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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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高大的萬國宮就在矗立在湖邊,在日內瓦平靜的秋日裏,來來往往的人們很難察覺到世界的風雲。希爾維婭坐在湖邊盯着天鵝發愣,等着人們的議論溜進她的耳朵,金色的頭髮垂落在身後,在陽光下反射出和湖水一樣粼粼的波光。

“啊,希婭。”路德維希毫不費力地在湖邊找到他的妹妹。她回望了他一眼,海藍色的眼睛露出探詢的神色——幾乎和她手上的戒指一樣顯眼。於是路德維希把一肚子的話都咽了下去,只是坐在她的身邊,陪她看了一會兒湖水。

過了一會兒,他說:“已經十年了。”

“什麼?”希爾維婭轉過頭來看他。

“距離戰爭結束,已經十年了。”路德維希看了一眼她的戒指,“而你也戴了這枚戒指整整十年——而現在人們把它作為一場愛情的象徵,你欺騙了整個世界,希婭。”

“人們喜歡浪漫的愛情故事。我只是編造了一個夢想而已。”希爾維婭沒有多為自己辯解,面對兄長的質問,她顯得有點疲憊,或者說,自她渾身是血的被從車子裏抬出來的時候,她就總是處於這種蒼白疲憊的狀態里。

路德維希點了點頭:“我承認你是對的。”而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這些話在心中醞釀了很久,“我一開始看到新聞還很高興,我以為你要開始新的生活。”

希爾維婭用眼神示意他說下去。於是他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妹妹身上:“已經十年過去了,我認為你總要接受一下其他可能。畢竟戰爭不是童話故事。”

希爾維婭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又好像不知道。她歪着頭看着路德維希:“什麼可能?”

“關於施季里茨的下落......雖然這話不該由我來說,但你要知道,戰爭中什麼都可能發生。”路德維希加快了語速,“或許他死了,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城市被一顆流彈擊中了心臟,或者作為戰犯死在了監獄裏,或許他還活着,只是從此隱姓埋名,娶妻生子,過上了不一樣的人生——”

他頓了頓,好像接下來的話很難開口:“或者他不愛你了。戰爭已經結束了。”

“我要怎麼說呢,”希爾維婭躊躇了一下,但沒有多久,還是決定把話題含糊過去,“單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我倒寧願他不愛我......否則那樣的人生也太痛苦了。但我知道這不可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並不孤獨。”

“你把自己搞得像個神秘的殉道者,希婭。”路德維希皺着眉看着她,當然,如果這發生在別人的身上他很樂於感慨一句“矢志不渝的愛情”,但如果這是他的小妹妹,那情況則完全不同:“我希望你知道.....我別無惡意,只是希望你能夠幸福。”

“我並沒有覺得自己不幸福。我為我所擁有和所做的一切感到感激。”希爾維婭笑了起來,“尤其是擁有你們這樣的家人。”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矇混過關,希婭。”路德維希豎起一根手指,想要再說什麼。但希爾維婭已經站起了身:“我打算去街上走走,給晚上的聚會買點蛋糕什麼的,我親愛的大哥要和我一起去嗎?”

她得到的回應是乾脆利落的搖頭,於是她獨自走上日內瓦的街道。法國梧桐正在悄悄地落着葉,馬路上人來人往,天空清澈而晶瑩。她站在街邊思考了一下哪家的蛋糕比較好吃,恰好撞到一位急着過馬路的女士:“我很抱歉——啊,卡珊德拉。”

在眾多的友人之中,只有預言家R稱她為卡珊德拉。希爾維婭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那紅頭髮的美人,歲月幾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好久不見,R。”

“確實。”R停了下來,用她安靜的目光看着希爾維婭,“我聽聞今天威廷根施坦因親王家會有一場晚宴。”

“如果你願意來參加的話,親愛的。”希爾維婭笑道,“我把地址寫給你。我很歡迎你的到來——不是作為預言家,而是作為朋友。”

R點了點頭:“我樂於前往,親愛的。”希爾維婭低頭要給R寫地址,但再抬起頭的時候,紅髮的女郎已經消失在了街角。她的目光隨處一望,突然停住了。

一個男人從街邊的汽車裏鑽了出來,正要和身邊的年輕人一起步入人潮擁擠的商店。他似乎察覺到什麼,回過頭來。

目光相對的一瞬,跨過了漫長的時間。

是弗謝瓦洛特——施季里茨。

希爾維婭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隔着一條街喊他:“親愛的。”燦爛的笑容和喜悅的淚水一起在她的臉上出現,她幾乎立刻低頭擦掉眼淚——她還記得施季里茨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女人。

