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3 章 第十二章
中場9第十二章
這是奈奧米·瓊斯第二次踏入命運團隊真正的主團隊空間,即“河間大道”之中。
跟上次比起來,這裏倒是沒有多少變化,只是蔥鬱盛夏漸轉入秋,落葉如毯,層層疊疊,道旁除了青綠之外,更是多了濃郁絢爛的杏黃與楓紅之色。整個畫面色彩濃郁,卻又不同於盛夏時分的多/姿多彩與生機勃勃,而是顯得安寧靜謐,如同遠離塵囂。就好像一幅童話風格的精緻油畫。
然而對奈奧米而言,街道之外卻是白霧朦朧,所有屋舍俱是遮蔽於樹木之後、迷霧之中。她隨意瞥了一眼,海水般湛藍微綠的雙眼中閃爍着奇特的光點,瞳孔猶如攝像頭焦距般擴大和縮小,這是她新更換的義眼正在自動捕捉和分析畫面。得益於這雙義眼,她幾乎可以算是全世界最棒的偵探,然而她依舊看不/穿霧氣……
——當然,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她此時不過是命運團隊名義上的成員,就連進入主團隊空間都需要提前申請,自然不具備拜訪正式成員的權限。而區區電子義體,如何能穿透斗獸場設下的屏障?
奈奧米一念至此,不由聯想到自己接下來將會再次見到路易斯·科蒂,心中再度泛起一絲忐忑。在這次歷練中,她十分出色地完成了“輔助堡壘組/織外協團隊運維資源點”的任務,並且額外拓展了兩個支線任務,其中一個是隱藏支線任務。除此之外,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命運團隊分配給她的兩位同/僚似有特殊,實力比一般軍官階強些,積極主動得有些過分,應該是跟自己一樣,收到了命運團隊的offer,遂從這一點入手,左右挑/撥,又悄然制衡,不動聲色地爭取到了實質上的領/導權,之後又盡心竭力地推進探索進度。她的努力取得了一定成效,因此雖然隱藏支線任務的完成度不高,但斗獸場依然給了她個人一個A/級評價,合作者對她的評價也很高。這個成績確實不錯,但對於是否能令路易斯·科蒂滿意,她仍然沒有多少把握。仟韆仦哾
在那次令她心有餘悸的會面之後,奈奧米認認真真地搜索了所能找到的所有關於路易斯·科蒂的情報,上至場情局中各路與其交好之人的評價,下至即時通上眾說紛紜的小道消息,每一則都令她有觸目驚心之感——她很清楚這些情報需要瀝干水分,但即使裏面只有一成可信,也足以讓她后怕不已了。這絕對是一位大組/織乃至於聖座組/織等階負責人級別的大人物,心狠手辣,高高在上。她當初是怎麼想的?竟然敢在路易斯·科蒂面前玩心機耍手段博出位!好在,她那天似乎心情不錯……
希望她今天心情也不錯,奈奧米心想。她站在酒吧門口,抬頭望了一眼招牌上的滴血蝙蝠,最後深呼吸了一下,臉上綻放出精心練習過的微笑,毅然踏進了酒吧大門。
酒吧內光線柔和,唱片機在牆角娓娓低吟,沉靜澄澈的鋼琴曲似水一般流淌。靠窗一排卡座的末端,有兩個人相對而坐。奈奧米只往那裏看了一眼,義眼呈現出的畫面就產生了閃爍、扭曲、噪點、拖影和電火花,這意味着那裏有常態下不可見的磁場與能量,而這磁場與能量皆是磅礴異常。她冷靜地將義眼從偵察模式切換成可見光模式,然後才看清了那兩個人。毫無疑問,其中一人正是路易斯·科蒂,而另一位則是……
“科恩先生?”奈奧米驚訝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而後迅速反應過來,“還有科蒂太太,下午好。我來向您彙報這次的歷練情況了。”她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一疊裝訂好的紙質報告。彼時她在紙質檔和電子版之間猶豫了片刻,後來想了想,覺得紙質版更顯用心,也更具誠意。
又見到了一位大人物,阿斯特羅·科恩,堡壘組/織士兵階隱/形的皇帝……他真人比即時通上流傳的照片與視/頻更加英俊,奈奧米忍不住想。她這時發現,比如路易斯和詹姆·科蒂、阿斯特羅·科恩這樣的人,他們的真人永遠比圖像乃至於全息視/頻更出色,攝像頭只能保存他們的形容樣貌,卻無法完全記錄下他們懾人的風采氣度。而這才是他們最引人矚目的特點。
