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潔工
谷淑芹以前在研究所上班,谷玉蘭是10年前接母親的班才進入研究所的。因為沒有專長,她進入研究所以後便只得進了保潔組。
在保潔組。這10年來,組裏的人員雖說也有來又走,可她自打進組后卻再也沒挪過窩兒。按理說,谷玉蘭已經在組裏呆這麼多年,即使不跟組裏的人打得火熱,也應該有幾個趣味相投,交往密切,能說說笑笑的朋友才是。然而,事實卻恰好相反,她沒有朋友。
保潔組一般每天早晨都有會,在開會的時候你若是找谷玉蘭,她肯定是戴着口罩兒,穿着藍大褂兒坐在某個角落裏。中午休息的時候別人要麼回家吃飯,要麼到食堂吃飯,只有谷玉蘭是自己帶飯盒,吃完以後便把自己留在保潔組裏面。
誠然,在保潔組裏如果一定要找出誰與谷玉蘭的關係比較好的話,也就兩個:一個叫王亞茹,25歲,來保潔組兩年了;一個叫楚雲梅,也不到30歲,她是晚谷玉蘭三年進保潔組的。
愛編排谷玉蘭的除了張鳳娥,還有一個叫董桂花。她倆經常一唱一和。每當這種時候王亞茹就會氣不過,曾經帶着不平對谷玉蘭說:“谷姐,你也太老實了,都老實得有點兒窩囊了。張鳳娥和董桂花是什麼東西?她倆憑什麼說你?她倆說你的時候你就不能也給她倆幾句?”
谷玉蘭說:“給幾句……”
隨後搖了搖頭,“沒用。她倆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只當沒聽見就行了。”
楚雲梅也報不平,說:“谷姐,你就是性子好。若是換成我,那種咬眼皮的嗑兒她倆說一句我就回十句,說啥也不能讓她倆佔便宜。”
谷玉蘭笑了,說:“那算啥便宜?她說她的,我活我的,犯不上跟她倆慪氣。”
有好幾次,在張鳳娥和董桂花編排谷玉蘭的時候,谷玉蘭自己沒分辨,反倒是王亞茹和楚雲梅替她出了頭。
原計劃9點鐘完工,結果9點10分打掃工作才結束。
谷玉蘭拿着打掃衛生的工具本想跟大伙兒一起離開,可就在她剛要出禮堂大門的時候,李姐從裏面趕出來,說:“谷師傅,你等一會兒。”
谷玉蘭站住了。李姐走到近前,說:“開會時人們鞋上肯定會帶着雪。你留下,隨時清掃,免得把會場弄髒,等散會再走。”
谷玉蘭遲疑着,說:“組長,室外擔當區……雪這麼厚,如果不及時掃,時間長就不好掃了。”
李姐說:“這會也就開一兩個小時,誤不了多少時間。”
谷玉蘭說:“那……那等人們進到會場,我把門口兒打掃乾淨就離開,行不行?”
李姐說:“不行,一定得全程保潔,等會散了再走。”
谷玉蘭說:“散會……行,那我就等散會再離開。”
李姐說:“最近處長已經問起你好幾次了,他對你的印象很好,今天就是他特意讓我把你留下的。”
谷玉蘭忍不住心裏咯噔一下,急忙說:“組長,我室外的擔當區大,留下怕雪掃不完,你……你還是換人吧!”
李姐說:“換誰?處長決定的事我可不敢變。”
谷玉蘭說:“我真的不想留下。”
李姐說:“我不是說了嘛,處長對你的印象很好。你好好乾,只要處長賞識,將來興許把你調過去坐辦公室也不一定。”
谷玉蘭說:“我不想坐辦公室。”
李姐說:“不想……這可怪了,哪有願意掃地不想坐辦公室的?還有,月底發獎金的時候張鳳娥肯定還得提你今天遲到這件事,只要你留下來,我也就好說話了。”
谷玉蘭說:“組長,用不着你為難,這個月的獎金我不要了。”
李姐說:“不管你要不要,今天我也不能再安排別人在這兒了。你一定得把崗位堅守好,否則,連我都得挨批評。”
谷玉蘭眼看推脫不掉,只好把拿在手裏的幾樣兒工具又放下了。
谷玉蘭對組長分配給她的工作一向是不挑不揀的,今天為啥一聽是處長特意要她留下反倒堅持着非要離開不可呢?
這裏面有個原故:今年9月初,有一天谷玉蘭去財會科,就在她從財會科出來拐向樓梯要下去的時候,處長把她叫進了辦公室。谷玉蘭以為處長肯定是有事,因此,進到辦公室以後她就在門口兒站住了,打算聽處長說完話就走。
然而,讓谷玉蘭沒想到,來到辦公室以後處長不但對她特別熱情,把她讓到沙發上,給她倒水,而且謙和,竟跟她話起家常來。問她現在住的房子裏面是不是特別熱,問她紅麗找到工作沒有,問她……
谷玉蘭幾次想走,結果都被處長留住了。隨後,處長先是誇谷玉蘭年輕,說比實際年齡少說得小七八歲。接着又說沒想到自己身邊居然會有這麼漂亮的女子,要她有事就吱聲,他願意幫忙。後來又罵自己有眼無珠,一再表示讓谷玉蘭這麼嬌的女人在保潔組工作是他的失職,並漸漸地有涉風情的話吐了出來。
至此,谷玉蘭才明白處長叫她到辦公室並不是有事,而是對她不懷好意。谷玉蘭那天是不顧處長的挽留,瞅個空兒急忙離開的。
從此,為了不得罪上司,又能保護自己,她便選擇了躲避。無論是哪兒,只要處長在她便走開。如果發現迎面走來的是處長,她便繞道而行。若是狹路相逢,實在無路可繞,她寧可折身而返也不肯與之碰面。
然而,避也不易,在後來的幾個月中,處長曾找各種理由接近谷玉蘭。谷玉蘭當然明白自己的處境不妙,因此,每當處長找她去他的辦公室時,她要麼找個借口乾脆不去,要麼就拉上王亞茹或者楚雲梅陪她一起去,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絕不踏進處長辦公室半步。處長當然是聰明人,一兩次之後便洞悉了谷玉蘭的心意。
可讓處長不解的是:在此之前不知有多少年輕貌美的女子曾經向他獻媚,只有他拒絕的份兒卻從沒有女子拒絕他,谷玉蘭只是個掃地的,又在他的管轄之下,為什麼對他會不買賬呢?
