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捉迷藏啦!一場魔術一件禮物
瀟瀟強忍腰處的痛,尷尬地從路德維希身上爬起來,就挪到旁邊,左手揉了揉腰,正好改變話題,問他:
“暗紅色的霧是什麼?”
“嗯……一種情緒的產物。”路德維希嗓音低沉,瀟瀟聽到了。
瀟瀟覺得路德維希可能知道什麼,於是稍微湊近他耳邊,問:
“這場萬聖節活動,就是為了餵飽那些紅蟲子?”
路德維希稍微抬了抬眉,似乎有一點驚訝,他說:
“你這麼想?你看他們玩的不都很開心么,而另一些人得到他們想得到的東西,同時也沒有造成傷害。”
“真的沒有傷害?”瀟瀟追問。
路德維希用一種眼神看她,好像她應該知道似的,沉默了一下,才失望地說:
“我以為你知道呢——那是情緒和精神,現實中都是虛無的。”
瀟瀟尷尬地點點頭,好像是她大驚小怪了。
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頗為不客氣地問:
“你……也有你的份?”
路德維希失笑了,露出唇角兩顆吸血鬼尖牙:
“這是播種者和收割者做的,我不做這種事。”
“噢……”瀟瀟覺得這場對話中自己像個白痴,於是趕緊沖路德維希笑笑:
“對不起,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路德維希只是點點頭,沒說什麼。
瀟瀟站起來繼續往前走,卻不知要去哪裏,歡樂激動的人群宛如沸騰的水。
雖然她心底覺得這件事和盧克賣感情鑽石一樣卑鄙,但路德維希說得對,雲息也說過……
一個世界有一個世界的規則,不能用這個世界的認知去衡量另一個世界。
她認為情感珍貴飄渺,但夢境裏那就是如同物質一樣可以播種、收割、買賣甚至擺弄的東西。
這樣也沒有理由給雲息發信息了,瀟瀟準備回到芒果那裏時,忽然燈被關掉一半,同時音樂漸漸止息。
光線驟然變暗,人們俱是一停,歡笑聲於是稀疏下來。
“咳——”一個男生拿着話筒,清了清嗓子,聲音由四處的音響傳遍空間。
大家紛紛去找這個主持人,瀟瀟順着人們的視線向吧枱那邊看,但什麼都看不到。
“現在我們來玩一個遊戲,所有人都要參與。大家看到我左手邊的這個轉盤了嗎?”
後面的同學們踮起腳尖看,瀟瀟還是看不到,並不是她個子低,而是有比她個子高的人。
主持人繼續說:
“其實我們玩的就是捉迷藏啦,待會兒遊戲開始時燈全部都會關掉,所以我們是在黑暗中來玩這個遊戲。”
有人發出歡呼,有人吹口哨,竊竊私語嗡嗡地響起來。
“咳咳——請大家先聽我把遊戲規則說完。
找人的稱為獵手,躲起來的就是獵物,獵手只有一名,通過旋轉這個轉盤來決定誰是獵手,轉盤上有所有參加這次活動的扮演者,比如紅袍女巫我,蝙蝠俠……
第一場由我來轉,之後由每次的獵手選出下一位獵手。
各個包廂的門都會打開,但不允許離開咖啡廳,每找到一隻獵物,獵手就過來用話筒說出獵物的身份,獵物需罰酒一杯,每一位獵手尋找獵物的時間為三十分鐘。
三十分鐘後會敲鐘,如果這位獵手找到的獵物個數少於二十,罰酒兩杯。好了,好了,大家不要着急,遊戲馬上開始。
最後請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故意破壞物品。”
當主持人終於結束規則介紹后,人們又沸騰了。紅色煙霧瞬間增加,讓瀟瀟幾乎看不清前方。
“第一位獵手是——”主持人吊著音說道。
瀟瀟環顧四周,好像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她如同陷入迷霧,對了,手機,她打開手機,宿舍群里竟然沒有人說話……她單獨給芒果發了一條:
芒果,我回去有些困難。
她還沒編輯完,就聽到主持人報出第一位獵手的身份:
“喜羊羊!喜羊羊在哪裏?”
