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新迎掌事人 勸學名篇惹卿笑
過了幾日,六尚局着人來傳梁如意過去聽用。
如意入了尚宮局,見到了司宮令和倪尚宮,不免一番施禮寒暄。
“如意,我為你尋得的好差事已經辦妥了,明日起,你就搬去太清樓做事罷。”司宮令說到。
“太清樓?”如意似乎聽譚嬤嬤說起過。
“是,太清樓是陛下的內藏書樓,天子有四庫於外朝,收天才典籍,不計其數。但陛下在內朝理事多取之不便,故於太清樓又另設內藏書樓,陛下平日裏常用的書都在那邊館藏。”倪尚宮介紹到。
“這太清樓藏書之地,是個清凈卻不冷僻的去處,想來如意你不會不喜歡。”司宮令顯然很滿意為我尋得的這處差事:“你當的這個差主管太清樓藏典造冊登記管理諸事,原是有一女史做着,手下另有兩名宮人負責樓內的雜役。我稟明陸娘子后,陸娘子看原來那蘇女史通詩文,人也伶俐,長得端莊可人,便選了她去柔儀殿,升了典籍,在娘子跟前做事。你現雖不過是宮女,卻權做這女史之事。”
“傅宮令為奴婢思慮這許多,實在是費心了,奴婢不知何以為報……”聽司宮令述說這緣由,梁如意心下自然萬分感激。
“如意,你這又是何必,老奴也只能以已所能,儘力做這一點點事了,想來,實在是愧對昭仁太后……”司宮令嘆息道。“日後,若有事,無論大小,只管來找我,我若一時不在,便找倪尚宮,切莫見了外。”
梁如意再三謝過,回了掖庭局,當日便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完畢,又特向黃公公、譚嬤嬤、楊姑姑逐一道謝,拜別,隔日,倪尚宮便親自與孫尚儀帶了人來引了她搬去了太清樓。
這太清樓原來在御苑之中,就在迎陽門外,四下清幽靜雅,又離延和,景德二殿僅一牆一門之隔,倒也行動方便。
眾人進得太清樓,早有兩名宮女一名太監候在門口,原是雜役宮女小菊、玳瑁和內監小潘子。相互見過之後,孫尚儀又囑咐了幾句便和倪尚宮先回六尚局了,三人便向後引梁如意入房間安頓。
這太清樓雖名樓,實則分為前後兩進,第一進院子是主廳,是個穿堂鏤花的雅廳,上書“緋雲”二字,廳前院中有玉石假山堆砌,遍值奇花異草,特有數株西府海棠,比外頭常見的要高大許多,緋雲廳是陛下駕臨太清樓時看書小憩之處。
第二進則是匾額“太清”的二層藏書樓,樓前院中緋雲廳側同樣植着西府海棠,樓前更有水井一口,盛滿水的大缸兩個。院兩側各有有兩間配房,東首的一間便是梁如意的房間,另一間為小菊和玳瑁所居,西首的則為小潘子居所。
如意入到自己房中,屋內有一架子床,又有妝枱,箱櫥等物,地方雖不開闊,東西倒也俱全。
安置完隨身物件,如意便到太清樓中查看,原來這樓一層二層均為藏書之用,各色典籍經卷俱分門別類置於書櫥之內,由於一層側方有一書桌並立櫃,專事造冊登記之用。
須臾,小菊和玳瑁二人也進到了樓中。
“如意,以後你就是這裏的掌事了,這是太清樓的宮牌,掛在這。”其中一個宮女,笑着把宮牌遞上,又指了指書桌邊的掛架。
“這牌子由我來管?”梁如意接過牌子掛好,心中竊喜。
“是,憑這宮牌可去六尚局等處找尚儀議事,也可以差我們去宮內各處送書給主子們,但不能出通極門去前朝。”
“你們送書?那小潘子幹什麼?”
“小潘子在樓里最主要的要防火,他住的屋子隔壁那間就是存放一些水桶、麻搭、火鉤、貨叉等撲火用具的雜物房。不過他也常向別院跑腿。”那小宮女回答爽利,很是個可愛的姑娘。
“你是小菊吧,她是玳瑁?”兩人衣服都一樣,梁如意一時辨不清,又確認了一下。
“對,我叫吳小菊,她是唐玳瑁,都是以前蘇女史賞的名字。”
“這名字倒也有趣。”
“蘇女史說我人淡如菊,所以叫小菊。”
“人淡如菊?我倒覺得你十分伶俐呢。”如意略有詫異。
“嘻,蘇女史是說她長相人淡如菊。”一邊靦腆的玳瑁掩口笑道。
“切,那蘇女史還說你長得像海龜呢。還不是看你貌似珍寶的樣子叫你玳瑁么。”小菊反唇相譏,又轉向問道:“如意,你為何叫如意?是你有一柄祖傳如意嗎?”
