航天的’地叫。永寧每年也有不少考不上大學的吧?人家航天也不見得都是小混混啊!”
我完全站在了江楓那一邊。
韓江雪被我突然的義憤填膺弄得摸不着頭腦,我說話的語氣太沖,他摔下手裏的筆就走了出去,潛台詞是“有病啊你”。
可他忘了一件事——這是在二十班的課堂,方老頭還站在講台上。
“你倆還無法無天了?”方老頭摔下手裏的書和卷子,“在自己班裏是這樣,到了別人教室還這樣?不寫作業還耍無賴?”
陌生的教室里爆發出熟悉的鬨笑。
韓江雪沒說錯,確實好丟臉,尤其是江楓長久地盯着我看的時候。六十多人的教室,我卻只感覺到了他一個人的目光。
他怎麼就看了那麼久呢?
我低着頭,背過身子去,卻聽到方老頭一聲怒吼:“路漁歌,你給我老實點兒待着!”
我臉頰燙得要爆炸了。
方老頭你有病吧!不對,今天應該是我自己作死。
平時並不在意總和韓江雪打打鬧鬧,互相抄作業,或者一起吐槽老師,突然和他鬧僵了,我才覺得空氣中可怕的氣氛。我回到教室后,韓江雪看了我一眼,“嘩”地起身走了。
我默不作聲地走出教室,起初還以為是我眼花了,可越看越真實,外面居然下雪了。
可現在是四月啊。老天都在為韓江雪喊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