這時奈奧米才發現,卡座的桌子上堆有厚厚的一疊卷宗,他們顯然正在就此交談,而她的出現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幸虧他們看起來不以為意。
李/明夜並未抬頭,阿斯特羅倒是看了她一眼,英俊得幾近無暇的臉龐上含/着一絲未消退的淡淡笑意,眼眸卻已然深邃平靜。他對她略一點頭,隨即往後靠坐到沙發背上,示意她先上前說話。這時他目光轉回李/明夜臉上,於是微笑重新在他眼中/出現,好像海面上粼粼碎金似的光斑,明亮璀璨。“我是不是得迴避了?”他笑着說道。
“隨便你。”李/明夜懶洋洋地伸出一隻手,奈奧米恭敬地將報告雙手遞給她,“反正她做的是你的項目,就是那個……C級科技宇宙里半廢土狀態的地球。”
“哦,那個項目啊。”阿斯特羅瞭然頷首,“那裏雖是廢土,我卻記得那個宇宙的科技倒還挺發達的,尤其是軍工和生物科技,一些高科技義體的功能連我都會感到驚訝。只是那裏大部分土著的生活,似乎過得都不怎麼樣。”
作為真正在那個宇宙里歷練了足足四個月的角斗/士,奈奧米很想接話,但她明智地沒有開口,因為……很顯然,阿斯特羅·科恩並不是在同她說話,而她也並不想在同一個坑裏跌倒兩次。
李/明夜嘩嘩翻/動着手中的報告。她翻/動得很快,每一頁停留時間不過半秒,似乎根本就沒有在閱讀,卻又不時向奈奧米提出一些相當尖銳且極為深入的問題。這些問題並未太過涉及她的歷練經歷和選擇,大多是針對那個歷練宇宙的社/會情況,比如歷/史文化、經濟體/系、制/造工業、就業情況、物/價水平之類,很快她就有些招架不住,而雪上加霜的是,阿斯特羅也跟着加入。其實他們大部分時候都在饒有興趣地互相交談討論,只偶爾為了驗證想法/會詢問她幾句,可他們問的問題大部分她都答不上來。
好在他們似乎也並不怎麼在意。“很有/意思的宇宙,至少讓我知道了關於未來的又一個可能。”李/明夜末了總結道,頗有些意猶未盡的,“在我之前歷練的那個宇宙里,控/制了欲/望權/柄的古神幾乎將人世化作自己的牧場,而在這個……唔,文森特稱之為‘賽博朋克’的社/會裏,普通人卑賤如同老鼠,甚至幾乎失去作為生產工具的價值。誰能想到這一切只不過開始於一句‘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呢?當然,部/長,我並不是說這是錯的,你知道我,我無比贊同它。只是,這確實值得警惕啊,是不是?”
“確實。”阿斯特羅頷首道,“第一代人只要在一百步中偏離一小步,之後代代如此,哪怕其餘九十九步都是最最正確的,十代之後,恐怕也什麼都不剩了。治理國/家是這樣,各人修行也是這樣,都得一直小心警惕、時刻警醒修正才行。”他的語氣多少有些唏噓,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統/治的那段歲月。
李/明夜笑道:“我想起一段話: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李神秀這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她將歷練報告合上,隨手擱到一旁,“瓊斯小/姐,你這份報告不算有多好,也不算太糟糕。但有一點非常不錯:你還算誠實。”
雖然我在報告中沒有完全寫明所作所為,但她應該也已經收到另外兩個人的報告了,奈奧米心想。另外那兩個傢伙未必就知道她使出的諸多手段,但她並不懷疑路易斯·科蒂分析信息的能力。“在您面前,誠實是全天下最容易的事情。”她笑着說道,半是恭維,半是發自內心的餘悸,“還有愚蠢也是,您讓我感到自己簡直是個蠢貨,我……”
李/明夜稍微抬起一隻手,奈奧米立刻噤聲。她平靜地看着她,目光漠然,微微仰視的姿態,卻奇異地給人以強大的壓/迫之感。“如果你需要我的建議,不要通/過自我貶低的方式來討好他人,除非你可以永遠這樣忍受下去。”她淡淡說道,“而你顯然不能,我也並不需要。”
“……我知道了。”
