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事
早上醒來,老高和小崔都傻眼了。
他們渾身黏答答的,身下壓着大蕉葉,直愣愣的躺在草叢裏。
秋芊芊煮了開水給他們喝,問:“你們還記得昨天跟牛車走後發生了什麼嗎?”
老高一臉茫然。
小崔回憶了一下,生氣地說:“那個老鄉不老實,把我們拉到林子裏,還騙我們吃迷藥,把我們迷暈了。”
老高說:“算了算了,幸好人沒事,等會小劉派的三輪車就到了。”
秋芊芊坐在原地喝水,沒吭聲。她轉頭去看異生,異生在觀望山林深處的氣脈。
秋芊芊朝異生走去,異生轉過頭:“早。”
“早。”
“睡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秋芊芊搖搖頭,抬起手露出五彩山雞手鏈,說:“昨天晚上多虧有你送我的手鏈,不然我可能等不到你來救我。”
異生的心忽然空了一下,她輕輕托住秋芊芊的手腕,沉眼看了一會,剝下纏在自己小臂上的黑色串珠給秋芊芊戴上。
“這是?”
秋芊芊早就注意到異生手上纏的這條黑色珠鏈了,每顆珠子都烏黑圓潤,色澤明亮,可惜她辨認不出是什麼材質。
“這是我家一位長輩用瑿玉(yī玉,點墨狀的珍稀墨玉,玄奘曾有佩戴)和黑檀(紫檀所化的烏木)打磨而成的掛珠,送給我辟邪凈身的,你先用着。”
“這怎麼可以,這是你長輩給你的,我不能用。”
“保護考察組的安全是我工作,領導再三叮囑我照顧好你們,這個你先戴着,做完採訪再還給我。”
異生連工作和領導都搬出來了,秋芊芊盛情難卻,難為情地說:“謝謝你,等採訪完回來我一定及時還給你。”
幾個人吃過早飯,坐在營地等三輪車。
秋芊芊隔三岔五地看小臂上的掛珠,又想起昨天夜裏比人還大的驅車蜈蚣,忽然記起一件十分不起眼的小事。
秋芊芊坐到異生身旁,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嗯?”
“異生,你之前不是問我家裏有沒有殺生嗎?”
“嗯,是。”
“我想起來我爺爺很喜歡買毒蟲泡藥酒,在我很小的時候,因為他的藥酒家裏還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嗯。”
秋芊芊蹙起眉,“大概在我三四歲的時候,那年夏天我回老家看爺爺,爺爺特別高興,他說鎮裏會‘解事’的大拿送給他一條‘紫頭蜈蚣’。大拿說紫頭蜈蚣非常稀有,是古時候方藥師看到了都要抓回去煉丹的,用來泡藥酒能解百毒。”(解事,某些地區鄉村的民俗文化,指推算並化除無法靠正常途徑解決的怪事,如醫院看不出病灶,人丟了尋不回,等等)
異生問:“最後那條紫頭蜈蚣泡出來的藥酒能解百毒嗎?”
“當然不能了。”
“後來呢?”
“我記得不太清了,只記得泡出來的酒黑黝黝的,沒人敢用,我奶奶就把酒倒在院裏的角落,結果院角那一片的草和菜全枯死了。”
異生點點頭。
秋芊芊喝一口水,繼續說:“後來爺爺去問大拿怎麼回事,大拿說應該是紫頭蜈蚣毒性太強,不容易降服,蜈蚣死後的怨氣被封在酒里,就成了毒酒。從那以後爺爺覺得蜈蚣太邪性,都用蛇泡酒。”
“吃了靈氣的蜈蚣只會是紅頭,紫頭是被煉過的,幸虧你爺爺拿到的那條紫頭道行淺,否則老先生和老奶奶就有麻煩了。”
秋芊芊背脊生寒,“煉過?什麼意思?”
“拿比較常見的來解釋,你知道苗疆的‘蠱’和南洋的‘降’嗎?”
“知道。”
“‘蠱’和‘降’都屬於‘煉法’,可以煉死物,可以煉活物,甚至煉虛物,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說爺爺那條紫頭蜈蚣是被煉過蠱一類的?”
“嗯。其實煉法很常見,各地都有。就拿黑竹溝來說,每一個黑彝寨都有巫師,彝巫把‘煉法’稱作‘詛咒’,用彝語來說叫‘特伊斯覺’。特伊斯覺最常用的材料是蜈蚣和老鼠,彝巫把蜈蚣當作幹活的家畜,把老鼠當作貓狗一樣的玩伴。”
“那彝巫養的蜈蚣除了紅頭的,還有紫頭了?”
“嗯,我知道一個彝巫,她還馴的有金頭蜈蚣。”
“金頭的?”
“嗯,金頭蜈蚣是最通靈的一種,但是養不好就會變得邪魅。”
秋芊芊擔心地說:“你說驅車蜈蚣是巫師養的,你殺了人家的蜈蚣,人家不會找你麻煩嗎?”
異生冷冷道:“若是看不好自家畜生,縱容邪物害人,倒不如全殺乾淨。”
秋芊芊贊同地點頭,“你說的對。”
秋芊芊相信憑異生的本事黑彝巫師也傷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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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九點過,泥道上傳來車軲轆軋路的嗒嗒聲。
小崔興奮地說:“車來了!車來了!”
