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3 章
“不……"
我當然記得。
在那漫長得無以復加的夏日,在那絕望而衝動的歲月里,見到他的每個細節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個在天清氣爽的夜晚,皓月當空,大地變成虛無縹緲的幻境。我看見他身着我最愛的那件銀色風衣,在另一個紅衣俊美的男人身邊談笑。咫尺之間的距離恍如隔世,我的恨意和嫉妒達到了頂峰。
那時我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喜歡討好薩拉那個刁蠻的小丫頭,自始至終,我只願為他丟掉一切傲氣。在生日當天,我絕望的請求他愛我。無論提什麼條件都可以,我願意做他想讓我做的一切。
然後他就真的把我當成情人來發泄自己。想起那些放浪的歲月,我臉紅了。
阿爾弗雷迪露出憂鬱而狡黠的微笑,然後又很快收斂,他繼續說:“你知道嗎?科林來找我的時候,那個征服半個歐洲的銀行家,變成了一個老鴇。”
“你胡說!”
“聽下去,把他為你所受的罪,所吃的苦都聽下去。科林的遺產在他還活着時就被分割完畢了,為了供養你這朵嬌貴的玫瑰花,科林只能藉助自己的人脈,干起自己曾經最不屑的事情。你覺着這就很荒誕的,不,親愛的,為了你,他的災難就沒有個盡頭。在到處找門路救你的時候,他把這最後的資產也分的分,賣的賣,直到他將自己的軀殼都獻給了你。我曾經問他,為個四處留情的小傢伙,這麼做值得嗎?”
阿爾弗雷迪停頓了一下,這並不是他的原話,其實當初他是這麼說的:
“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就是個小混蛋。你死後還會有無數男人在他身邊徘徊,他會漸漸忘記你,忘記你所做的事,跟某個不知好歹的浪蕩子放縱享樂,這就是你能得到的唯一報酬。”
“有的美值得為之去死,朋友。”科林的眼中熠熠生輝,又閃起與阿爾弗雷迪初次相遇時所涵蓋的那份死亡氣息,科林說:“我離開了一個人,我本該帶他走,他已作好準備為我拋棄一切,我每天都問我自己有沒有勇氣這麼做。我拒絕了他半輩子,當我終於戰勝了懦弱,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失蹤了一個星期,沒有任何音訊。我是這樣的不幸,以致想過自殺算了。”
阿爾弗雷迪停頓了一下,他在屋裏來回徘徊。我逐漸變得緊張,幾乎已經猜到故事的主人公。然後阿爾弗雷迪接著說:“你知道艾德這個人,雖然看似離經叛道,骨子裏非常保守派。招惹你這樣的的大貴族不符合他的利益,所以當時我感到震驚。我問他我該怎麼做,他說希望我保護你,因為他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在威脅你的性命。”
“但他人呢?”我失聲叫了起來,“他在哪?他怎麼自己不來找我。”
“您不知道?”阿爾弗雷迪看似很驚訝,“沒人通知您,噢,當然了,他的世俗身份早就死在……"
更慘烈的事不需要多講,我其實早就猜到了,羅本十歲就敢殺人,只因對方的一句玩笑話。阿爾弗雷迪忽然失聲,我任眼淚奪眶而出。艾德·科林正好送給我——只有他才能送給我——獨一無二的葯,那毒正熬煎着我,一半是甜的,一半是苦的。與這種痛苦相比,原來我體驗到的嫉妒又算什麼呢?
“可憐的小寶貝,冷靜下來。”阿爾弗雷迪象擁抱兒子那樣擁抱了我,以緩和我的痛苦。我淚如泉湧,啜泣有聲,他的眼睛也紅了,補充道:“我再也不離開您了,留在這吧。”
我口裏念起他對我講的第一句詩:每當我觸碰到你,上帝就匆匆趕到。你離開后,天下所有的玫瑰都枯死了。
奧古斯都有那麼幾次要我去羅馬辦事,一離開梵蒂岡,我總覺得自己被盯梢。有幾次走在大街上,我忽然興奮的回頭,想像艾德會立即回來,站在不遠處的廊柱下對我輕笑。
“夏爾,我的小傢伙。”他會說,“你能否向我保證,你能照顧好自己。”
我在薄暮向晚的時候,曾站在懸崖峭壁突兀之地,沿着斜坡看那直傾鑲着海水的金邊。也曾見夕陽西下,混亂的夜霧在水面上拖着破爛不堪的彩裙。在那片虛幻、荒涼的景觀前瑟瑟發抖。
“以後就剩你一個人了。”我耳邊迴響起這預言般的話。
在槍響那一刻他在想什麼呢?會不會有點後悔。每每想邁出那一步的時候,他似乎總跑出來阻撓我。也或許是我秉性懦弱,即使知道生活除了殘酷無情的之外別無所有,仍然眷戀着生命。
然後繼續生活。
“麻煩你去稟告奧古斯都大人,我需要士兵。”
“能把我留下嗎?大人,我劍術也很好。”皮埃爾拍着胸膛說。儘管我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還是回答他:
“好。”
我提心弔膽,五步一回頭,生怕被跟蹤監視。由於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過往行人,等皮埃爾滿面春風地回來,我就溜進了別墅。我抓起□□,同僕人一起,把整個屋子搜查了一遍。別墅並不算大,小花園的旮旯角落,地下室全搜遍了,確保毫無疑慮。
“你在幹什麼呢?”正當我們乾的熱火朝天時,我的新鄰居奧古斯都出現在門口,滿目疑惑的看着我們。
“不知道,我覺得自己處在危險的波濤之中。”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奧古斯都皺着眉,冷聲說,“你現在正處在神秘國度的權利中央,這裏的制度五百年一成不變,所有的曾主人都是老死的。”
“真的?”我質疑道,“你能確保這裏是一片凈土?”
“只要你站對隊伍。”
一扇扇百葉窗從窗腳下落進晨光,第一次打開時,滄海濤峰奔涌而來。我很快就學會在梵蒂岡所流行的那種象徵流血犧牲的機械的動作。有時人們在叫我亞瑟時,我覺得活着的已經不再是我。
“我覺得您變了。”皮埃爾思索着有時對我說,然後笑笑,“不過也沒什麼不好,那些難聽的流言少了很多。”
“有多難聽?”
“關於您忽然搬出來,有人猜是情人間的矛盾引起的。”皮埃爾解釋道,“但現在傳這流言顯得很蠢,證據就是您二位並沒有鬧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