“部/長,你先回去吧!王不離剛才回歸了,待會兒也要過來給我送錢,要是送的不如你多,他豈不是十分尷尬?”李/明夜轉向阿斯特羅,笑吟吟地打趣,“你也不用在這裏監工,新一批項目的計劃方案我會儘快給你,肯定能趕上你們這批次分包。”
王不離,那是真武堂唐正的副手?還有,堡壘新批次歷練項目的分包……我是不是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了……奈奧米迅速垂下視線,假裝自己不存在。
“也好。”阿斯特羅便站起身,“我7小時后至21小時都有空,在這之後又得忙幾天了。唉,你瞧瞧我們,休整時間何時得到過真正的休整?還不如在歷練中愜意。”二人又就此抱怨調侃兩句,他就離開了。
“坐吧。”李/明夜用下巴點了點對面的沙發。
奈奧米坐到了李/明夜的對面,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對方的肢/體動作和儀態。科蒂夫人說話時的表情變化和動作幅度都不怎麼大,她心想,這都使得他人必須通/過仔細的觀察,才能揣摩出她的情緒變化。還有,她坐下時腰背雖然挺/直,整個人重心卻靠後,頭顱微微仰起,使得視線略微下垂,就連雙手都更習慣於放置在沙發扶手上而非桌面,完全是坐慣了高背椅的俯視姿態。這一切都令她看起來是如此的高貴和從容,更是有一種漫不經心的傲慢,是習慣於掌控一切的上/位者——而事實正是如此。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變得像她一樣,她忍不住想,油然生出一股神往。
此時對面那位足以決定她命運的上/位者正在打量她,不含感情的漠然目光落在她身上,隨即垂落,微含倦意。“你的實力跟我們差距太大,能力……有待繼續培養,你自己也清楚。”她說道,“你的毛病很明顯,太熱衷於事情的行政處理方面,但你要記住,一切手段都服/務於目的,且逐小利不可忘大局。就像這次,從你的行動來看,你的目的似乎僅僅是向我證明你比另外兩個人強,但其實你應該向我證明的不是這個,而是你比這次的所有人、乃至於近期所有給我投遞簡歷的人都強,不是嗎?”
對路易斯·科蒂作出的評價,奈奧米沒有任何不滿,與之相反,她立時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幾有醍醐灌頂之感。“是……”她喃喃應道,“說來慚愧,我當時確實沒想到這一點……”
若是在歷練之初或歷練中段就意識到這一點,奈奧米應該就不會太過挑唆另外兩人對立,激起他們的激烈內鬥。可惜她當時只一心想徹底打/壓他們的光彩,使他們黯然失色且不能並存,而她獨一無二,毫無疑問,這拖累了運維項目和歷練探索的進度。她如今這個A/級評價,除了有觸及隱藏支線任務帶來的探索度之外,更多還是依靠合作者的探索撈來的……
歸根結底,當奈奧米最開始決定示二人以弱,以陰/謀算計、扮豬吃虎的手段開啟這一次考核之時,這個結果就已經註定了。哪怕她的手段比現在高明十倍,也不過是拖累程度多少的差異罷了。然而話雖如此,奈奧米卻又有安心之感。以她的聰明當然能知道一點:假如路易斯·科蒂不打算要她,是不會同她說這麼多的。
看來我也做對了一些事,或多或少,奈奧米心想。“科蒂太太,萬分感激您的點撥。”她誠懇地說,“這確實是我……一直存在卻從未發現的問題,我會努力改正。”
李/明夜的嘴角掠過一絲笑意,雖然稍縱即逝,但也確實是一個笑容。“能意識到問題,很好。”她說道,“能改是最好,但那都是將來的事。至於當下……這樣,我的團隊裏很快就要多一個附屬團隊的團長,你或許認識,他叫陳柏。”
“我聽說過他。”奈奧米多少有些驚訝。她知道這個人,是場情局直屬組/織比較出名的本部團長之一,跟“孔雀”艾倫·伯倫斯的幾個得力手下走的很近,“他也要加入您的團隊了?可他不是……”
“他跟我和我丈夫都有些交情。”李/明夜簡單總結了二人的因果,“他會帶來兩個人,實力都不錯,卻並不擅長行政庶務,而他需要這方面的人才。我讓他對接場情局,主要負責跟場情局對接從外面轉來的外包項目,我打算讓你加入他的附屬團隊輔助他。你有兩次歷練的考察期,關於考察期內以及通/過考察之後的待遇,以及隨後的協議問題,具體由他來跟你談,但我相信一定會比你現在好很多。有問題嗎?”