總務處長姓汪,叫汪百權。
汪處長的不解當然是有道理的。論年齡,他今年正好40歲,可謂年輕力壯,正是男人最好的時候;論地位,他是總務處長,掌握着研究所的錢和物,甚至可以左右谷玉蘭的命運;論相貌,他儀錶堂堂,西裝革履之下即斯文又洒脫;論……無論什麼,他都是佼佼者。
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有女人拒絕呢!尤其谷玉蘭,她是個掃地的,又沒有男人,若是做了汪百權的情人肯定能得到極多的好處,根本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事實也確是如此。以往上至40幾歲,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下至20幾歲,風騷貌美的妙齡女子,主動向汪處長投懷送抱的着實不少,倒是汪處長挑挑揀揀,忌肥嫌瘦,即要求女人有姿色,有格調,又得有好身份,有高學歷。
因此,近些年雖然也跟幾個女人好過,可是對一般女子則輕易不肯接近。只有谷玉蘭是個例外,她既沒有好身份,也沒有高學歷,汪百權卻看上了她。
谷玉蘭在保潔組已經工作10年了,汪百權在研究所當處長也已經有七八年了,既然兩個人早就見過面,為啥汪百權以前沒看上谷玉蘭,偏偏今年卻如同着了魔似的把對女人的心思都放在谷玉蘭身上了呢?
這得從住房普查說起。
今年8月下旬,為了掌握職工的住房情況,所里責令總務處對職工住房進行走訪核實,總務處因此制定了利用休息時間到職工家裏進行普查的方案。汪百權是處長,本來只要發號施令就行了,這樣又細碎又辛苦的工作是用不着他的。
然而,為了證明自己曾在普查中親力親為,再加上閑着沒事,那天他便跟着其中的一個小組走了一個上午。巧的是,那個調查小組那天去的第一處正是谷家。
聽到敲門聲,當時是正在屋外晾衣服的紅麗開的院門。在普查小組的三個人跟隨汪百權走進外屋的時候古玉蘭剛剛從炕上下到地上。
看到來的都是在總務處坐辦公室的,谷玉蘭雖然並不局促,可因為事出突然,一時間還是有些忙亂。
來人被讓進了裏屋。當汪處長在谷家那張唯一的凳子上落座,其餘三人也都坐在炕沿兒上,谷玉蘭和紅麗便一個在倚着牆的小炕桌兒前,一個在寫字桌兒前站住了。
汪處長自打一進門目光久沒離開谷家母女。
天晴,光線很好,離的又近,因此他把谷玉蘭和谷紅麗都看得很清楚。
只見:年齡大的那個有30……最多也就30歲。頭上的髮型雖然不倫不類,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美髮師之手,可是烏黑油亮,發質極好。圓臉盤兒不大不小,白皙細潤,特別受端詳。眼睛中等偏大,雙眼皮兒,柳葉眉又細又長。鼻樑挺直。嘴唇鮮嫩,牙齒整齊潔白。大耳垂兒。
身高在162厘米左右。上身穿的是一件自家做的深藍底碎白花雞心領兒無袖小衫兒,下身是一條淺藍色的的確良褲子。這兩件衣服的料子很普通,然而合體,正好把秀美的頸項,豐滿的胸脯兒,柔軟的腰和渾圓的臀勾勒得曲線分明,凹凸有致。
尤其那兩條白藕似的肩臂和鼓脹着的胸脯一入到眼裏,汪百權的心便砰砰亂跳起來;年齡小的那個也就20來歲,梳着兩條長可及腰,不粗不細的辮子。瓜子臉。娥眉下有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特別有神。鼻子精美,唇紅齒白。身高有165厘米。上身穿的是粉紅色半袖背心,下身是棉布裙子。
汪百權想:“這倆人真是谷玉蘭和她的女兒嗎?前幾天我還看過谷玉蘭填的調查表,那上面寫的是37歲,可眼前這個年齡大的看上去也就30歲,她真是谷玉蘭嗎?人長得年輕的我也見過,卻沒見過年輕這麼多的。
再說了,谷玉蘭是清潔工,整天打掃衛生,又是灰又是水的,皮膚咋會這麼好呢?還有,這麼漂亮的女人在我眼皮底下,以前咋會沒發現呢?這不是有眼無珠嘛!
不對,不是有眼無珠,而是……之所以沒發現,是因為她總戴着口罩兒穿着藍大褂兒,再加上自己去保潔組的次數少,根本就沒見過她的臉。
至於她女兒,表上填的是幾歲記不清了,可是,眼前這個歲數小的少說也有十八九,谷玉蘭咋會有這麼大的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