希爾維婭幾乎馬上要衝過馬路去,撲到她久別未見的愛人懷裏,擁抱他,親吻他,告訴他她一直思念着他,還要告訴他她愛他。

在戰爭年代他們從未有機會開口傾訴過愛情,但戰爭已經結束了,不是嗎?人是沒有辦法只依靠理性生存的。

她剛要衝下馬路,一輛汽車從她身邊飛馳而過,汽車司機搖下窗子,用法語不客氣地喝了一句:“您吃錯藥啦?!”她回到行人路上,發熱的頭腦終於冷靜下來一下,她看到施季里茨用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望着她,帶着極為難得的笑意。

而後那種名叫“理性”的東西又回到了希爾維婭的腦海,她停住了步子,望着施季里茨:

這世上不會再有比她更了解他的人了,她了解他——不是說她讀過他的一切檔案,也不是說她曾和他親密無間,而是他曾經敞開心扉,坦誠地把自己的一切擺在她面前,把自己的心意剖給她看。

隔着這條狹窄的馬路,就像隔了半生。

到了這個時候,在這個場景里,她依舊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會給他帶來什麼——是懷疑,還是危險?

施季里茨年輕的旅伴從商店裏提着一袋東西走了出來,他恭敬地站在年長者的身邊,說了幾句什麼話,希爾維婭想要讀出來他們在說什麼,奈何她的大腦還沒有做好翻譯俄語的準備。

施季里茨對他擺擺手,從懷裏掏出一根香煙。

於是小夥子鑽進車子裏。

希爾維婭看着施季里茨,他只是點燃了香煙,並沒有在吸,大概他也記得她討厭煙味。那紅色的火舌舔着煙筒,最終變成一種接近蒼白的灰色,散在風中,甚至沒有留下一聲嘆息。

於是她用自己的目光描摹着自己所愛的人,在十年的分別之後,他的鬢邊多了白髮,英俊的面容在滄桑之後更顯魅力,他顯得更冷峻了——精神緊繃得像一塊淬鍊過的鋼鐵,你幾乎想像不出他放鬆的樣子。

香煙燃盡了。小夥子又從車子裏鑽了出來,這一次希爾維婭終於看懂了他在說什麼:

他說:“我們要走了,中將同志。莫洛托夫同志一直在催促我們。”

施季里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回到了車子裏。汽車很快地發動起來,帶着幾片被颳起的梧桐葉,消失在了街上。

希爾維婭幾乎忘了她是怎麼回到家裏的,她只記得,回到家中時,她的家人們圍聚上來,問她怎麼了,為什麼離開了這麼久。R的紅頭髮在他們的身後,帶着探詢的目光。

她想起了預言家曾說過的話,於是笑了笑。似乎什麼一直盤旋在她頭上的東西落了下來。

那一晚她顯得溫柔又友好,在晚宴之前,她和人們一起跳起了舞,一圈又一圈。晚宴之後,女主人找了個得體的時間詢問知名的預言家是否肯為他們解答疑惑時,R點了點頭。

於是人們一起移步到一邊的小客廳里,留着僕人們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希爾維婭穿着午夜藍的禮服離開了人群。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從一隻酒精燈里把酒精倒在盤子裏,又用一張廢紙引燃了火光。

她在自己書桌的抽屜里翻了翻,翻出一隻蓋着紅十字會保密字樣的文件。

幾份檔案文件和照片被她倒在了桌子上,第一份在火焰里化為灰燼的是施季里茨的大學論文、而後是幾份口供的複印件......

她總是留存着這些資料,不顧危險地帶着它們走南闖北,期待有一天能找到施季里茨的消息,但現在他還活着,那麼這些資料除了讓他陷入危險之外毫無用武之地。

煙霧升騰起來,幾乎充斥了整個屋子。希爾維婭在煙霧裏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一邊低聲咳嗽,一邊拿出了那張手寫的曲譜。

客廳里正在給人們算命的預言家摸出了一張不詳的牌,她站起來四處張望了一下:“卡珊......不,希爾維婭在哪裏?”

火焰吞噬曲譜的時候,希爾維婭幾乎站不起來了,她扶着牆壁,把所有的照片都倒了出來。

“希婭?!”路德維希在外面敲了敲門,“發生什麼了嗎?”

她沒有力氣理會,只是把手上的照片投進了火光中,但在最後一張時,她還是慢了一點。

“希婭!”路德維希試着擰了擰門鎖,“我要找管家來了?”

她的手指撫過照片上的人含笑的面容——婚禮的禮服襯得他們倆很好看。她用戀戀不捨的目光盯着他們看了好久,但最終還是鬆手,將它送進了火堆里。這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失力地倒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心臟,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希婭!”路德維希帶着人們闖了進來,她的父母一眼就在煙霧繚繞的房間裏發現了自己倒在地上的小女兒。她的母親發瘋一樣地跪倒在她身邊:“希婭?看看我?”

“希婭!”

希爾維婭聽不到他們的呼喚,她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很嘈雜,她勉強地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海因里希站在人們身後不遠的位置,還穿着他最喜歡的軍裝:“你來接我了.......”她向自己早逝的兄長伸出手,“哥哥。”

她無力地垂下手,火光吞噬了照片上人們含笑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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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日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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