“沒有。”奈奧米搖了搖頭。她現在心情頗為複雜,一時欣喜,一時又失落。命運團隊現在人數極少,組/織結構不全,她確實因此生出過不知天高地厚的非分之想,比如本部團隊的成員,或附屬團隊的團長,然而這次的歷練卻驚醒了她。她意識到,路易斯·科蒂應該給過她表現的機會,但她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並不具備——至少暫時不具備——成為一個成功團長的素質。“如果我在這次歷練中成功收服了托德和薩默斯……”她忍不住問,“您會如何安排我?”
李/明夜的回答驗證了她的猜測:“如果這樣的話,你就會成為我的第三個附屬團長,負責統籌D級宇宙項目,而陳柏是C級。只是在跟場情局的對接工作上,你仍需要以他為主,儘力輔助他。”她淡淡說道,“至於托德和薩默斯,他們會成為你的團隊成員,當然,你若不想要他們也可以,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果然。奈奧米深呼吸了一下,徹底心悅誠服。她微笑起來:“我明白了,科蒂太太。感謝您曾對我抱有這樣的期待,雖然我現在還做不到,但我會……以此為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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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柏加入命運團隊,最高興的應該不是與其有深厚交情的靳一夢,而是岡恩——這意味着後者終於從繁瑣複雜的轉分包事務中解脫了出來。命運團隊的白騎士雖然一貫耐心細緻,又任/勞/任/怨,卻也着實並不太喜歡這項殺時間的工作。實際上,由於在阿斯戈納市神降事/件中被血族大宗師暴打了一頓之故,岡恩再次深深地感受到了境界的無情、實力的重要與自身的不足,遂一回歸就一頭扎進訓練場衝擊有窮境,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打算出來了。
當然,此時的靳一夢還不知道這件事——為儘可能妥帖完善地處理李/明夜的神社,他刻意刷了自/由逗留時間,故而大概算是本批次投放角斗/士中最晚回歸的那一個,甚至晚過同樣庶務纏身的王不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庶務纏身”大概是所有角斗/士團隊的二老板的宿命吧……
李/明夜難以肯定靳一夢對此事會有什麼反應,不過她相信他應該能夠理解:一方面呢,轉分包方面的業/務確實過於繁瑣麻煩,耽誤他們修行,而另一方面,她也得將自己、堡壘和場情局更緊密地連接在一起,以防範兄弟會可能的威脅。
雖然唐正出面應下了兄弟會,但正所謂柿子挑軟的捏,跟真武堂比起來,命運團隊無疑是更軟的那棵柿子。李/明夜回歸之後,不出意料地發現自己在黑夜傳說宇宙的資源點遭受了打擊,不僅資源點掌控力大幅度下降,產出更是削弱至近乎於無。針對這項變故,她自然是第一時間就付費查詢了資源點近況,發現是當代科蒂伯爵遇刺之故。科蒂伯爵遇刺之亂中亦有不為世人所知的隱秘,那英年早逝的詹姆·科蒂伯爵遺有一幼子,在動/亂中被血族的日行者“黑/手”科倫悄悄救走,以無名童屍代替,之後悄然遠遁,隱姓埋名,不知所蹤。作為邊境領主,科蒂伯爵之死理所當然引發了一場邊境危/機,新的戰爭又在醞釀,但那已經跟命運團隊沒有什麼關係了。
面對這份資源點近況,李/明夜一時默然。她想起那個曾為她斟酒布菜的孩子,想起他念文書/記錄時磕磕巴巴的嗓音,想起他孤身一人離開城池尋找救兵的堅強和勇敢……想起那個孩子原本的名字。在那樣的一個亂世,他努力地活着。“霍拉德。”她輕聲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即開始查閱自己的歷/史信息記錄。很快她就發現,對於如此如劇烈的資源點變動,斗獸場確實有作出提醒,只可惜斗獸場的提醒作為浩如煙海的系統消息之一,已經被她設置摺疊了……
“好吧,這真的是個教訓。”彼時的李/明夜長長嘆了口氣,“好在發現得還不算晚。”她隨後特意開啟慧眼研究了一下,隨後為戰術終端所收到的摺疊歷/史消息做了關鍵字設置,使戰術終端能夠自動抓取與放出與之相關的系統消息。
