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7 章
後半夜時,沒什麼人睡得着。焦躁像傳染病一樣迅速佔領了軍營,我以為沒心沒肺的男孩們紛紛來到我的營帳。寒冷與害怕促使他們戰慄。
“我們一定會取得勝利,我們來說是公義的一方。我是說,是德國人的貪婪挑起的戰爭,是吧?”他們不停的向我確定,使得我早已得到的答案無法說出。
不是的。
人們為王權而戰,卻連王權是什麼都不清楚。看着這些稚嫩的娃娃兵快要死去,上帝,我真的厭惡戰爭。
天快亮的時候,雙方的炮聲停止了,習慣了喧囂的士兵們似乎一下被扔入了真空。
“是不是停戰了?”小兵們面面相覷,等待着最後的消息。
“不,是時間到了。”我整理了自己的軍裝,走到所有人前面,命令道:“排列成一條直線,拿出你們的武器,準備衝鋒。”
“不,不不。”前幾天還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小夥子們,有的開始後退,我用眼神示意,我的勤務兵們盯住那些退縮的人。
“上尉,我們並不怕死。”莫雷爾,一個哲學系的高個少年喊道,“但我們怕死的毫無意義。”
這個年紀的人都是這樣,做任何事都想着要有意義。而等他們發現想像與現實不符,就感覺受到了欺騙。實際上,沒有多少事是真實的。
局面僵持着,新兵們野性未訓,跟在起頭之人身後。在這個關頭引起嘩變,結果會是毀滅性的。換做其他人可能會槍擊帶頭之人,這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但並不公平。
“三十年前,無人區以後的三十畝地,都是法蘭西的國土。”我說,“德國僅用一個月就佔據了這方領土,並長驅直入,在凡爾賽舉行加冕。你們問我有沒有意義,當然有。歐洲大陸只能有一個最強者,身後就是海洋,我們無路可退!如果戰敗,女人會是第一批犧牲者!送你們出征的女友,妹妹,也許會淪為德軍的情婦,這不是她們的錯,是你們的錯,因為你們守不住國門,因為你們懦弱的跑了!”最後的衝鋒號角在廣袤的無人區之上飄蕩,我從舊禮帽上拔下長長的羽毛,一白一藍,插在頭盔上。接著說:“但是別怕,小夥子們。因為不管怎們樣,我都在你們前頭。”
我衝出戰壕,在槍林彈雨下奔跑,奮力跑在最前面,簡直像一塊活靶子。轟炸機再度起飛,炮彈在我的上方轟鳴着,炸起的塵土模糊了視線,目光所及之處均為炮火和屍體,我親眼看見面前的人身首分離。
“完蛋了!弟兄們,根本沒有援軍!”有個天真的聲音恐懼的叫道,這聲音比撤退口令更有效,士兵們雜亂着後退。我向軍旗跑去,勉強舉起沉重的鐵杆,尖銳地喊道:“前進!弟兄們,前進!”
我拖着旗杆,搖搖晃晃的衝鋒。前面有人指路,對新兵們有巨大的鼓舞作用,他們彷彿剛剛明白自己該幹什麼。炮兵又開始攻擊,左右兩邊都有士兵□□着倒下。
“別回頭,繼續跑。”我身後有人喊到,“佔領高地!”
天空呈現為青綠色的遼闊海洋,在不知不覺中席捲了地上的人們,人們在地上相當瘋狂,繼續進行着他們那些徒勞無益的戰爭。無數人被吞了下去,就像掉進了一個黑色大坑中,消失不見。
所有靠近我的人都死了,卻不是我做的。身後像是有種力量護佑着我,卻並非來自於神。但跟着他的指示,我可以放心前行。
“卧倒!”
一顆星星朝我飛來,彷彿在找我。它砰的一聲爆裂成了千萬火花,我被拋到空中,又摔回了地面,世界在我的頭頂崩潰了。我閉上了眼睛,臉痛苦地抽搐。四周漆黑,有人踩了我的手。我的內心想繼續往前走,但無能為力。
“艾德。”在即將失去意識前,我覺得他在強烈地召喚着我。無數次我遇到危險時他都在身旁,但現在僅余幻想。
“喂,喂,上尉?還有人嗎?”
聯絡員執着的發問,得到的唯一回復只有盲音。人們漸漸安靜下來,前方既然沒有人,後方卻如蜂窩一般亂串,簡直就是諷刺。他們還指揮誰呢,誰還需要指揮?一切交給上帝。
“援軍!”電話里忽然的怒吼驚醒了所有人。隨即人聲消失了,只有轟鳴聲。
維西爾尼·金雀花不斷望着死氣沉沉的天空,感到頭暈目眩。他在雲層中看見了一座龐大的城市,百萬人川流不息地從城中湧出來,蜂擁着穿越廣闊的草原。他想起記憶中的少年,他低調的美麗隨年歲漸長變為堅毅,完全褪去了清秀的稚嫩,改名換姓,仍被稱為無人區玫瑰。
“還有援軍嗎?”剛入職的小秘書戰戰兢兢地問。其實還有,但那是帝國精銳,不能動。
“混蛋,讓開,你姓金雀花嗎?”
一位風塵僕僕的將領不顧阻攔衝進指揮室,暴怒的揪住總帥的衣領,對他吼叫道:“為什麼不派人支援,我哥哥在那支部隊!”
維西爾尼憋紅了臉,連喘息都感到困難。其他反應過來的人迅速趕過來,要分開二人卻並不容易。蘭斯特戰狼很少發怒,為數不多的幾次被敵人辱罵為地獄三頭犬。
“你說啊!為什麼?其他隊伍呢?”羅本兩眼發紅,頭上青筋清晰可見。維西爾尼等他冷靜下來了,才說:“我知道。當然知道,我是所有軍隊的統帥。可你在這拚命有什麼用呢?”維西爾尼淡淡的回答,眉目中有幾分疲憊。
羅本一愣,忽然就明白了,隨即用用軍隊中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金雀花家族。
“你在積攢實力是嗎?為了戰後?你想幹什麼,當國王嗎?”他問,看着維西爾尼的臉色漸白,他明白自己說中了。
“你一張口就讓數萬人去死,國家的命運掌握在你這種混蛋手裏,憑什麼!你這個垃圾,懦弱的廢物!”
“我阻攔過他。”維西爾尼為自己辯白。
“但你明知道他不可能違抗軍令,”羅本撥開阻攔他的人群,質問道,“你把他買了,為了那麼個破玩意,你讓他去送死!”
“他自己選的!”維西爾尼冷笑着問,“那你呢?你帶着帝國最精銳的部隊,敢上嗎?蘭斯特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