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大童的七牲祭傳聞

澹臺大童的七牲祭傳聞

凶皇木和黑色漩渦的奇怪組合,視覺效果上恰好構成一柄遮天蔽日的大黑傘,院子裏的一切無聲的建築和盤踞的生靈,在“大黑傘”面前無不顯得那樣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長久以來在兄嫂的監視下心理壓抑不堪的色子,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壯絕的場景,清瘦的臉頰因極度亢奮潮紅髮燙,他真想放聲大喊。

喊什麼都不要緊,只要能喊出聲,排解排解壓力,也是好的。

他本來就要喊的,但留意到身前身後的人們個個表情驚恐,張皇失措,再加上擔心突然叫喊沒準把懷孕的嫂子嚇出個好歹,到那時肯定會被她男人打死,便猶豫了。

喊嗎?要不,還是別喊了吧……

色子最終只做了個“啊”的口型,愣是沒讓一點聲音通過嗓門爆發出來。

轟隆!好大一聲驚雷冷不丁在眾人頭頂炸響。

“啊!真的有鬼!”色子嫂慌得一下子撲到色子哥懷裏。

“不怕,不怕,打雷而已。”色子哥心中發慌,但強作鎮靜,愛憐地摩挲起女人的頭髮。

“是挺嚇人的啊,一點兒沒準備……”滿先生和他太太面面相覷,額頭上滲出汗珠。

還不等眾人徹底撫平心境,不料又是“嘭”的一響。

循聲望去,這回闖禍的原是慣於在人前虛張聲勢的闞大叔。

這個色厲內荏的草包,居然被剛才那聲霹靂嚇得倒退了兩步,胳膊肘恰好重重地拐到了凶皇木旁邊立着那根黑柱上端坐的石像上,結果讓這尊石像連根脫落,掉到地上一摔兩半,那串類似葡萄串的東西也跟石像的軀幹和手腳被摔得整個分離開來。

好在只是碰壞了一尊石像,沒必要大驚小怪的。

接踵而來的驚嚇令眾人心中不安,這才略有舒緩,卻聽郝阿姨操着極為陰沉的語調自言自語道:“九首神農像,結果還是壞了……”

“破石像,壞就壞了唄,又能怎樣?”闞大叔連忙破罐子破摔地辯解。

“滿院子的人,得賠上七條命嘍……”郝阿姨對他報以冷笑,“還好,還好,這下子倒用不着所有人都死了,從我們九個人中間出七個人就夠了。”

“九個人?哪裏有九個人呢,”對數字思維敏銳的滿太太在滿臉狐疑地環顧四周之後,非常肯定地質疑道,“現在院子裏不是只有八個人嗎?”

“對啊,我和我太太,闞大兄弟,澹臺小哥跟他媳婦和他小弟,再算上你們母子倆,的確是八個人沒錯,你怎麼說有九個人呢?應該是搞錯了吧?”滿先生並不全是為了幫襯他太太,他親自數了數,的確是八個人而非九個人。

“你家這位肚子裏不還藏着個小人兒嗎,他也得算上。”郝阿姨朝色子哥拋去一個複雜的眼神,突然伸手指定色子嫂略微凸起的腹部大聲宣佈。

郝阿姨單是這麼一指,立刻給色子嫂平添了幾分新憂慮,只見她在“啊”地一聲過後臉色變得慘白,把頭深深地埋進她男人的胸膛。

“郝阿姨,我們之前有得罪的地方,請您多擔待擔待。我媳婦膽子本來就小,何況又有孕在身,經不住您這麼嚇的。”色子哥挺身而出,對郝阿姨動之以情,希望對方嘴下留德。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郝阿姨語氣平緩,顯得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狀況無能為力,“九首神農像已然被人弄壞,凶皇木解脫了束縛,想來‘七牲祭’是不可避免的了……”

“七牲祭?”玖月旋花打斷色子抑揚頓挫的講述,插嘴問道。

“嗯,七牲祭,從字面上理解就是獻上七條人命作為犧牲和祭祀的意思。”色子點點頭,用易拉罐里剩下不多的啤酒潤了潤嗓子,向旋花解釋說,“郝阿姨隨即告訴院子裏的人,凶皇木旁邊那尊九首神農像,知道什麼叫做九首吧,就是九個腦袋,我起初以為是葡萄串的怪東西。再回到有關這尊石像的故事上來。儘管像凶皇木是何人何時種在院子裏的,以及九首神農像又是何人何時立在凶皇木旁用作‘封印’鎮壓邪物之類的情況,早已無從考證,但據這位放到今天算得上文化人的郝阿姨交待,不知是輪迴還是宿命,九首神農像每隔一些年頭就會被人弄壞一次,於是凶皇木趁機出來作祟,開始一段奪走七條人命的殘忍修行。”

“聽她這麼說,我倒想起佛教傳說中被稱為‘凶皇佛’的惡神,”旋花頓悟般附和對方道,“這位惡神平日裏就會通過殺人的方式來實踐自我修行。你住的地方那棵凶皇木,該不會跟我說的這位凶皇佛有所牽連吧?”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色子頓了頓,並未給出有關凶皇木與凶皇佛兩者之間淵源更多的揭示,“不過郝阿姨提出佐證說,那座院子是她丈夫的祖業,她二十歲那年嫁進來不久,也就是1943、44年那會兒吧,她大伯哥私底下是北平鋤奸隊的國民黨特務,執行任務時不小心引來日本兵進院裏搜查。可巧在這關頭,有個日本兵跟闞大叔一樣,碰倒了九首神農像,你猜怎麼著,等這些日本兵例行完公事出去沒走多遠,就在六鋪炕附近遭到游擊隊的伏擊,死的死、傷的傷,回到憲兵隊一統計,被擊斃的日本兵正好是七個人!”