然而即使如此,歷練宇宙與斗獸場的時差仍然是一個大問題。“應該會有更快捷的方式,否則我即使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立刻安排人手維護資源點,恐怕也來不及了。所有擁有資源點的組/織和團隊都會遇到這個問題,他們……並不全都有時空穿行之法,應該有其它方法可以做到即時反應。”李/明夜稍微思考了一下,以她如今的閱歷,答/案立即浮現,“是信/仰嗎?以信/徒為‘錨點’,信/徒的祈禱就是‘橋’?如果是的話,我應該會比其他組/織更快一步。”她決定下次歷練就嘗試一下。
奈奧米離開之後不久,小酒吧迎來了今日的第三個訪客——並非回歸之後第一時間又跑去處理積壓事務的王不離,而是得到命令前來加入的陳柏。
對於陳柏其人,李/明夜的觀感其實頗為複雜,但她能做到摒除主觀因素,客觀、公/正地看待對方。在李/明夜看來,陳柏的能力還算不錯,跟她在星球大戰宇宙中的事務秘/書安德烈差不多,又比安德烈能打得多,唯一的缺點就是私心比較重,因此有時態度搖擺、意志軟弱。當然,她對此倒不是很有所謂,她一貫偏愛用一些……危險但好用的人才。她喜歡這些野心勃勃的傢伙,他們跟她自己是那麼的像。
陳柏本人對加入命運團隊沒什麼意見——實際上在斗獸場裏大部分人看來,命運團隊已經約等於是場情局或堡壘的直屬,只是沒有法相坐鎮罷了。他原本雖是直屬組/織的本部團長,卻是個搞業/務的打/手團,如今成了職能團,也算是升了個級。當然,這兩個直屬的規模決計不可同日而語,但陳柏對此接受得很好。
“嫂/子,我跟您說實話吧!我要在原本那地兒待着呢,您牛逼了我也就沾點光,但沾光也有限啊!油/水足的活兒,那也輪不到我不是,全都給了本部關係戶,一個兩個都得小心伺候着。”陳柏樂呵呵地說,“現在可不一樣了,您要牛逼了,嘿那我可就厲害了!就算一樣都是打下手干臟活累活,跟着您和歡哥,總比伺候那幫大/爺要來的舒服,更別提您還打算重用我不是。您要早說用得着我,我早自個兒飛奔過來了,當然,現在也不晚。”
李/明夜忍不住莞爾:“現在你就是本部關係戶。”她知道陳柏這多半是客套話,但客套得她很舒服。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李/明夜坦然告知了陳柏目前命運團隊面/臨的形式,即兄弟會可能的報復,“這應該跟你和你即將負責的業/務無關。你的業/務主要來自堡壘,而做業/務的人主要來自場情局,業/務又只是運維項目的後勤情報模塊……兄弟會如有目標也肯定是真武堂,這次針對我們純屬泄憤,不可能因為我們去攪黃堡壘的運維項目。”就連霸道如聖光會,恐怕都干不出這種事,“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兄弟會的報復十分巧妙,主要巧妙在報複目標的選擇上:他們精確地打擊了獨屬於命運團隊的資源點,即黑夜傳說宇宙中的科蒂領地,卻沒有動阿斯特羅的德國魔法世界,也沒有動星球大戰中的自/由星域和絕地教團。從這個目標選擇上,可以看出他們並不想驚動堡壘,擴大敵人,同時也沒有選擇打擊起來更方便(兄弟會在星球大戰宇宙有更高的影響力)也更致命的那一個。比起報復來,這更像是一次警告,警告李/明夜不要再摻和進真武堂與兄弟會之間的事務。她很不喜歡這個警告,但此時的她確實缺乏足夠的實力,因此只能暫時忍下。
然而李/明夜永不遺忘。這是她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仇敵,不論是利益上的損失還是主觀上的仇/恨,都足以使她永遠銘記。將來有一天,“骸骨之王”會因我而死,她告訴自己,然後是“導師”,再然後是“風暴之賽特”,甚至……
李/明夜微微眯了眯眼。她看不見陳柏臉上的神情,但原力告訴她,他現在有些驚訝與畏懼。唔,對我有些心理陰影啊,平時還不大看得出來……她收斂情緒,露/出平靜柔和的微笑,轉而跟他討論起了待遇以及未來業/務方面的事情。
作為昔日的成功商人,以及敢於在混亂與機遇之地渾水摸魚的冒險家,陳柏的能力自然絕非奈奧米可比,李/明夜很快就欣慰地發現,自己就連寫標書這活兒都可以放心大膽地丟出去了。這就是項目經理的存在意義啊!她只要找來資源就行。她把上次的標書發給陳柏做參考,後者通/過徽章接取之後轉到了帶來的筆記本電腦里,打開一看立刻笑了:“呦,這肯定是歡哥搞出來的。”
“怎麼?”李/明夜奇道。
“他用的是以前那些安保項目的標書模板,那模板還是我找/人給他做的……這他/媽/的,真是一點都沒帶改的啊!嫂/子你是不知道,丫就一文盲,叫他自己寫點什麼東西跟要他命一樣,我每次都琢磨他大學咋考上的。”陳柏一邊閱讀標書,一邊問道:“陪標的都找好了嗎?上次是哪幾家陪的?招標形式是什麼?”
