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父
“是新面孔啊。”禮拜結束后,主持的神父笑容慈祥地走下台階,到我面前。
說是笑容慈祥,但除了這一點和熨燙妥帖整潔的衣服外,這神父還真不像個神父。利落的金色短髮和明顯刻意蓄留打理的鬍鬚,如果脫了這一身長袍,換上皮衣什麼的,就像是時裝模特一樣。
“我才搬到附近的。”我笑着回答,“沒想到這個教堂雖然不大,但是儀式還是挺完整的。”
不過其實我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找個地方做禮拜完全是從小每周養成的習慣罷了。我承認那些神聖的文字和咒語的確在我的獵人生涯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父的名字也確實威懾着大部分惡魔,但我又沒親眼見過他或者是傳說里的天使,他們從未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過。
我曾經問過家裏教我們教義的老師,為什麼父不能是那個終極大魔王,這樣他的名字一樣可以震懾其他惡魔,他說過的話也自然對惡魔有了壓迫力。結局是我被罰抄禱文一百遍。
“嗯,然後就是唱詩班的歌很好聽!”我想了想,說出了最讓我滿意的一點。而且領唱小姐姐很好看,娃娃臉大眼睛,深紅色的捲髮束成整齊的高馬尾,像是被畫出來的美少女。
“對了,神父先生有時間聊一聊嗎?”關於之前那個農場裏的惡魔加溫,我還有一些疑問需要問神父。這其實也是我來這裏的原因之一,這裏是離皮爾斯農場最近的教堂了。
“你可以叫我約瑟芬。”神父點了點頭:“我要先去見一個人,不會很久,一會來和你說吧。”
然後他笑着問我:“你要不要一起跟過來?”
反正也沒什麼其他的事情,我拿起背包,跟在神父後面往教堂外走。為什麼去見什麼人還要問我是否一起?
這教堂雖小,但神的氣氛還是挺濃郁的。彩色的玻璃油畫將陽光染成神秘的色彩,乳白的蠟燭在擦拭乾凈的金屬燭台上堆砌着層疊的燭淚,空氣里氤氳着淡淡的迷迭香的味道,讓人身心舒爽。唱詩班練習的歌聲和管風琴的樂音穿過牆壁的折角,斷續地送來聖歌的殘音。我去過的教堂不少,這還是第二次遇見這樣有神性的教堂。第一個是我家。
“采佩什先生。其實您沒必要一直停在教堂之外。”約瑟芬的話和熟悉的名字讓我從神遊中驚醒。
暗綠色的迷迭香簇擁着那個瘦削的身影,他低着頭,用黑色衛衣的帽子遮住一頭淺金色的長發。
居然是弗拉徳。
神父嘆了口氣:“我就直呼你的名字弗拉徳了,我能感受到你比大部分人都虔誠,這就夠了。父不會因為你的身份而拒絕你進入教堂進行禮拜的。”
弗拉徳這傢伙..居然還是個信徒?
“……我會弄髒您的教堂的。”弗拉徳沒有抬頭,聲音低沉。
“是前任神父這麼說的嗎?但既然如今我已經成為了這座教堂的神父,我會接納你的。”
我聽見弗拉徳輕聲的嘆了口氣:“我……不會接納我自己……”
他抬起頭,視線先是飄過我的臉,接着好看的金色眸子看着神父,認真地說:“我不能像您一樣。進入教堂玷污神聖……我問心有愧。謝謝您的勸導。”
什麼接納和玷污?約瑟芬知道弗拉徳是個吸血鬼所以才會說,仍然會接納他嗎?
“你知道他是個?”我轉過頭去問約瑟芬。
他點頭道:“我雖然不如一些惡魔獵人那樣有敏感的感知力,但我還是能感受到弗拉徳身上不同於常人的氣質。”
弗拉徳沒有接話,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氣氛一度十分尷尬。弗拉徳抬頭看我,應該是想詢問我要不要回家?
“啊,想起來了,現在可以和神父您聊一聊了嗎?”
