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當年的故事

夏夜的校園，不同於白天時的微熱，反倒是有習習的夜風拂過，讓人感覺很舒適。而白天陽光下那些蓬勃的植物，此刻，在朦朧的月色下，也一改張揚的狀態，透着絲絲的柔情。

教九樓前的小花園，從來不缺少依偎的情侶，就像這個校園中，從來不缺少有關青春、有關愛情的故事。

當我們走到當年的那個長椅邊時，許哲凱笑着說：

“這麼巧，這張椅子居然空着，是專門給咱倆留着的吧。”

也是，周圍的幾張椅子上都有人坐着，唯獨這張，安靜地待在路燈下，似乎也在等待着當年在這裏告白的那兩個人重新到來。

我和許哲凱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好久，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就像是事先約定好了一樣，就這樣安靜地坐着，看着眼前人來人往，看着那些年輕的男孩女孩滿是膠原蛋白的臉，和臉上的青春朝氣。

許久，許哲凱開口了：

“真是沒想到，在和你一起坐在這裏，卻是這麼多年之後。”

我沒有說話，卻感覺到鼻子一酸，眼淚迅速地湧上了眼眶。

和許哲凱分開的前幾年，我走在校園裏，總是刻意地避開教九小花園我害怕觸景生情，更害怕自己永遠也走不出那個有他的過去。

近幾年，雖然能稍微勇敢一些地從這裏經過，但還是不願意長時間地在這裏逗留，我不願意用這裏的美好提醒自己一切都已經過去，也不願意用現在的破碎來破壞它在我心裏的完美。

誰能想到，在十年後的今天，我再一次，和許哲凱坐在了這裏，十年時間，彷彿一個輪迴，把我們又帶到了這裏。

“依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當初為什麼和你分開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許哲凱的目光轉向我，柔聲說。

我看着他的眼睛，就像十年前那個夜晚，在這裏注視着他一樣，心裏充滿了瞭然、渴望、篤定和些許的疑惑。我點點頭，輕聲說：

“說吧。”

“你是不是很好奇，今天晚上，我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去做，連你主動邀請我一起去看郁涵都不答應？”

許哲凱先是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所以呢？你去幹什麼了？”

我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輕聲問。

“我去見了.季楊。”

“哦？季楊？你們還有聯繫？”

我斟酌着自己的問話，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什麼都不清楚。

“有聯繫方式，但是已經好幾年沒有聯繫過了，前兩天，她來學校找過我一次，說是找個時間要和我談談過去的事情。我今天下班，就是去找她的。”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索性沉默着，等着許哲凱繼續往下說。

“依一，你對季楊什麼印象？”

聽到許哲凱的話，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我這個問題。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認真地看着我，不像是隨便問問。我沉默了一會兒，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當年大學時代的季楊以及畢業后僅有的一次見面。說實話，我跟季楊一點都不熟，甚至可以說，我對這個現實中的季楊，都不如我夢裏面那個她印象深刻。

過了一會兒，我說：

“沒有怎麼接觸過，不熟，感覺她比同齡人成熟一些，冷傲、好強、對誰都不屑一顧，就好像誰都不是她的對手，還有就是很愛你。”

許哲凱聽了我的話，笑了一下，說：

“為什麼非得加上後面三個字。”

“因為我認識她也是因為她愛你，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也許永遠不會和她有任何交集，你也不能否認，她很愛你這件事，可能就是我們分開這麼久的原因之一吧。”

我看着許哲凱，認真地說。

他點點頭，說：

“沒錯，咱們分開這麼久，的確是和她有關。依一，其實，季楊沒有她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強大，她高中的時候，就有抑鬱症，只不過那時候是輕度的，從小到大，她的父母對她要求很嚴，不光是學習，就連參加興趣班、交朋友之類，她父母都要把關，所以，從小到大，她基本沒什麼朋友，高中的時候，學習壓力大，再加上沒有朋友，被父母管束，她就換上了輕度抑鬱。”

我十分驚訝地看着許哲凱，心裏想，原來，他們之前聊起的“病”指的是抑鬱症，可是，這和我們的分手有什麼關係呢。

“然後呢？”

我不由地問。

“後來，總算是上了大學了，她剛來學校報道的時候還挺開心，因為終於可以離開父母了，就她自己說，她大一的時候，也很開心，因為——”

許哲凱遲疑了一下，看着我。我從他的表情中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他的話說：

“因為，遇見了你，喜歡上了你。”

許哲凱點點頭，說：

“沒錯，她說，整個大一，她都覺得自己的人生和過去不一樣了，好像有了新的目標，也有了更好地活下去的動力，於是她不再被動地受父母的督促，開始主動地參加各種活動，想讓自己更加優秀，能讓我注意到她，喜歡上她。”