“這裏!”一個女聲從一片笑聲中浮上來。
瀟瀟也忍不住轉頭張望了一下,看到有一隻白棉花似的腦袋,頂着兩隻角從人群中往前走,前方已有人自動讓開一條路。
“你好,喜羊羊,知道遊戲規則嗎?”主持人問。
“嗯,知道。”話筒捕捉到一聲較輕的應答。
“好——”
忽然有一聲清脆的響指,隨着這一聲,整個房間陷入黑暗——燈全部熄滅。
霎時,被剝奪燈光的眼睛無法適應,大家都進入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徹底黑暗中,於是都伸出手觸碰附近的朋友,低語着:
“你在哪裏?”
“我看不到了,好黑。”
“是你嗎?”
“我好害怕……”
“是我。”
“我在這裏。”
……
瀟瀟茫然睜大眼睛看向唯一一扇半拉窗帘的窗戶,從那裏有外面的路燈光芒,雖然昏黃微弱,卻成為唯一的光源。
她也被旁邊的人碰了幾下,有人問她“是某某某嗎”,瀟瀟遲疑了一下,正要回答,真正的某某某已經拉住了那人。
“好了,獵物們,十分鐘的時間藏起來,計時開始——”
人們開始快速地四處流動。
瀟瀟後退到牆壁給別人讓開,想着,她該藏到哪裏?
屋內漆黑,只要安靜,找一個偏僻的角落站着也可以。
也可以躲到桌子下。
不到兩分鐘,原先擁擠的大廳就空蕩下來,瀟瀟想去包廂看看。
她一踏入,就直覺門后藏着人。心中一笑,在這黑暗的大屋子裏玩捉迷藏,此時瀟瀟也感到一些有趣了。
瀟瀟忽然想起來,咖啡廳中還有藏着另一個世界,一時興起,她便找到上次班級聚會的包廂,打開玻璃中的門走進去……
不料車廂里居然有人!
這時的車廂外也是夜晚,但走廊亮着燈,一個道袍的男生靠着玻璃窗,問旁邊的女生:
“你敢么?”
他態度輕慢,像是一種挑戰。
“我說過就會……”女生沉聲回答,猛地停住,轉頭看向不速之客。
她一身黑色,臉上也戴有黑色面紗,似乎專門不想讓別人認出她來。瀟瀟和她大眼瞪小眼,卻通過眼睛一下子認出她來。
瀟瀟連忙退回去,同時低頭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了。”
退出去后,瀟瀟回憶了一下那個男生,是誰在和古絲理交談?那個聲音很熟悉……對了,是遊俠魚玄誠。
不知道他們又在密謀什麼?
所剩時間不多,瀟瀟無暇再想他們之間的事,走出包廂,外面竟然靜悄悄的——偶爾有竊竊的笑,真正的宛如幽靈私語。
瀟瀟不想被找到,她拿着手杖穿過大廳,決定耍一個把戲,作弊。
她走到一處有壁畫的牆邊,走到壁畫中,就直接靠在樹旁。
若有人過來,也只能勉強看到壁畫中有一個人影,但他們無法抓到她。
就這樣,瀟瀟看着“喜羊羊”揪出一個個獵物,到轉盤那裏報名字,獵物們喝下罰酒、然後便是鐘響。
主持人說沒有被找到的可以繼續待在原地,瀟瀟沒出來。
瀟瀟一連看了三場,她也不覺得無聊,躲在暗處觀察別人也有一種趣味。
此時時間接近夜晚九點半,第四場的獵人是“吸血鬼伯爵”。
瀟瀟眨了眨眼,這裏有幾個吸血鬼?
十分鐘后,吸血鬼伯爵開始尋找獵物。
瀟瀟沒聽見什麼腳步聲,旁邊就出現一個攏在披風中的高個人影,瀟瀟嚇了一跳,這個影子……真是路德維希。
她瞪眼看着他,想:這能瞞過他嗎?