“我?我是有過一柄如意,只不是祖傳的,現在也失了。我的名字是父母給的,希望我一生諸事如意吧。”梁如意淡淡的道。
那小菊、玳瑁二人久居太清樓,甚是閉塞,並不知曉如意本是何人,又因何事入宮,故有此問。
而那梁如意也從未想過自己為何叫如意,其實梁如意並不知道,這名字卻不是她父皇取的,梁帝乃滿腹經綸,追崇風雅之人,如意卻只是個市井吉利的名字,宮變之時如意方在襁褓,這名原是先帝於晉王府中取的,豈是願她一生諸事如意?只不過希望這孤女能遂魏氏的心意罷了……
“對了,我們這還有兩個好東西,我去拿給你看看。”玳瑁忽的想起了什麼,轉身去到一排書櫥後面,不一會,手上抱着一隻黃色胖貓走了出來。
“這是金絲虎,還有一隻銜蟬,機警得很,見了生人不知道藏哪裏去了,這樓里的防火靠小潘子,那些噬書的鼠輩可就全靠它們了。”玳瑁溫柔地笑着說道。
梁如意伸出手,接過金絲虎,那貓馬上翻開肚皮,瞪大眼睛看着她,一點都不怯生,如意輕撫了一下,毛皮如絲緞般光滑,金絲虎也高興地喵了一聲,一股暖意從如意心底油然而生,好久都沒有這般輕鬆自在過的感覺了。
司宮令為梁如意尋的這處太清樓,果真是個難得的好地方。
用罷晚膳,如意又與小菊和玳瑁同到樓中,給金絲虎和銜蟬喂夜食,那金絲虎自是撒嬌打滾不必說,身形矯健的銜蟬初見生人,雖是進食時間,仍帶三分警覺。
一邊看着貓兒進食,一邊三人再坐於桌旁,有一句沒一搭閑聊了起來。
“這太清樓的書都是陛下的書吧?”如意問道。
“是,陛下需用書時便會着人來取,用罷則還。也有後宮妃位以上的主子可來取閱,其他主子若要覽閱,需得向尚儀局申請方可。”玳瑁答到。
“那這書被人拿走了怎麼辦?陛下要看時豈不是看不到了。”
“後宮與陛下的書原是不同的,陛下自是治國理政需用的典籍,娘娘們則是女則女訓多些,不然娘娘若是看了天子的春秋,這登錄下來便是越了制的。”玳瑁緩緩答來,對這樓里的差事甚是熟悉。
梁如意心中卻想,魏元齊從小頑劣,最喜和姬妾廝混,最擅鬥蟋蟀,本就沒那讀書向學的心思,這那麼多書積灰放着也是可惜了,還不如給有心的娘娘們搶了去看看。便道:“那我們樓里豈不是事情不多?那陛下怕也是從不來看書的吧。”
“嗯,太清樓自是宮裏清閑的差事,我們平時只消洒掃拂塵,如意你管登錄造冊,也就沒什麼事了,各宮需用書時一冊兩冊多半着人來取,要的多時我們才逐一找了送去,這樣的時候卻是很少。”小菊搶着答到“不過當今陛下雖然不常來,嗯,只駕臨過一次吧,但是隔三差五都會叫御前的福貴公公來取書。”
“那陛下說起來,倒也是個向學之人了?先帝駕崩,輟朝十五日,都不忘來取書看……”如意心中暗自好笑,元齊本性不愛詩書,這一當了陛下倒看得勤快起來了,只可惜朝中倚重的老賊崔宰相,根本就是個連論語都只會半部的不學無術之人。
“那是自然,陛下一心向學,勤政多識,親臨的那一次還為緋雲廳御提了一首勸學詩。”玳瑁眼中露出仰慕的神情。
說得只好像和如意熟識的元齊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似的。
又閑扯了一回,各自回房休息,梁如意便舉了紗燈往前面緋雲廳中去看看那鎮樓之寶的御筆。
進得廳中,放下紗燈,環顧四周,只見緋雲廳中,四圍放置紫檀桌椅矮塌,另有文房几案等書房之具,多格架上擺設皆為素色瓷瓶和玉器,另多置蘭馨盆景,整個廳內十分清雅素淡。
東首的主塌上方,掛着一副字,如意近前觀察,只見那勸學詩寫到: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無車毋須恨,書中有馬多如簇。
娶妻無媒毋須恨,書中有女顏如玉。
男兒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讀六經。
落款是御筆,朱印御書。
讀罷,不禁暗笑,元齊到底自小讀書不勤,這詩格律用典皆不精,全無風雅,倒是朗朗上口,似有市井兒歌之意。
又細讀了最後一句點睛之筆,
男兒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讀六經。
梁如意不禁感嘆到:勤讀就勤讀了,怎麼得就扯上平生志了,堂堂一國之君,志不在四方,卻在這窗下,若非我父皇當年東征西討,就憑這窗下讀經,便能坐這天下?
又遙想當年,學冠天下的蘭陵蕭氏卻如何,終不過江陵焚書一場空,只恨自己不能提筆將那末帝蕭繹的遺言“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提到那勸學詩後面去,叫那一心向學的大魏皇帝也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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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勸學詩是某原型所做;
2、貓替如意向陛下進詩一首: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