“堡壘都是公開競談。上次是阿斯特羅找的,這次得換。”靳一夢的聲音在酒吧門口響起,冷得掉渣,殺機四溢,“你他/媽說誰文盲?”他一回歸就得知陳柏加入的消息,索性直奔酒吧,正好(在大幾十米外)聽見陳柏說他壞話。
“……哎呀,歡哥。”陳柏若無其事,臉皮極厚,“走路咋沒聲呢!看來我歡哥摸哨的功夫又精進了哈,越來越牛逼了……”眼看靳一夢面無表情走來,他毫不猶豫高聲叫道:“我要死這兒就沒人替你們投標了,你丫就得自己去!”
“呦呵,威脅我?老/子今兒就告訴你了,你要死這兒,我一片不死樹葉下去,你還是得爬起來寫標書投標做業/務。”靳一夢冷笑道。李/明夜往裏挪了挪,他便也坐下,順手將面前喝了一半的紅茶挪給她。短短一兩秒的接/觸,當他從茶杯上鬆開手時,這杯早已冷透的紅茶重新冒出陣陣熱氣,是她最喜歡的入口溫度。
“不死樹葉?”李/明夜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慢吞吞發問,“是太陽神殿遺址的收穫嗎?我記得這種神樹應該產自崑崙。”
“太陽神殿也有幾棵,可惜就活了一棵,讓唐正給搬回去了,不過我拔了十五片葉子。”靳一夢頓了頓,順口吐槽道:“那樹本來葉子就不怎麼多,半死不活的,就那德性還他/媽不死樹……”
“十五片?”陳柏震/驚了。十五個復活道具?
“對,十五片,但我感覺應該只有三四片有復活的效果,其它頂多也就回/回血吧!”靳一夢對此也不甚在意。以命運團隊如今的財力和資源,復活道具已經不是什麼太稀奇的東西了。
其實按常規來說,若是有成員死亡的情況發生,李/明夜可以直接或傳/送當地,用復活石來解決這個問題,那智能基因胎/盤只有在他們打算復活回斗獸場時才能起到作用。本來死人就是少之又少的極端意外情況,團隊裏既有復活石又有智能基因胎/盤,李/明夜也就一直缺乏花費動輒幾十上百萬採購多種生效方式之復活道具、完成團隊人員全覆蓋的動力。如今靳一夢又搞來複活道具,李/明夜雖有/意外,倒也樂見其成。“復活方式是什麼?”她問道。
“按于思游的說法,應該是原地復活吧!就相當於一個一次性的復活石。”靳一夢說道,“但他沒敢鑒定,怕自己半吊子給搞降等,回頭去白塔刷一下才能知道。”
李/明夜點點頭,臉上多了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捧着杯子起身:“既然你來了,把業/務的事情具體跟他說一說吧,順便把他和他另外兩個朋友的入團協議簽了。協議內容我已經談好了,你弄好了讓岡恩發起,通知文森特和我審批。我要去實驗室,有個東西要做。”她沒有做更多交代,直接就離開了。
李/明夜確實有東西要做:她打算用產自星球大戰的凱伯水晶為自己制/作一個簡易的占卜工具。考慮到自己得自張天然的占卜術,她最終決定用鍊金術做一個⑥4面骰子,每一面自成一卦。周易六十四卦之間自有次序,內生聯/系,因此每一面該鐫刻什麼卦,都需要認真思量、仔細琢磨,制/作起來倒也並不容易。靳一夢於四十多分鐘后找來鍊金術實驗室時,李/明夜正在做最後的確認。從視窗里可以看見,真空艙里那閃閃發亮、極其複雜、好似流動金屬的煉成陣已經畫好,凱伯水晶原石也已經在另一個低溫煉爐中淬鍊完畢了。
李/明夜正站在低溫煉爐前,額上慧眼綻開,身着防護服,臉戴防護面罩,看起來跟傳說中的鍊金術士完全沒有一丁點關係。她感知到靳一夢已達外間,正透過多重隔斷門往裏看,遂在團隊頻道里道:“稍等,馬上結束了。”
“好。”靳一夢於是乖乖等在門外。
