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6 章
“就算知道了也不該到處炫耀,閉嘴!”
“你閉嘴!”維西爾尼板著臉瞪了他一眼,小男孩有些委屈,周圍氣勢洶洶的人也立刻變的卑躬屈膝。他對其他人說,“小蘭斯特先生擁有純正的騎士血脈,他是帝國守護者。”然後他回過頭看我,目光柔和,“你向來聰明親愛的。”
“只不過恰好,我的戰略老師是你,維維。”
維西爾尼嘆了口氣,無奈的笑笑說:“每次你對我溫柔起來,一定留有後手。”
“是的,恕我直言,這個戰略爛的不能再爛,還不如讓各部隨便打打。”我盡量顯得語氣平穩,客觀的評價道,“你的所有計劃都建立在擲骰子的基礎上,首先,你要假定德皇是個智障,而且所有人都像你身邊這些蠢貨一樣不看書。即便第一個條件達到,你還要將幾萬活人變到德國後方,期間不能有絲毫疏漏,否則就會側翼暴露。因時而變,維維,你怎麼會不了解這個起碼的戰爭要求呢?”
“這其實是個完美的戰略,副官,把情報拿過來。”維西爾尼指着身邊的娃娃臉副官,又轉過來對我說,“有的情況你並不了解,親愛的。”
這時情況忽變,在凄厲的警報聲召喚下,城市彷彿是一個黑洞。又是一陣猛烈的空襲,地板搖晃,維西爾尼被簇擁着往下走。他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跟着他。
我很勉強的跟着人流,通過地下室,走進更深的地下堡壘。厚重的水泥和石頭隔離了外部一切干擾,劇烈的轟炸聲不見了,只有電報機叮叮叮叮不停的波動。人人四處奔走,我在一個個小小的格子間眼花繚亂。
“元帥請您去作戰室。”維西爾尼的副官對我說,於是我跟他走過狹窄的通道,我問,“每個將軍都有一席之地嗎?”
“大部分,以及元帥的朋友,這裏非常安全。”副官打開門,我走進去,看到一間稍大的房間,被擠的滿滿當當。維西爾尼置身人流中間,漠然不動,使我想起最後的晚餐。
“啊,你來了。”維西爾尼抬眼看了我一下,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性感的女秘書給我一杯茶,桌上擺放着標記着'機密'的文件。“打開看看。”維西爾尼點點頭說。我只看了一眼,就確定了自己的推測,心冷如冰。
消耗戰。
德國的軍隊很強,但人數太少。維西爾尼不是不懂風險,所以他要一批批法國士兵去送死,德國部隊受到牽制,就不會抽出人攻擊側路。無懈可擊的戰略,聰明,而冷酷。
他就是要明晃晃的從德軍眼皮子底下穿過,就是讓敵人氣的牙痒痒卻無計可施,就是宣告所有人,他可以不顧幾萬士兵的性命,只要能贏。
我們,這批送上戰場的,無一例外都是炮灰。
“別走了。”維西爾尼說,“戰後,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去看歌劇,或者在大旅館裏與那些穿襯衫的女人談心。”
“你居然把你毫無倫比的記憶力,用在這種地方?哦,維維,尊敬的元帥大人……”我說不下去了,我再次確定,王族是一群怪物,他們沒有心。那些傻乎乎只知道像前沖的大兵們,那些為金雀花傳說而着迷參軍的孩子們,在他們眼裏,是一群隨時可被犧牲的羊群。
沒人在乎我的小情緒,能在這裏有一張床的人是不會注意到我的。
“攻擊結束了。”一個小兵下來報道。人人鬆了一口氣,維西爾尼看看錶,確定今天是不會有第二次攻擊了。維西爾尼宣佈可以上樓后,大家歡欣鼓舞,簇擁着他出了地道。地上的一些角落,在貼近房屋的地方被照亮了。舞會重新開始,金碧輝煌如同小凡爾賽。
很久以後我獨自上了樓,突然走出深處和黑暗,來到光明和天空之中讓我的眼睛刺痛的想要流淚。端着車厘子果盤的侍女們走過時都警覺的盯着我,連她們都發現我與面前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不在一個國度。
“草莓乳酪包,還是栗子酥?”維西爾尼端着一個小盤子,上面盛着些精巧的小點心。
“我想喝點熱牛奶。”
“真是小孩子的口味。”維西爾尼為我換了熱乎乎的點心,甚至想親自喂我。他對我的侍候近乎討好,戰爭把一切都打亂了,我已分不清他的愧疚是對老朋友,還是對即將送命的下屬。
“就這樣,好的,我來照顧你,小傢伙,”維西爾尼讓我把東西吃完,女僕上來收拾乾淨。我回味着剛剛的佳肴,那很有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吃到能稱之為食物的東西。我說:“該回去了。”
“前線沒什麼好留戀的。”維西爾尼輕鬆愉快,看似不經意地說,“你坐下,靠着毯子,暖烘烘的,對不對?陪着我吧,小王子,我保證你會有機會為自己的家族添彩。”
“怎麼做?時刻像只老鼠鑽進地洞。抱歉親愛的,蘭斯特,要麼榮歸故里,要麼客死他鄉。坦白來說,我寧願嘗嘗被火炮烤熟的滋味。”
“你要知道,今天邀你前來,就是為了避開白白送命。”維西爾尼對我說,“德軍武裝到了牙齒,第一批衝上高地的人,必死無疑。”
“那我更要帶着我的士兵,再見,維維,如果我們還能再見。”
維西爾尼看着夏爾地走出俱樂部,風將外套吹鼓,又劃過,夏爾抖了抖,但逐漸輕鬆。高跟馬靴在地板上響起邦邦的踢踏聲,緩慢而堅定。一如它的主人,清秀的像女孩子,卻比任何人堅定不移。
我回到軍營的時候,雷曼在門口執勤。他沖我一笑,似乎並不感到驚訝:“我知道你會回來,上尉。”
“你知道的太多了。”我瞪了他一眼。
“司令部的電報,上尉。”傳令兵拿來一份文件,我揮揮手,示意他不用給我看了。
“直接公佈吧。”我說,“把最好的存貨都拿出來,讓廚子加班,做點熱的東西。還有酒……”
“沒有了,上尉。”
“誰說的?”我走出去,招呼人卸下卡皮車上的雨布,下面是成箱的白酒和牛肉。小夥子們高興瘋了,哄鬧着唱起歌大吃大喝。
團長騎馬跑來,顯然很生氣,對我說:“我警告您,上尉!”
“我負責,別在這嚷嚷,滾開!”我喝道。
“好好!搶劫物資,等着軍事法庭審判吧!”團長以威脅的口吻說,調轉馬頭跑掉了。
“上尉……"
“我說了我負責,別過問。”我回答得稍顯暴躁,然後嘆了口氣,“傻子,現在誰會在乎前線發生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