來了兩輛三輪車,一輛送考察組去三岔河,一輛把熄火的三輪拖回去。
老高問他們:“東西都收拾好了吧,有沒有落下的?”
“沒有,都好了。”
“都收拾好了的。”
老高對異生說:“嚮導,我們都好了。”
異生說:“行,快上車吧,今天山路幹了不少,天氣也好,下午就能到三岔河。”
“好嘞。”
老高過去搬行李,“小崔,小秋,來搭把手把包都搬上車。”
“好!”
坐在車上,老高帶着小崔跟異生道歉。
“異生嚮導,昨天是我欠考慮,小崔年輕,性子比較急,我當時想到天晚了不安全,也覺得小崔說的有道理,就跟老鄉先走了。這事是我們不對,我們沒有聽你的安排,現在正式向你承認錯誤。我們保證,以後你說什麼,我們一定照做,嚴格執行,還請嚮導能夠原諒我們的錯誤。”
“所以你們就把組裏唯一的女士留下了?”
老高噎住,“呃,這是我們不對——”
秋芊芊聽出來異生是關心她,在為她打抱不平。她偷偷看異生的表情,只見異生滿臉嚴肅,煞有介事,忍不住彎了一下嘴角。
異生說:“兩位都是城裏來的老師,有學問,有紀律,我一個土嚮導不能說什麼,但是請兩位老師多為整個考察組的人身安全着想,嚴格按照我的話去做,保持高度警惕,這一點秋老師就做的很好。”
秋老師?
秋芊芊心中驚訝,異生居然叫她秋老師?而且異生還單獨誇她,這還真讓她有點不好意思。
老高說:“是,我們絕對不會再犯這種低級錯誤,嚮導你放心。”
異生語重心長道:“黑竹溝里危險,你們要多加小心,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老高和小崔一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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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岔河,能供車行走的山路已經沒有了,樹枝挨着樹枝,走幾步就能看見散落的碎石,還有大大小小的溪流。
異生說:“後面的路我們就要徒步了,我給大家準備了樹棍當拐杖,大家多看路,小心腳下。”
“好。”
秋芊芊邊走邊拿單反拍照,異生走到她身邊小聲說:“你現在拍多了,過了石門關都得刪。”
“為什麼啊?”
“因為深山更漂亮。”
秋芊芊看了她一會,笑一聲,把相機收了回去。
前面一條寬闊的溪流攔住他們的去路,異生搬了幾塊石片放在水裏,引導考察組踩着石片走過去。
秋芊芊在靠近岸邊的淺灘看見一個動物頭骨,叫道:“嚮導,你看那是什麼骨頭?”
異生回頭看了一眼,說:“那是羚羊的頭骨,黑竹溝里有熊,雲豹,大蛇,這些都是比較危險的動物,也不容易遇到,還有很多人喜歡的大熊貓。”
秋芊芊驚喜道:“黑竹溝還有野生大熊貓啊,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異生說:“很困難,但是進深山以後也不是沒機會。”
“如果能看見大熊貓,我一定要給它拍照片,傳到我的微博上。”
“注意腳下,小心一點。”
“嗯嗯。”
晚上七點過,考察組一行到了石門關供應站。
太陽還沒落山,但是密密麻麻的樹枝樹葉把餘暉遮在外面,供應站的燈都亮了起來。
異生走到鏽蝕的鐵柵門前,用樹棍敲了兩下鐵杆,高聲喊道:“胡錯!出來見客!”
幾人在外面等了一會,一個穿着白色汗背心不修邊幅的青年端着一隻老革.命搪瓷杯子走出來。
胡錯看到異生咧開嘴笑:“異導,又帶隊來了?”他支起脖子往門外一望,眼睛都直了,“哇塞,美女!美女怎麼稱呼?”
秋芊芊愣了一下,指着自己問:“小同志,你是在問我嗎?”
胡錯還沒回話,異生揪住他的背心領子讓他轉回去,冷冷道:“這三位都是成都來的研究會老師,領導很重視這次考察,注意規範你的言談舉止,保持正面得體的森林公.安形象。”
“哎哎哎——幹嘛呀異導,我還沒跟老師們自我介紹呢!我叫胡錯,今年21歲,未婚,是一名光榮的森林警.察!”
胡錯被異生關進紅磚堆的小宿舍。
異生對老高和小崔說:“你們兩位先去洗澡吧,廁所里只有一個淋浴頭,大家換着來。”
老高和小崔被蜈蚣粘液糊了一天一夜,雖不知道身上粘的是什麼,但是很不舒服,早就想好好清洗了,於是迫不及待地去了廁所。
異生幫秋芊芊脫下背包,帶她進紅磚宿舍旁邊的水泥房。
異生跟秋芊芊說:“我們今晚在這過夜,高組長和崔翻譯跟胡錯一起住,我們兩個睡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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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生:我叫異生,今年(消音)歲,未婚,是一名神秘人士。
作者:你這工作不穩定啊,五險一金有嗎,房車有嗎,條件不行我家孩兒不考慮!
異生:我家老宅有千年歷史,家裏全是古董。
作者: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