約瑟芬聽完我對整個皮爾斯農場事件的概述,和我對於委託發佈者的疑問后,略顯遺憾地搖了搖頭:“非常抱歉,你說的這件事是在我調職到這裏之前發生的。至於委託,如果你認定會是驅魔的神父所放,可能是上一任神父做的。”
“那麼前任神父呢?他被調職去了哪裏?”我隱約覺得這次的神秘委託人背後會牽扯到一些大秘密,所以決定查的仔細些。
“他...”約瑟嘆了口氣,神情悲痛:“願上帝保佑,他去了天堂。”
“他死了?”我和弗拉徳幾乎是同時驚訝地出聲。
“什麼時候?怎麼死的?”這情況真的太過詭異了,如果三天之前真的是他發佈的委託,那麼他應該是發完了就原地去世?今天來教會發現直接換了個新神父來宣告他的死訊?
約瑟略做思考,回答道:“聽說是大前天晚上。第二天早上,早起晨掃的修女發現了他被釘死在墓園閑置的十字架上。”
“這麼有暗示性的死法……”我皺眉,怎麼總覺得像是在對什麼人示威?
如果是前任神父三天前發佈的委託,當天接受委託的有克里斯·海辛、我以及弗拉德。克里斯屬於海辛家的遠房旁支,影響力不會很大。難道是衝著我來的?我的身份和位置這麼快就暴露了?還是衝著弗拉德來的?
“大概是墓園的什麼位置?我能不能去看看?”不管針對我還是弗拉,這個兇手絕非善類。
“我還有一些工作要做,不能陪你去。愛麗絲——”神父回頭向著教堂里呼喚了一句,繼續對我說道:“讓愛麗陪你們去吧。”
那個好看的紅髮唱詩班領唱小姐姐提着裙擺跑了出來,柔軟的裙擺像盪開的花一樣:“約瑟?”
“帶這位崔斯特先生去一趟墓園,他想看看傑克神父……的那個十字架。”約瑟吩咐道。
愛麗絲微微對我頷首,我發現她的眼睛也是深紅色的,在陽光下閃爍着寶石一樣的光芒。
肩膀被輕輕的拍了一下,是弗拉:“我……跟你一起。”他大概也是察覺到了傑克神父的死可能是要傳達給我們一個消息。
愛麗絲高高束起的深紅色馬尾在身前一跳一跳,陽光在髮絲上濺開七色的反光,又落在馬鞭草淺紫色的細碎花瓣上。沒想到教堂后的墓園竟然被一整片馬鞭草的花海包圍,海風吹拂過如同夏日女生裙擺一樣花海,留下紫色的波紋,又摘起馬鞭草獨特的清香。弗拉德把帽子拉的更低,蜷起手指輕輕蹭着鼻子。果然即使是第二代吸血鬼,也還是無法完全無視馬鞭草的力量啊,何況還是這樣整整一片。
如果我能殺死他的那一天到來,就選在這裏也不錯——有泛藍的天、有和煦的光、有鹽味的海風、有不知悲喜的花、有不遠處教堂悠遠的歌聲、有墓地里沉默的十字架、有我的刀,還有終於能夠抵達終點的人。
可是心裏那種莫名的失重感又來了,不禁讓我眼眶微熱。
一定是有誰,居然在這麼好的環境裏抽煙,熏到我了!
“我們到了。”愛麗絲領我們從馬鞭草的花叢間踏入柵欄門,她稚氣的臉微微皺起:“怎麼會這麼亂?”
我四下望去,閑置的或木質或石質的十字架被胡亂地隨意放在場地上,不遠處一個窩棚外一個駝背的身影,剛一看到我審視的目光就躲回了窩棚。
“算了,經歷過那種事,守墓人可能確實有點心裏陰影吧。”愛麗絲嘆了口氣,繼續帶着我們往裏走。
我收回目光:“守墓人?那個窩棚里的乞丐?”