李/明夜用原力將凱伯水晶原石從低溫煉爐中取出,隨即按了幾個按鈕,快速關火清爐。至於那拳頭大小的原石,早已被原力包裹/着、隔絕包括空氣在內的諸多雜質,送進真空艙的過渡室內。在經過排除空氣、調整壓力、注/入惰性氣體等幾個步驟之後,過渡室與真空艙連接的小門開啟,原力包裹/着那顆凱伯水晶原石,將其送到了煉成陣上。李/明夜走到真空艙前,重新調整了一下真空手套箱,便將包裹/着防護服與防護手套的雙手探/入真空手套接口之中。她隨即注/入法/力,完成了鍊金術陣的最後幾筆,一陣刺眼的光芒陡然亮起。這個鍊金術便成了。
李/明夜面罩后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笑意。那枚六十四面凱伯水晶骰子再次憑空飛起,回到過渡室內,內門隨即關閉,過渡室里很快響起了氣體流動的聲音。她從真空手套中抽/出雙手,開始做收尾工作。不過多時,她便拿着那枚六十四面凱伯水晶骰子離開了實驗室,來到消毒室中。在消毒室里的隔間中,她先啟動了氣霧消毒劑,待消毒完畢后,方才進入內間,扯下衣物連接處的膠帶,將其丟進自動焚化爐里,又將防護服、防護面罩、防護手套、橡膠靴等逐一除下,分門別類放進消毒箱中。直到這時,她才走向消毒室與會客室的隔斷門,摁了門旁的自動化清潔按鈕,隨即便離開了消毒間,將門重新關死。
此時的靳一夢已經在會客室里泡茶了。“你每次從實驗室里出來都要折騰好久。”他一邊抱怨,一邊將一盞新茶推到旁邊,“我看魔法部那幫煉金士也不是這樣的啊!他們幾個坩堝幾個陣就搞定了。哎呦……”他這時抬頭看見了她,“你額頭上……”
“所以他們經常失敗。”李/明夜瞪了他一眼(三隻眼睛同時瞪),坐到他旁邊。他立刻轉向她,捧着她的臉仔細查看,她也不做抗拒,只是同樣專註地盯着他的面龐——待到慧眼合上,她就只能在心靈中描摹他的樣貌了。“實驗室的意義在於精準和控/制。剛才那個鍊金術,我在下水道里也一樣能做,只是這樣一來,成品的質量可能會因無法控/制的雜質而產生降低或突變……甚至有可能失敗。”她哼了一聲,“比起生物實驗室,煉金實驗室已經不算麻煩了。”
“我記得你進出生物實驗室還得洗澡來着。”靳一夢笑道。他用指尖小心地摩挲慧眼邊緣,仔細審視皮肉處粉/嫩的皸裂,“會疼嗎?”他聯想到了自己每一次變身的時候。
“不會。這隻眼睛只是我某種能力的外在表現,它後頭沒有視覺系統,甚至沒有應有的神/經,我頭骨上也沒有多一個洞。所以用不着多在意它……”李/明夜笑了一下,溫和說道:“知微之眼能夠提升感知,所以就能睜開這隻眼睛,我就能夠像以往一樣看見。若是停下知微之眼,我也一樣能夠‘看見’,沒什麼大不了的。”
果然不一樣,只是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那就好。”靳一夢輕輕/鬆了一口氣,隨即在她唇上輕/吻一下,將她摟進懷裏抱緊,“我就是不太喜歡這種莫名其妙的破事兒。”
“我也不喜歡。”李/明夜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更舒適地窩在他懷裏。她深深地呼吸,感受着愛人熟悉的氣息,一種慵懶的舒適充滿了她……然而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那片不死樹葉,”李/明夜慢吞吞開口,感覺到他身/體微不可察的一僵,“給陳柏了?”這是一個非常確鑿無疑的推測。他並非輕浮好炫耀之人,她估計他一得知陳柏加入就有這一打算了,若非如此,他必不會對陳柏泄/露分毫。
“嗯。”靳一夢頓了頓,多少有些心虛地解釋,“我是把我那份給他,不會動別人的。”他只是不想陳英華之事又發生在陳柏身上。
李/明夜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戰術終端,也給了?”
