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清音寧神靜氣 辯書體誤犯聖諱

撫清音寧神靜氣 辯書體誤犯聖諱

魏元齊見燭影搖紅,美人嫵媚勾魂,忍不住擱下手上的摺子,將如意輕輕攬入懷中,捏了捏她的下巴,舒展眉頭笑道:“令白,你這是在心疼夫君么?”

卻沒有起身隨她往龍床而去,心思終究還牽在那案上擱着的急報,仍是想要再仔仔細細看上一遍:“不過還是不必了,朕今日沒有腰酸背痛,令白倒不如為朕撫個琴罷?”

“好罷!”如意低頭撥弄了一下勉強尚能撫琴的指甲,想了想答應道,從外間將御用之琴取了進來,就在他身邊盤腿坐下,將琴擱於腿上,挑弦先試了個音,一聲低沉單位鈍音散入空中,悠遠綿長。

他自稱沒有腰酸背痛,卻想要聽琴,那便是心緒難安罷?如意暗思了片刻,腦中挑出了一支寧神的曲子,舉手緩緩撫出了一曲水仙操,纏綿幽咽,頓挫幽揚的琴聲在殿中環繞,如滄海淼濤,又似深林幽壑,元齊聞之果然情隨意遠,微微瞑了目,手不自覺地輕叩案角以作和。

再睜眼時,似已是氣定神閑,再又拿起了手上的摺子,也沒了方才心事深沉的凝重表情,想是釋懷了不少。一曲奏畢,他也看完了,伸手把如意拉到身前,柔聲問道:“令白,朕還要有件事想要問你,可要如實告訴朕?”

“嗯?是什麼?”如意嘴角上揚,歪着腦袋滿是眷戀地看向自己的夫君,雙目皆是無盡愛意,只道他聽了自己的琴必是心動不已,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麼甜言蜜語,要說與自己。

元齊卻斂了笑意,正色問眼前人道:“你的少泓哥哥,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這些年,他是不是一直都對朕心懷……”略作遲疑,還是把原本想說的“不軌”二字換做了更婉轉些的“怨念”。

如意的嘴角瞬間耷拉了下來,未料他會在這般曖昧繾綣、情意綿綿的時候,在自己取悅了他半天之後,突然提起了如此煞風景的話來,不覺掃興無比,只這一問,問得如此蹊蹺又如此刻意,既不便翻臉發作,又不能胡亂敷衍了事。

“什麼少泓哥哥!陛下如何又編排妾!”如意嘟着嘴嬌嗔道,還是把話推了回去:“這些年妾都在深宮裏,也就上回才見了一面秦王,話都沒說上過一句,如何得知?若說是從前,陛下自己難道不熟知么?”

說著話,眼睛直往書案上瞟去,他能突然有此問,必是與那一直看到深夜的摺子有關聯;自是十分緊要的事情,而秦王正領兵在外抗敵,那便應是河北發來的戰報吧!不知為何,心裏還是陡然一緊。

元齊並不答話,也不再追問,見她伸着脖子亂瞄,倒也不相避,乾脆把那軍報往她眼前一送:“來,令白,你也瞧瞧。”用筆桿一點那上頭問道:“這個秦王的秦字,是什麼書體?”

如意呆了一下,怎麼又不提少泓,考起自己書道來了?偏偏自己還最是寫不好字,這不是故意刁難么!無奈瞪大眼睛看了看那奏書上方方正正的楷書,說了一句廢話:“寫給陛下的字,自然是正書。”

“朕豈不知這是正書?朕問你的是,這書體效法何人?”元齊板起了臉,繼續問道,顯然察覺她又在打算糊弄自己。

如意只覺得那書體沒有半分眼熟,哪裏又能分辨明白,只在腹內把歐虞顏柳,柳顏虞歐顛來倒去默念了好幾遍,搔了搔頭,嘻嘻一笑,胡亂猜了一個自己最生疏的:“妾瞧這字,倒像是虞秘監的仿書。”

元齊似是吃了一驚,從頭到腳上下好好打量了她一番,揶揄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朕倒沒料想令白還能認出虞書來,你……會寫么?”把手上的筆向前一送:“來來來,也臨一個給朕瞧瞧。”

他既這麼說,那就必定不是虞世南,如意扁了扁嘴,自然不會去接筆,換了個自己最熟悉的繼續猜道:“妾方才看差了,不是虞書,是顏書。”說著,煞有介事地用小指的丹寇輕輕地在那字上比劃了兩下:“圓、齊、均、疏,妾認得不錯吧?”

“放肆!書體認不出來,亂呼朕的名諱倒是順口得很,你這是成心的罷?”元齊徹底拉下了臉,將筆丟到邊上,拿起沉甸甸的鎮紙往案一敲,發出啪的一聲巨響,低喝道:“把手伸出來!”

如意驚得一顫,下意識地迅速將雙手背到了身後,委屈道:“妾不是有意犯諱的,確實顏書不就是那樣的么……”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來了:“再說了,妾這也不能算犯聖諱啊,陛下前兩年不是又改過名了么?那個字妾都不太認得,是叫什麼魏潁罷?”

