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
我沒想到,家裏人因為我的消失多麼難過,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存在的價值低到沒有人關注。
“您要帶我去哪呢?”我不解的扭頭問道。
“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一切。”科林拉低了我披着的斗篷帽子,這是他的斗篷,但是他堅持給我,雖然我已經再三聲明自己並不冷了。“如果很累,你可以先休息一會兒,還有很遠的路呢。”科林說。
一路上,鐵匠鋪老闆跟我們點頭招呼,我們把信扔進郵筒。我告訴媽媽我很好,她不用擔心,並且會在晚飯前回去,並建議莫迪先生做烤魚。科林看了我的信,確認無誤才發出。但是他並沒有讓我看他的信,這讓我非常不滿。
“這是要把我賣到其他地方嗎?”看着越來越不熟悉的道路,我懷疑地問,“要是綁架,你應該知道,我們家沒有錢吧。”
“呵,你害怕嗎?”科林輕笑着問,“那還獨自一個人跑出來,如果站在那裏的人不是我怎麼辦呢?”
“不,我是男子漢。”我昂了昂頭,“你如果對我不好,我會和你決鬥的。”
“家庭老師都教了你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夏爾。”科林摸了摸我的頭,“不要隨便說出這樣的話,決鬥對你來說代價太大了。”
“是啊,我現在更擔心的是你會拉着我跳下懸崖。”我嘆了口氣說,“你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就是三天沒有睡覺的酒鬼。”
“說對了,我要帶你去酒鄉塞格利那邊,也就是,我的家那邊。”科林說著,帶我跳過一處小小的斷崖。
“什麼!”我本要質問,但馬背上的顛簸讓我失去了勇氣,我盡量縮在科林懷中,“媽媽知道......”
“所以你的媽媽不會知道,任何人都不會知道,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科林大笑了幾聲,“你還這麼小,要學着冒險啊!”
說實在的,我對酒鄉塞格利的全部認識不過“那邊”兩字,再就是星期天來伊利耶溜達的外鄉人,凡陌生人我們都認為“可能是從塞格利來的”。塞格利在我心目中象天邊一樣遠不可即,無論你走多遠,眼前總有一片雲擋着你的視線。
“真奇怪。”馬速降下來后,我喃喃自語道。
“什麼?”
“為什麼呀,你忽然出現在我們家的花園外面?”
“因為我答應來看你。”科林回答的很快,且理所應當,所以一定不是真話。我想起外祖父說過的,那個已經消失的‘小艾德’,說:“你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呢,科林叔叔。”
“也許吧,但這個並不重要,因為我,艾德·科林,永遠不會傷害讓家族的人。”但我是蘭斯特,我在心中默默想到。科林駕馭着自己的馬,慢慢的停了下來,“現在,歡迎來到科林莊園。”
我們經過科林花園白柵牆外的那條路出城。在到那裏之前,我就聞到他家的白丁香的芬芳撲鼻而來,一簇簇丁香由青翠欲滴的心形綠葉扶襯着,把點綴着鵝黃色或純白色羽毛的花冠,探出柵牆外。
在柵牆外停了一會兒。丁香花已盛極而衰。有幾株依然托出精緻的花團,象一盞盞鵝黃色的吊燈,但枝葉間許多部分的花朵,雖然一星期前還芳香如潮,如今卻已萎蔫枯黃,象一團團香氣已消的泡沫。
“爸爸總說,塞格利是他生平所見最美的平原風光。”我跳下馬背,說,“可惜這不是最好的季節。”
“哦,那不是莊園最好的景色,還有一段路呢。”科林將馬栓在樹上,走過來對我說,“你確定自己還能走過去嗎?”
“雖然身體不好,但我的劍術已經初見成效了。”我不滿地說,“如果您可以走過去,我就不會落下。”
“很好,我也覺得你可以,小紳士。”科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到做到,獨自向前走。他的腿太長,我需要很努力的小跑才勉強跟得上他的步伐。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他已經盡量慢下來了。
“快到了,那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在我氣喘吁吁的時候,科林終於停了下來說道,“你也會喜歡的。”
“但願。”我重重的喘息着,終於有機會觀察附近的景緻。
我覺得小路上掠過一股山楂花的香味,順着氣味走過去。山楂樹上花朵繁複的堆積,繁花下面,一方光明照到地上。綻開的花蕊更有如草莓花的潔白的肉質花瓣。相比之下,剛才還讓我感慨不已的丁香顯得多麼土氣啊!
“怎麼樣,很美吧。”科林神秘地笑了笑,“這也是你媽媽小時候最喜歡來的地方呢,爸爸還為米娜搭建了一個鞦韆。”
我感到詫異,媽媽從來都是嚴肅溫柔的摸樣,我還以為她從生下來就一直都這樣呢,完全想像不到她象小女孩遊玩的樣子。
“你是愛山楂花的,看看這株桃紅色的刺山楂,多漂亮!”
忽然,我驚得無法動彈了,一位紅髮的女孩,顯然剛散步歸來,她手裏拿着一把花鏟,仰着佈滿雀斑的臉在看我們。
我望着她,我的目光不自覺地變得蠻橫起來,她斜眼朝我望來。沒有特別的表情,甚至顯得視而不見,但眉宇間有一種含而不露的微笑,兩眼盯着我看。據我所掌握的有關禮貌方面的知識,她那種表情只能被認為是肆無忌憚的蔑視。
“快啊,薩拉,快來;你在幹什麼呢?”一位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太太,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用權威的口吻,尖聲地叫道。她跑過來,看到了科林,停下了自己的步伐。她彷彿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說:“先生,我沒有接到您會回來的消息。”
“是的,我修改了行程。”科林矜持的點點頭,“你可以回去了,吩咐管家準備午飯,我會照顧薩拉的。”
“爸爸。”小姑娘頓時收斂了笑容,朝着科林走去。這一聲呼喚在山楂花下,表明了他們親密的關係,表明他同她神秘的生活是親密無間的,我忽覺痛心,因為我無法進入那個神秘的天地。
“薩拉!”科林高興地張開雙臂,“哦,我最親愛的女兒,只要能見到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他是誰?”女孩對我撇了撇嘴,“為什麼他會在這裏,在我最喜歡的地方,還和您單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