“嗯,按照你協議里定的嘛。”靳一夢這下還是比較理直氣壯的,“就跟拉斯洛一樣,算成低息貸/款。”拉斯洛是他們的第一個附屬團長,這是由李/明夜所定下的對於新加入團隊之管理層的常規補強,也算是員工福利。
“你沒打算替他付吧?”
“沒有!”靳一夢很有底氣。他確實沒這打算,陳柏也不至於。
李/明夜輕輕哼了一聲,從他懷中掙出來,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倒是沒改協議。”她雖然放權離開,審批協議時卻也是認真看過的。
“怎麼會呢!”靳一夢心虛陪笑,“你們談好的東西我是不會亂改的,要不制/度成什麼了,對吧。就像那不死樹葉,我不也是把我那份給他——”
李/明夜抬手指住他:“你給我打住吧。”她露/出一絲冷笑,“你說是把你那份給他,但你自己想想——要是你當真遇到生命危險,又沒有可以原地復活的復活道具,我難道不會救你?哪怕你在不同宇/宙/歷練,我也會立即趕去救你,不計任何代價。假如岡恩、文森特,甚至凱特和弗蘭克在你身邊,他們同樣會願意把自己那份不死樹葉拿出來救你的命。這樣一來,我們自己遇到生命危險時就未必來得及了,如果有超出智能胎/盤等級的空間隔斷,在無法原地復活的情況下,我們就會徹底死去。哥,親愛的詹姆,你確實承擔了最大的風險,但你並不是把你的那份給他……你向他預支的是我們所有人的利益,並不僅僅是你自己。”
靳一夢立即沉默了。片刻后他別開視線,“我沒想這麼多。”
“好在我想到了。萬一此事當真發生,你一定追悔莫及,可後悔是換不回我們性命的。”李/明夜的嗓音柔和下來,“當然我也有錯,因為大家一直沒有遇到極端危險的情況,我就忽視了復活道具的重要性,一直沒有做到全覆蓋……好在凱特及時提醒了我。這次休整期我會去場情局買一個原地復活的復活道具,將這最後一塊缺口補上。但是,哥,希望你記住,並不是只有那個曾經背叛過你/的/人才是你的朋友。”
“嗯。”靳一夢低咳一聲,仍然沒有看李/明夜,“復活道具我去買吧!反正也是給我用。”
“好。”李/明夜凝視着他,目光一分分、一寸寸地掠過他的臉容,那鋒利精緻的眉眼,高/挺的鼻樑與唇線……如此英俊,她的愛人與她的人性所系。“現在看看我吧,”她輕聲說,“我要閉上眼睛了。”
靳一夢微微一怔,立刻將視線移了回來。
二人長久地對視,捨不得眨眼,目光膠合在一起,濃/稠得像化不開的蜜。不自覺的,他們都微笑起來。那是無與倫比的滿足與一點點傷感,在他們的心臟里充盈、飽/脹和溢出,終於滲透到他們的臉上,化作一個平靜的笑容。那笑容喜悅而又滿足,卻又有一點複雜的悲傷。
如果真有永恆,李/明夜心想,希望就是這一刻。讓我們能夠互相看着,瞬間變老,然後手拉着手就這樣死掉。她精神力已經所剩不多,遂輕輕嘆了口氣,終止了知微之眼的運作。
虛無在一瞬間侵襲而來,與之伴隨的,是熾/熱而強/勢的唇/舌。他重重吻住她,將她用/力抱緊,懷抱炙熱有力。
“寶貝兒……”在親/吻的間隙,他開口說話。他的聲音低沉,氣息紛亂,心跳活潑,使人幾乎能聽見血液奔流的聲音。“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她閉上雙眼,抬起手臂,環住他的脖頸,主動索取又一個滾/燙的深/吻,“你終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