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

那天晚上來我們家做客的人不少，大概是我們即將離開巴黎的消息放出風的結果。當然，不出意料，這些人也包括科林。

和往常不同的是，科林穿了一身華麗的夜禮服。他原本是英俊的男子，只是因為熟悉，我們漸漸地遺忘了這一點。僅僅是晚禮服，卻襯托出了我們平日所忽視的美。但科林似乎為此感到不安，整個晚上都在連連致歉。

“艾德，你幹嘛要穿的這麼隆重呢？”我的姨祖母問道，她其實是很高興自己的晚宴上有這麼一位美男子受自己派遣的。

“哦，我很抱歉。”科林撓撓頭，再次鄭重的道歉。

“不不不，我倒覺得你穿這個還很合適呢。”蘿拉姑媽走過來說，“對了，朋友們都希望我表演唱歌。”

“艾德，你是不會彈琴，但我想你不介意幫蘿拉翻曲譜吧。”姨祖母說，“對了，你應該是認識歌譜的吧。”

“是。”科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係，安妮可以做這個。”蘿拉說，“平時也是她幫我的，又不是正式演出。”

“這樣的場合雖然確實算不上隆重，但讓女僕上台還是有失格調。”姨祖母說，“你說呢，艾德，我們不能對客人太隨便不是嗎？”

“當然，我不介意。”科林答應道。

姑媽的歌很快就結束了，但是科林的任務並沒有結束，鑒於我們家內斂的傳統，科林不逞多讓的分擔起主人的工作。他不重複的說了幾段故事來給我們解悶。科林在倫敦的沃頓上的大學，他的身上很自然的擁有一種英國紳士的幽默。不用說，那些故事逗得姨祖母笑出聲來。

“您真算得上一位典型人物了，艾德！”姨祖母說道。

“哦，對了，我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機靈的小傢伙，我給了他十個蘇請他為我買束花。大概他對我們的語言並不熟悉，他只花了三個蘇為我買了這個。”科林用誇張的語氣說著，讓自己的貼身男僕拿過來一包東西。

“我想這個世界說不定比起花來，這個更流行呢，就拍了拍他的頭讓他離開。”科林將東西遞給姨祖母，“請接收一位仰慕者的好意吧，夫人。”

姨祖母拆開紙袋，是一包冰糖栗子，她當即笑得前仰後合。

“您不會將我趕出大門吧，我尊敬的夫人。”科林可憐巴巴的問。

“我這麼大年紀，接受過各種各樣的禮物，就是沒有這個。”姨祖母停下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珠，“哦，艾德，還好你有錢又帥氣。”

“幸虧我還不算搞砸了？”科林一本正經的說道。

當時不少人在場，姨祖母不失時機地向科林問道：“哎！艾德，您還住在酒庫附近嗎？您就是為了一旦去伊利耶不至於誤了火車鐘點嗎？”說著，她從夾鼻眼鏡的上面，用眼角掃了一眼在場的其他客人。

科林一時無法接話，話題冷了下來。酒庫旁邊的羅瓦街是一塊孤僻的區域，不僅巴黎的權貴不願意住在那，連普通小職工都不願意。科林的錢足夠他在上城區尋找到一處不錯的別墅，但他這人有幾分怪癖，就是願意住在那裏。而科林的妻子和女兒常年住在伊利耶，這是連我都知道的事。鑒於他妻子婚前的身份地位，她是一個不能被提及的人。

“多好啊，那麼過段日子我們還可以經常見面。”媽媽適時地出現，用自己一貫的熱情，成功地化解了潛在的危機。“維持友誼的方法裏，沒有什麼比經常見面更棒了。艾德，你會去看望我們吧。”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科林配合的回答。說完，科林悄悄的離開了自己的座位，走到拐角的一處僻靜的沙發上坐下。他有點煩躁的鬆了松自己的衣領，在這種情況下，沒什麼比不摻水的威士忌更好的飲品了。

科林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酒窖，這個時間僕人都在上面忙碌，來客們絕對不會來到下面。他正要伸出手去拿，卻被酒柜上玻璃反射出的一個小小的白色人影嚇了一跳，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幽靈。

“夏爾！”科林回頭后無奈地喊了一聲。眼前的小男孩穿着白色的寬鬆睡袍，金黃色的捲髮不服氣的上卷着，簡直就像個小女孩。科林不想承認這一點，但他一直覺得夏爾比自己的女兒更可愛。“你為什麼會在這？”

“應該由我來問你這個問題，科林叔叔。”我鄭重地說，“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莊園的酒窖呢？”

“你可以把我當作一個小偷。”科林正大光明的打開酒櫃，取出一瓶威士忌。

“你不該這麼做，卡森會很傷心的，他必須要自己貼錢補上。”我義正言辭的說，“不過你要是分我一點，我就幫你解決這件事。”

“解決？”科林感興趣的問，“你想怎麼辦？”

“我可以告訴媽媽是我在下面玩耍的時候，打碎了一瓶酒。媽媽會說我淘氣，但沒有人會受罰。”我得意洋洋地說出自己的點子。

“聽上去很厲害。”科林緩緩開口說，“你該不會是做過這類的事情吧？”

“呃……卡森是我的朋友。”我聳聳肩，“而且他的工資不多。”

“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孩子，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評價你了。”科林蹲下來說，“我還聽說你今天早上和姨祖母頂嘴了。”

“嗯。”我紅着臉點點頭，並不想解釋。

“因為我？”

“你怎麼知道！”我大驚失色。雖然姨祖母有一些我看不慣的小毛病，但那是家族內部的事務，不該被外人知道，尤其是當事人。

“哦，小夏爾，巴黎沒有秘密。”科林笑着搖搖頭。

“那你會討厭姨祖母嗎？”我小心翼翼地問，“甚至，會討厭繼續來我們家嗎？”

“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