原來天子登基后,因元、齊二字皆常見,為體恤下民,特意將大名又改做一個讀寫都極為生僻的熲字,只是純為方便天下人避諱,連他自己都不怎麼記着還有這個名字,別說如意這些早就習慣了舊名的故人了。

“令白,你這是真打算要犯諱?”元齊聞言,氣得狠狠瞪了她一眼,提醒她不要隨意開口:“幸虧你不記得朕的名諱,不然方才那一句便是大不敬!朕叫魏熲,不是魏潁,是火不是水!嗯?”說罷,又用鎮紙在她面前點了一下桌案。

“妾知道聖諱的,只是方才口滑念岔了……”如意只覺尷尬無比,怎麼會連他叫什麼名字都弄錯了!只得胡亂又為自己找了個不認字不會念的由頭,還是不願把手拿出來:“可陛下前些日子,明明答應過妾的,往後絕不再責罰妾了!”

“責罰?你自己也覺得該打是么?”元齊沒有半分相饒:“成日不學無術,志怪集、洞玄子看得津津有味,正經事一件不做,你這是母儀天下的樣子么?字既寫不好、也念不對,這便是從小讀書時戒尺挨得太少的緣故!”又再一次喝令道:“把手伸出來!”

如意滿面通紅,她正經書念得也並不少,比於若薇這般真才女自是比不過,可較那些念過幾冊女戒女訓便自詡博學多識的後宮嬪御不知道要強到哪裏去了,可偏偏就吃了字寫不好的虧,此時被元齊這番數落,難免羞愧,咬牙將手從背後取出,手心朝上攤到了他的面前。

元齊毫不客氣,直接揚起那沉甸甸的長條象牙界方,立時帶起一陣陰風,如意見此不覺心悸,低垂下眼眸不敢直視,等了一會兒,卻沒有等到預想中的痛擊,只覺掌心被輕輕觸到,再抬眼觀看,卻見手上正正地被擺了一隻舔好硃砂的御筆。

正不明所以間,元齊又將那軍報比到她眼前:“別自作多情討打了,朕什麼時候說要責罰你?如此頑劣,朕可作不了你的識字先生,教不了你!”話是這麼說,卻依舊指着那秦字:“這不是顏書,你再仔細辨辨?”

這是又被故意擠兌捉弄了一回,如意的臉憋得更紅了,見還沒猜對,羞愧之餘更生出些許煩躁來,如何今晚他就盯着這書體不放了,奏摺是稟事用的,能寫得工整便好,用什麼書體能有什麼差別!

好在統共就那麼幾種,如意咬着唇,握住手中的筆桿來回搓動,假裝再細看了兩眼那字,究竟是歐呢?還是柳呢?難不成還是上古大小王?算了,再看也都還是一樣的,仍舊隨意胡猜一個便是,厚着臉皮再開口道:“既不是顏書,那便是柳書罷?”

“嗯。”元齊終於點了頭,雖明知她多半從頭至尾皆是胡謅,仍是一本正經點評道:“顏柳不分家是不好辨,但顏筋柳骨,你既知顏書圓齊均疏,如何瞧不出柳書這細勁凌厲?”算是把分辨之法現教給了她。

“唔,妾明白了,多謝魏老學究教誨。”如意鬆了口氣,好在猜到第三個終於猜對了,沒有剩下到最後才是;也不留意去聽他的話,只由着他在自己面前賣弄了這番書道,方扯了扯他的袖子:“陛下摺子也看完了,那不如還是趕緊睡了吧?”

“別擱筆,還有事!”元齊一把托住她拿着硃筆正預備放下的手,這才切入了正題:“來,這是黃瑾如從關南發來的緊急軍報,你用手裏的筆,替朕把上頭的柳書圈出來。”

什麼?這緊急軍報里還不全是柳書?竟混雜了別的書體?如意初是詫異,很快便回過了味,黃瑾如可是狀元出身,一手好字無可挑剔,上給天子的奏書怎可能出這般紕漏,這是有意為之吧?有什麼暗語需得這般?心下一沉,臉色也隨着陰了下來。

趕緊取過來,先舉筆在那秦字上畫了個刺目的紅圈,然後逐字逐句地看了起來,只還是覺着通篇書體一致,瞧不出分別,一直到全都讀完,自然也沒有能圈出第二個字來,但那奏表上寫的內容已然看得清楚明白。

“陛下,狄戎已然損兵折將,敗逃回關外了?”如意一掃滿臉陰霾,難掩笑意,驚喜問道:“可陛下原本不是打算議和的么?難不成是虛晃一槍的障眼法?如何連妾也要瞞着。”

“不是障眼法,打算議和的是朕,掃平狄戎的是你少泓哥哥。”元齊出了口粗氣,搶過她手中的硃筆自己將散落在通篇顏書中的幾字柳書一一勾劃了出來:秦王匿詔冒進,臣受困難制;丟了筆,嘆道:“令白,這回你看明白了么?你說此事,朕究竟是該喜還是該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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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青宮女要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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