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言

風言

“既如此,大人可要見他一面?”

蕭何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我向嬴政舉薦了他,那麼也該見見他,將他拉入自己陣營才好。

我思索了片刻,“不必了,你見他一下就好。”

過了一會兒,我又開口道,“還有先生你,如今有些風言風語你也知道,我們在明面上也不要走得太近,以免落人口實。”

蕭何大約是想起了在章台宮外聽到的言談,點點頭,“謹慎一些自是好的。”

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我有些疑惑,在咸陽生活了這麼久,對於車程我的估計能力還是很準的,應該還沒有到才對。

外邊傳來曹生的聲音,他是我府上的門客,當初通過考試入府的,只是資質平平,便沒有被派去太學,繼續留在府中,為人比較老實,張良離開后我便讓他暫代家宰之職。

“大人,皇帝陛下御駕出行,前邊封道了。”

我掀開帘子看了看,剛好看到蒙毅熟悉的身影按着劍柄走過來,身後跟着幾個郎衛,都是熟面孔。

“相邦大人。”對上我的視線,蒙毅帶着郎衛行了個禮,然後示意其他人讓路。

“既然是陛下出行,我在此等一等便是。”我無意走什麼特殊通道。

蒙毅聞言笑道,“陛下正是前往相邦府上的。”

阿這…以往我還是尚書令的時候,嬴政經常大張旗鼓地出宮來找我,如今卻少了,一是他稱帝后出行陣仗比之前有過之無不及,二是相府與章台宮之間有地道,真要單獨見面也很方便。

蕭何如今也是天天能見到嬴政的,對於這種“面聖”的機會並沒有很嚮往,識趣地告退了。

於是我和嬴政的御駕前後腳到達我家,我動作迅速地跳下車,帶着曹生跑到門口,彷彿剛剛從府里迎出來。甚至還有空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

等嬴政從車上下來,我已經帶着微笑從容行了禮,“恭迎陛下。”

嬴政伸手扶了我一下,按照常理應該是虛扶,但他結結實實地握住了我的手腕,甚至還撫了撫我的腕側。

好傢夥,如今陛下吃豆腐的手法愈加爐火純青了。

我直起了身,他還沒放手,握着我手腕往裏走,一邊順口道,“朕還沒有好好逛過先生的園子,望之鬱鬱蔥蔥,頗有意趣。”

這宅子和你送我的時候一模一樣,連棵樹都沒換過!雖然心裏吐槽,但嬴政既然親自前來想必有要事,我也很是配合。

“是臣怠慢了,陛下請。”

與臣子把臂同游並非異事,只是與嬴政的人設不相符,不過鑒於我如今畢竟是陛下的寵臣,倒也…不是不可…

待溜達進了後院書房,蒙毅等跟着的隨從很識趣地沒有再跟進來,大約是覺得我們有什麼機密之事要商議。

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結果我剛剛關上門,就被拉進了一個懷裏。

“嗯?”撞上他胸口,我發出疑惑的聲音。

嬴政卻沒有回話,只是將我摟在懷裏,他的手掌順着我的後腦勺往下,撫在我的後頸上,讓我腦子空了一瞬,思緒渾渾噩噩起來,發散到遠處。

我知道嬴政沒有熏香,但他身上的隱約冷香對我似乎有安神的效果。

我的精神漸漸舒緩,在他懷裏蹭了蹭。

他曾經這樣擁抱過我,在我第一次見到他殺人的時候。現在我從法場歸來,身上也許還沾着血腥氣,嬴政應該很清楚,我不是幾歲的小姑娘了,這些年我見過的屍體足以堆滿咸陽的法場,其中因我而死之人也不少。

我已經可以平靜地觀看死亡,連蕭何也不會發現我有任何失常。

但我的陛下,卻會認為我需要一個抱抱。

我伸手抱住他的勁痩細腰,“陛下……”

他摸摸我的頭,將下巴擱在我頭上,“朕今日留宿。”

???

“朕與相邦相談甚歡,抵足而眠,有何不可。”像是感受到我的迷惑,他很有耐心地編了一個劇情。

誠然春秋戰國時期不乏這樣的主君,但陛下你對自己的人設似乎有誤解,這其中不包括你啊。

不過興許是他懷裏的冷香惑人,我並沒有吐出拒絕的諫言來。

十一月咸陽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扶蘇正好在我府上。小孩子再沉穩也總是喜歡玩的,我見他時常往窗外看,便讓人將書案坐席全部搬到廊下,將課堂搬到了室外。

扶蘇卻有些惶恐,“先生,學生心神不定,失禮了。”

我見他行止端正優雅,雖是少年,儼然君子風度萬千,心裏很是欣慰,不過,帝王與君子是不同的。淳于越是儒家子弟,熟文習禮,用來開蒙是不錯,教授一位儲君卻是不夠的。嬴政也正是注意到這一點,才讓我做扶蘇的老師。

我笑着搖了搖頭,“今日賞雪閑談,殿下不必拘束。”

扶蘇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睛亮了亮,“那……先生,我可以坐在你身邊嗎?”

看他希冀的目光,與小時候望着我時一模一樣,我心裏一軟,點點頭,“當然。”

他立刻起身和我擠到了一張席上,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殿下長得真快,很快就能趕上我了。”

扶蘇露出一個笑容,小臉興奮地紅紅的,“先生,你叫我小蘇吧。”

我點點頭,廊下女侍端了點心過來,一一擺在案几上,女子身段窈窕,行走時如弱柳扶風般搖曳生姿,面孔白皙水嫩,眉眼溫柔,端着碗碟的手白生生的,皓腕柔荑。很是賞心悅目。

倒也不是我如此顏控,連女侍都要選這些大美人。這些實際上都是別人送的舞姬或是美人。畢竟我雖有夫人,但並無子嗣,很多下屬同僚頗為熱心,瘋狂給我送美人,可惜我是無福消受,只能讓她們乾乾雜活了。

“都退下吧。”我示意陪侍的人退避,這些美人雖養眼,但也只能幹干雜活,畢竟來歷複雜,誰知裏面有沒有細作。

待這幾位如花似玉的女侍退下,扶蘇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皺起眉,他皺眉的模樣極似嬴政,“我近日風聞有人談論先生。”

我不以為意,含笑道,“談論我什麼?”

“說先生心繫六國遺族,開科舉士只為提拔六國舊人。”扶蘇看了看我,馬上補充道,“不過我認為這必然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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