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術
“不。”我下意識的否認,但是紅着的臉頰出賣了我,我低下頭,小聲地說,“對不起。”
“沒必要道歉,夏爾,你沒有做錯什麼。”科林摸摸我的捲髮,“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有敵意,但我並不是來指責你的。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夥伴,喜好這種東西本來也是無法控制的。”
“那為什麼你還會繼續來呢?”我不解的抬頭問,“還給姨祖母帶了禮物。”
“因為我在這裏找到歡樂,孩子時的歡樂。”科林眼神悲傷,“你現在還不懂,小夏爾,我祝福你永遠都不要懂。”
氣氛凝重的就象清晨的霧氣,我不明白為什麼剛才還笑的無憂無慮的科林會有這種表情,他有足夠的財富和自由去做任何事。
“哦,你也只是比我大十五歲而已。”我厭煩這種憂傷,跳開這個話題,“我們之間的歲數差距,和爸爸媽媽之間一樣的,爸爸可從來不會對媽媽說自己很老。”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但直到最後,科林都沒讓我沾一滴酒,不過倒也沒人因此而受罰。作為補償,我從科林那裏得到了一個,沒有從媽媽那裏得到的晚安吻。以及在未來的日子裏,他答應去伊利耶看我的承諾。
在那以後,我對科林先生的印象有所轉變,當然還是會為他的到來而不能得到母親的吻而不安。
他走了之後,我的保姆苔絲說:“科林先生的車夫私下告訴我,他方才是同一位王妃共進晚餐,所以沒來得及換衣服。”
“對,”姨祖母繼續織着自己的毛線,她似乎永遠都織不好一條圍巾,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她是為自己織一條裹屍布。姨祖母連眼皮都沒有抬,只是聳聳肩膀,不動聲色地挖苦說:“同一位身份不明的王妃。”
在所有人的眼裏,花花公子科林,似乎只會和交際花混在一起。
正當我竭盡所能,為即將見到我的姨媽而做準備的時候。有一件事的發生,無限期的推遲了我們的離去時間。
外祖母病了。
那天天氣本來是不錯的,結果忽然就下了傾盆大雨。媽媽不斷的叫僕人出去尋找外祖母的蹤跡,她一直頗為不安。因為外祖母走得太急,而且她從來沒有坐馬車的習慣。但是巴黎那麼大,怎麼可能在人海中找到一個衣衫簡樸的老太婆呢?
媽媽只好默默祈禱上帝,保佑外祖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如果上帝總是能聽到我們的祈禱,人間也許就沒有那麼多的悲劇了。
就像媽媽擔憂的那樣,外祖母是一個人淋着雨跑回家的。她回家時難受極了,外婆老了,她躺在床上,看上去那麼衰弱。媽媽簡直是有些手足無措了,指使她的貼身女傭連夜去尋找我們的家庭醫生。
安撫好我的外祖母后,韋伊醫生走到走廊上,對我媽媽給以嚴肅的警告說:“我為這個莊園服務了快一輩子,和你一樣熟悉老夫人身體狀況。無論遇到什麼理由,以後切不可再讓她累成那樣。”
“是的,醫生。”媽媽傷心又自責,這次的事故和她不無關係。
“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兒,所以我不是來譴責你的,只是要你多加註意。畢竟人一旦年紀大了以後,是該像照顧嬰兒一樣小心的。”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太不善,韋伊平復下來,對媽媽說。
送走醫生后,媽媽走到外祖母床前,坐下說:“不要這麼做了,媽媽。夏爾只是個孩子,他收到什麼生日禮物都無關緊要,但外祖母只有一個。”
“哦,我最愛的女兒,”外祖母對媽媽說,“我總不能存心給夏爾買幾本文字拙劣的書看呀。”
我停下了探望外祖母的步伐,站在門前,雙眼含淚。原來一切都因我而起,外祖母是為了給我買生日禮物,才不得不慌慌張張的跑出去。哦,上帝,我在心中默默祈禱,如果現在躺在床上的人是我該有多好。
外祖母生病的那一周,是我人生中最悲慘的一周,甚至超過了外祖母真的離開我們時的難過。彼時我已經是大人,知道生老病死的無常。但現在,我還只是一個孩子,還不清楚死亡的含義。
所幸的是,由於外祖母合理的生活作息時間和方式,以及依靠韋伊醫生高明的藝術,她的病好的很快。我們看姨媽的事也又一次提上了日程。但是離別宴會是永遠辦不了了,媽媽現在身心俱疲,實在沒有精力籌備。
出於抱愧心理,我為自己定下一條規矩,每天去外祖母的房間半小時。自從看到了外祖母病痛中的模樣,我開始恐懼外祖母會離開我。
“你不需要這麼做的,夏爾,出去逛逛,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吧。”外祖母勸告到,“花園裏的紫羅蘭開了,那香味會對你的身體有益。”
“不,爸爸不希望我出去。”我搖頭,“媽媽照顧您一個人已經很累了,如果我也病倒了怎麼辦呢?”
“不,孩子,春天不會害你。”外祖母搖搖頭,“自然是我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饋贈,你不能害怕這個。”
“可是......”
“夏爾,你可是蘭斯特的長子啊!雖然現在還是個小男孩,但總有一天會變成男人,撐起整個家族。”外祖母意味深長的對我說,“你要有自己的主見,未來的路還很長,你不能永遠躲在家裏。”
“好吧外祖母。”我鼓起勇氣說,“你知道的,我最愛你了。如果這讓你感到愉快,我願意去任何地方。”
因為身體原因,媽媽吩咐蘇菲跟着我。其實媽媽太多慮,我只是去花園而已。
自從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後,今天天氣一直不錯。紫羅蘭的香味很淡,我仔細地嗅了很久,順着那絲若有若無的香氣,終於還是找到了。
那是一株多麼美麗的花啊!雨水沖刷后,那份紫色如同煙霧一般,淡淡的卻又濃烈的讓人無法忽視。四周圍繞着的葉子翠綠的像工藝品,淺的像水晶,濃的像墨玉。
那天我在花園裏出神的看了許久,我疑惑在這麼多的時間裏,我為什麼從來都沒有認真的看過我們的莊園。而那抹亮麗又神秘的紫色一直留在我的心中,變成了我的一種心結。
冥冥之中,我覺的自己的命運似乎與之有所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