路德維希在壁畫前停住,目光落在畫上。
他離牆壁僅有一足的距離,瀟瀟僵硬地維持不動,幾乎能感到對面這個人的呼吸,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卻有陰影勾勒出深邃的輪廓。
瀟瀟似乎看到一抹笑滑過他的嘴角。
然後,路德維希伸出手,緩緩抓住她的手腕。
“達利先生,抓到你了。”
他輕聲說。
瀟瀟:“……”
路德維希沒有多用力把她拉了出來,帶她到轉盤那裏,然後他拿起話筒說:
“第一個,達利先生。”
然後對瀟瀟微笑了一下。
瀟瀟沒說話,拿起旁邊的倒好酒的紙杯咕咚咕咚地喝。
路德維希壓低聲音,用僅他們能聽到的音量涼涼道:
“你不怕裏面加了東西嗎?”
瀟瀟停住,愕然放下紙杯。
她眼前閃過小丑冒氣的酒水、人的口、眼、鼻噴雲吐霧的畫面。
路德維希在瀟瀟發愣時從她手裏旋出紙杯,從容地飲下。
他把空杯放回台上,依然低聲說:
“我找到你,不是為了讓你吃罰酒。”
然後不再說別的,從瀟瀟身旁走過,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
瀟瀟滿腦子問號,那是為了什麼?
那是為了什麼?
第五場遊戲,獵人是米酥,瀟瀟躲在窗帘背後,渾身一直處於緊繃狀態,提心弔膽怕被發現,最後米酥小心翼翼掀起窗帘一角,瀟瀟心中鼓擂擂地跳,撒腿就跑,還必須跑得無聲無息。
“啊!”米酥大叫:“別跑!”
瀟瀟一邊跑,一邊心裏忍着笑,最後她還是被米酥抓到了,但卻笑得暢快。
直到那一刻,瀟瀟好像有點明白路德維希的好意了——會是這樣嗎?
沒想到下一場的獵人是“達利先生”。
瀟瀟眼睛矇著黑布,面壁站立十分鐘,一雙耳朵聽着背後的窸窸窣窣、壓低的嬉鬧和笑,某種期待未知的感覺如同小型哺乳動物的爪子上抓撓心底。
“鐺——”鐘聲敲響,獵手要出發了!
瀟瀟正要夠到後腦勺的布帶扯掉,蒙在眼睛上的遮擋物卻輕飄飄自己離開了。
瀟瀟猛地一驚——背後有人?
她轉回頭。
熟悉到,她可以在腦海中描摹出來的身影,他戴着銀色面具,兩袖銀輝,逆光站立,卻能看到一雙眼睛中的一抹星光。
瀟瀟吃驚地微微張開嘴。
她見過他這幅打扮,就是去年四月那個流星雨的夜晚,他抱着她飛到空中。
怎麼會?多麼不真實,他居然會來?
瀟瀟迴轉心神,走過去,勇敢堅定地抓住他的手,緊緊抓着,仰頭對他說:
“抓住你了,你是誰?”
他戴着面具,瀟瀟卻覺得他的眼睛笑了:
“魔術師。”
“抓住你了,魔術師。”瀟瀟又說,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抓到了魔術師,那我給你表演一個魔術。”
雲息的目光溜過瀟瀟任性固執的臉,側過身,領她到窗前。將空着的手臂滑向這唯一有光漏進來的窗,彷彿抬手要接住月華。
一陣深秋的夜風忽的湧入。
外面梧桐樹葉嘩嘩作響,風裹挾着樹葉朝窗戶撲來,在昏黃的燈光中,那些半綠半黃的梧桐樹葉變成了一半綠、一半黃的蝴蝶。
近百隻這樣的蝴蝶毫無阻礙地穿過玻璃,從窗前站立的兩人頭頂、身旁兩側輕盈飛過。
窗前,夜風送來滿室兩色的蝴蝶,恍如夢境。
雲息給了瀟瀟六塊糖。
“去玩吧。”
瀟瀟攥着糖點頭,然後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
她回頭看,雲息果然已經走了,而這時她知道,現實中的時間又開始流淌起來。
裝在小瓶里的時間,她也有一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