“據說是這樣。我也是新來的,聽這裏的老修女說,那個守墓人已經守了幾十年的墓園了吧。”愛麗絲想了想,說道,“如果傑克神父是被釘死在墓園,那他很可能是目睹了慘狀……真是可憐。”
跟着愛麗絲一直往墓園深處走去。殼斗科高大樹木深淺不一的葉片裁開的陽光飄落在一座座沉靜的墓碑上,如果不是因為這裏埋葬着許多人的屍骨,畫面也還算得上靜好。
因為發生命案而封鎖地區的黃色警戒線尚未被撤去,但是已經沒有什麼jing方的人。
翻過封鎖,墓園深處的溫度略低,愛麗絲搓了搓手,指向一個尚未埋入長眠者的空位。
提前修建好的木質十字架被染成紅色,又隨着血跡的乾涸變成黑色。血跡沿着挖好的坑位一直蔓延到深坑內部,浸潤了了土壤后鑽入地下,只留下一灘粘稠的痕迹。
弗拉德閉上眼,像是十分疲憊一樣的按摩着自己的太陽穴。也對,吸血鬼見到血液卻抑制本能,還挺辛苦的吧。
“我能問你們為什麼要來嗎?”愛麗絲仰起頭問我,大眼睛裏滿是好奇。
“你們教會裏就沒有人覺得傑克神父的這種死法很奇怪嗎?”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
愛麗絲回頭看了一眼染血的十字架,回答道:“我的確覺得很奇怪,但是人們都因為他的死法太過詭異所以避而不談。約瑟芬也沒有想要深入調查的意思。”
弗拉德一步跨過墓坑,繞到十字架背後觀察着。
“新月……?”他低低地說,語氣滿是疑惑。
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於是我也跑過去,和他一起蹲着,看到十字架背面被刻上一個小小的月牙。
不太像是被指甲隨意摳出來的痕迹,太過整齊。
我去看旁邊有沒有類似的痕迹,發現了另一個木質的十字架上,也有一個小小的月牙。沒有被染血的時候,這些木質的十字架還是白色的啊。
“愛麗,這個墓園難道是叫月什麼什麼墓園嗎?”我抬頭問道,想確認這是否只是這個墓園的一種標記。
她搖搖頭,皺着眉走到我身邊,和我一起去看那些看似刻意的記號:“聽說這些十字架都是守墓人做的,我們也許可以去問問他?”
我用手機把沿途遇到的木質十字架上的新月標記都拍了下來,和弗拉與愛麗一起去找墓園門口窩棚里的守墓人。
走進了才發現這個窩棚很新,雨淋日晒還沒來得及留下痕迹,門口垂下的帆布甚至還能看的出原本的藍色。不是說這個守墓人守了幾十年嗎?難道他還是個愛乾淨的人,定期重新蓋一次房子?
“你好,我是教會的工作人員,我們有點事情想要問你。”愛麗絲抬手敲了敲被當成門板的鐵皮。
沒有迴音。
“你好?”
我看不下去了,直接過去拍了拍鐵皮,發出咣咣的聲音,學着A國的口音,中氣十足地說:“開門,lb調查局的。”
還是沒有迴音。
“崔斯……”弗拉德慢慢地說,“我覺得……他可能不在家……”
“……”我竟然忘記了這種可能。
嘆了口氣,我抱着手臂對愛麗絲說:“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先回去再查一查,有了發現再來和你說。”
她倒是顯得很興奮,眼睛裏都閃着光:“我覺得我們像在玩偵探遊戲,我一定會配合你們的。”
為什麼我離家出走以後遇到的女孩子都這麼可愛啊!我又想起了家裏的崔西,我的妹妹就不可能有這麼可愛。
和愛麗絲互換了聯繫方式后和弗拉德一起回到了花街后的房子。
他逕自走向樓梯,應該是想要去樓上的書房查些什麼東西吧。我反手掏出匕首,試圖背刺偷襲。
弗拉德微微偏頭,金色的眸子飄過几絲危險的紅光。
我連忙收起架勢,笑着對他揮了揮手。
退一步越想越虧,但是該從心時還是得從心。下次得找機會弄點馬鞭草的藥水回家再試試挑戰他。
手機一震,我還以為是愛麗絲來了什麼消息,打開一看居然是OldHunter的消息:附近有一條新委託。
定位顯示在教會後的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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