“巧合吧?當時的北平畢竟是淪陷區,國共兩黨各自所屬的抗日力量都會籌劃地下抵抗活動,敵我雙方零星衝突在所難免,打死幾個日本兵不足為奇,七個人不能說明問題。”看來旋花為人相當有主見,不是無條件接受色子的灌輸。

“好吧,姑且認為是你所斷定的巧合吧。但這還不算完,”色子不以為然地莞爾,“就在我跟我兄嫂搬進那座四合院的兩年前,郝阿姨的丈夫不是被紅小兵盯緊了嗎,說他思想反動,學術反動,在他還沒被收押隔離那會兒,藉著隔三差五有人來院子裏綁他出去接受群眾公開□□的工夫,一些別有用心的紅小兵總會跑進每間屋子裏□□,實際上主要是為了偷他們家值錢的東西。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仍然是老套路。其中一個紅小兵不知天高地厚,一棒敲碎了凶皇木邊上立着的九首神農像,還鼓吹什麼‘破四舊’,這下子齊活!等到參與那次□□的紅小兵回去之後,耗費體力之後人會餓的對不對,得上伙食團吃飯吧,誰知一頓聚餐下來,由於食物中毒一下子被撂到十來個,經搶救無效重症不治死掉的又是七個人。事後一調查,排除人為投毒因素,僅僅是誤食野蘑菇引發的中毒!你說有趣不?沒辦法,處分了兩個負責蔬菜採購的進貨員,平息物議,集體中毒事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旋花聽罷若有所思,按照偶然背後多半隱藏着某種必然性的學說,似乎之前認為不過是單純巧合的觀念產生了鬆動。

“空腹飲酒,惹得肚子更餓了,要不先整點吃的,咱邊吃邊聊?”色子揉揉腹肌。

“料理間備着罐頭和方便米飯,今晚先湊合吃點行嗎?”旋花起身打算下樓預備。

“當然沒問題!從北京到重慶一路翻山越嶺的,不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嗎,我早丟掉挑食的壞毛病了。”色子滿臉堆笑,“要不老姐多受累,先下樓備置備置,你吃肉我吃草、你吃面我喝湯總成嗎?”

旋花不介意色子的頤指氣使,懂得什麼叫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對這位“甩手掌柜”長期以來近乎撒嬌的恭維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懶惰習以為常。

只過去短短十來分鐘,旋花便把一樓客廳沙發前的茶几當做餐桌,在上面擺滿盛着各式菜肴的罐頭和快餐盒,招呼色子下樓來吃。

話說鳳生對旋花跟色子來重慶這一趟倒是真上心,細到料理間裏快餐的種類,他都投入了儘可能多的體貼和關注。土豆燉牛肉、紅燒丸子、香酥帶魚、玉米筍燴什菌、香甜八寶飯、奶油蘑菇湯,有葷有素,有湯有飯,看起來食慾大開,吃起來有滋有味。

旋花用筷子夾每一道菜都顯得相當矜持和節制,色子則從品嘗第一口起便違背了之前“吃草喝湯”的諾言。就他那風捲殘雲的進餐速度,且不說邊吃邊講關於凶皇木和九首神農像的後續情節了,就連咀嚼都變成是能省則省的環節,一門心思盡顧着多吃多佔了。

“留着點肚子吧,明天還要帶你去南濱路吃大餐!”旋花故意用美食一條街和大餐分散色子注意力。

“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今晚還得將光盤行動進行到底的。”色子更願意及時行樂。

旋花何嘗不理解色子的心思,他是怕去不了南濱路,明天的大餐成為“畫餅”。

誠然,兩人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有上頓沒下頓的窘境也不是沒有過。

人家色子不還有感而發地創造了這麼一句名言嗎:“你看人家鱷魚,你看人家駱駝,人家吃東西的時候蔫主意多正!敞開肚皮嗨一頓至少管個十天半月的,多節能減排,多低碳環保!比咱強大吧,學着點,不吃虧!”

直到色子酒足飯飽,心情更覺愉悅,才慢悠悠地講起剛才未盡的段子來。

葉華扶着郝阿姨回了西北屋,剩下的人也各自散去,砍樹的事自此成了院子裏的忌諱。

是夜。本以為烏雲滾滾電閃雷鳴過後,勢必降下一場豪雨的,不料卻是空打雷不下雨。

在床上輾轉反側好半天的色子好容易快睡着,忽然聽到裏屋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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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兇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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