說到這裏，許哲凱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

“雖然，那時候她沒有直接和我說過什麼，但是也有過一些暗示，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就盡量避免和她接觸太多，但因為我那時候沒有女朋友，她也就沒有什麼太多的反應，直到後來大二的那次辯論賽，我遇見了你，喜歡上了你，和你在一起，季楊也終於明白了，我從始至終都沒有喜歡過她，我和她從來就沒有過任何可能，無論她怎樣的努力，我都是不會喜歡上她，在咱倆剛開始在一起沒多久，她和我表白過一次，我很直接地拒絕了她。”

我十分驚訝地看着許哲凱，因為，他從來沒有和我說起過這件事。

許哲凱看着我說：

“當時，怕你胡思亂想，就沒有告訴你。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季楊有抑鬱症，拒絕的時候也很直白，所以，在那之後，她就——有些崩潰了。直到現在，我都還是有些自責的，如果我當初早點知道她的情況，拒絕的時候能顧委婉一些，可能就不會給她造成那麼強烈的刺激，那麼後來的事情可能就會有所不同。”

“後來怎麼了呢？”

我追問着。

“後來，咱倆的感情越來越好，越來越親密，這些在當時的季楊看來，都是無比強烈地刺激，所以，她的病情就更加嚴重了，在大三上學期的時候，她又和我表白過一次，問我，我和她之間是不是一點兒可能都沒有，我那時候仍是不知道她的病情，還是真直接地告訴她一點可能都沒有，我畢業之後是要和你結婚的。然後她就在我面前崩潰地大哭、大鬧起來。”

我從來都沒有聽許哲凱跟我說過這些事情，沒想到當年分手前夕，還有過這樣的一段故事。許哲凱抓起我的手，放在掌中輕輕握着，繼續慢慢地講述着：

“當時，我嚇了一跳，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季楊這樣失態，我對她的印象也和你剛才說的差不多，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在我面前那樣放聲大哭，還不斷地摔着手機、書之類的東西，當時她是把我叫到主樓後面的涼亭里，說的那些話，周圍人不算多，但她那樣鬧着，也是挺引人注目的，我怕引起別人的誤會，就勸了她幾句，直接離開了。”

聽到許哲凱的話，我徹底震驚了，主樓後面的小花園？！那不是在那個夢境當中，那個雨天，我曾經目睹過的那個場景嗎？那也是那次我醒來之後，遲遲忘不掉的畫面，在那個畫面里，季楊和許哲凱爭吵着些什麼，季楊抱住了許哲凱，許哲凱掙脫開了季楊，又看見了目瞪口呆的我

我沒想到，那個夢境中出現的場景，居然真的在現實生活中出現過，只不過，我沒有在現場，他們爭吵的內容和夢境中也有所出入，但是，大致的情景，居然是差不多。夢境、現實，又一次巧妙耳朵重合，我獃獃地坐着，半天說不出話，這樣太巧了吧，可是，怎麼會這樣呢。

許哲凱看出了我的異樣，以為我是因為他當初隱瞞了這段故事有些驚訝甚至生氣，就輕輕摩挲着我的手，柔聲說：

“依一，別生氣，我當時不告訴你實在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我就一直想着可能時間長了，季楊想通了這事就過去了，但是沒想到，在那之後沒幾天，季楊下課之後，把我叫住，跟我說，‘如果你不和沈依一分開，就永遠也別想再見到沈依一。’”

我的身子猛地一僵，瞪大了眼睛看着許哲凱，許哲凱也看着我，說：

“我當時的反應和你是一樣的，被她這句話弄懵了，我就問她什麼意思，她就掏出一疊醫院的診斷書給我看，那些診斷書是從高中第一次確診輕度抑鬱一直到她找我的時候的，而最後一次診斷，醫生給的結論是嚴重的躁狂症。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這麼多年，季楊一直是在極度不正常的精神狀態下度過的。”

我目不轉睛的看着許哲凱，在他的講述中，我心頭的疑惑一點點解開，原來，在茶樓里，他和季楊說的那個“病”，不是高中時的輕度抑鬱，而是後來這個嚴重的躁狂症，那麼後來的事情，也應該是因為季楊的這個病而起吧。

之前在茶樓聽來的，加上許哲凱剛才講述的，當年分手事件的前因後果，好像都串了起來，那個我一直想知道，但是遲遲沒有機會知道的分手原因，這時候，也呼之欲出了。

我看着許哲凱，突然覺得很心疼，暫且不說這麼多年他是如何在對季楊和我的自責中度過的，單說當年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為了能讓我無憂無慮地在校園裏橫衝直撞，自己默默承受了多少壓力，埋藏了多少秘密，而當時的那個我，真就是沒心沒肺地晃蕩在校園裏，還以為許哲凱和我一樣，無所掛礙，無慮無憂。我真的是一個白痴！

許哲凱的講述還在繼續，當年事情的脈絡也更加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