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兄嫂折磨日子不好過
色子正睡眼惺忪的毫無防備,自然被嚇得驚蟄般坐起。
從聲音判斷,尖叫聲應該是他嫂子發出來的。
難道是這女人出事兒了,比如流產?受好奇心的驅使,色子移身床邊,輕輕地將腳伸進拖鞋,猶豫着要不要下床進去慰問他嫂子,畢竟裏屋是他們夫妻倆的私人空間。不過,接着便聽到他哥一貫飽含愛憐的安慰聲:“做噩夢了吧,別擔心,只是夢而已,不是真的……”
“你不知道這個夢有多可怕,多真實!我夢見自己被人掛在院子裏那棵倒霉的鬼樹上,脖子也讓繩子給勒得緊緊的,馬上就快透不過氣來了!”色子嫂驚魂未定,說話的時候聲音顫顫巍巍的,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你怎麼也……”色子哥的口氣很像是剛要脫口而出點什麼,但迅速改了口,“不怕,不怕,樹又挪不動窩,沒那麼大的本事,別聽郝阿姨瞎說一氣。你又不是沒聽說過,她男人現在在牛棚接受勞動改造,她兒子找不到正式工作,養家餬口都有困難,她心裏犯急,無處發泄,就編些鬼故事到處嚇人,想擾得全院子的人都不得安寧。你要是被她的話給繞進去,叫她那套鬼話嚇出個好歹來,不就正合了她的心意嗎?所以你聽我的,今後無論她再說什麼,咱不聽,不信,咱躲得遠遠的,過咱自己的日子,你說行不行?”
“也只好先這樣了……”經過丈夫苦口婆心的疏導,色子嫂的情緒逐漸平息下來。
“這就對了,記住,你的身體最要緊,你肚子裏的孩子最要緊!”色子哥煽情地說。
“那在你心目中,是我更要緊呢,還是我肚子裏的孩子更要緊?”色子嫂俏皮地刁難道。
“我的好媳婦,你說你,怎麼還吃起豆豆的醋來了,還是快要當媽的人,羞不羞啊?”色子哥笑起來,把色子嫂也給逗樂了。
“也是,我怎麼能吃自己孩子的醋呢?”短暫笑過之後,色子嫂重新陷入某種焦慮的境地,“但願咱豆豆能在這個院子裏平安長大……”
“放心吧,不光咱豆豆,將來豆豆的弟弟妹妹,都會在我們身邊開開心心長大的!”色子哥趕緊鞏固戰果,儘可能避免他女人受到持續產前焦慮的困擾。
“不然我們還是搬走得了,搬回以前住的老街去,”色子嫂又打起了退堂鼓,“總感覺這座院子哪裏不對勁,住在這個地方心裏老是不踏實……”
“以前住的老街,那叫棚戶區,髒亂差,馬上就要被拆除,已經沒法子殺回馬槍了,政府不許。”色子哥仍舊不厭其煩地勸解道,“你覺得哪裏不對勁,心裏不踏實,都是因為你懷着孕的時候突然換了地方,短時間內對新環境感到陌生造成的,再過一陣就沒事兒了。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早點睡吧!我上趟茅房,很快就回來。乖,你先睡吧,我不走遠。”
色子哥囑咐完走出來,見他兄弟愣愣地坐在床邊,便招招手,讓他跟自己到門口說話。
“你怎麼也沒睡,被你嫂子的喊聲吵醒的吧?”色子哥點了根煙。
“不是,我做了個夢,嚇醒的。”色子怯生生地回答他哥的問話。
“你小子又夢見什麼了?”色子哥深吸了一口尼古丁。
“一根繩子套住脖子,整個人掛那棵大樹榦上,腳懸在半空中。”色子心有餘悸地說。
“不會這麼邪門吧,我和你嫂子跟你一樣,也都做的是同一個夢……”色子哥聞言猛地一激靈,夾在手指間的那根煙跟着抖落在地。
“哥,你快朝那棵大樹榦的方向看,誰在那兒?”色子把話題岔開,突然低聲提醒他哥。
色子哥順着他兄弟的提示朝西北方望去,大樹榦前還真有個人,背對西南方站着。
兄弟倆藉著微黃的月光努力辨認着那個人的背影,男人,中等個頭,身材微胖。
“闞大叔!”色子哥險些叫出聲來,幸好被他兄弟及時伸手捂住了嘴。
只見濃濃夜色中,闞大叔誠惶誠恐地輪番朝凶皇木和樹榦旁的九首神農像作揖不止,口中念念有詞,彷彿不住地咕噥些什麼,可惜隔了二十來米的距離,具體內容聽不分明。
“他白天弄壞了石像,到了晚上心裏發虛,睡不着,正好趁四下無人之際出來拜拜。”色子哥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揣測說,頗有點五十步笑百步的意味。
“闞大叔該不會也夢到跟咱一樣的情形,受了驚嚇,這才偷偷跑到那兒去臨時抱佛腳的吧?”色子把自己的猜測講給他哥聽,同時在原有鬼魅纏身氣氛的基礎上添油加醋。
“也許是大伙兒都拿郝阿姨的故事太當回事兒了吧,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懂嗎?”色子哥竭力掩飾內心的惶恐,隨手沖他兄弟的後腦勺重重地拍了兩下,惡狠狠地訓斥道,“臭小子,還不回屋死覺,明早指着你給我和你嫂子燒早飯呢,別老想着偷懶,當心挨揍!”
“看情形,你哥待你明顯不及對你嫂子有耐心……”玖月旋花再次打斷色子的回憶,一想到年紀輕輕的色子寄人籬下,還得早起替兄嫂打點飲食,不禁感嘆對方生活不易。
“我哥這人吧,特虛偽,還特狡猾。要不是覺得我還能給他搭把手幫襯家務,估計早就把我一個人丟在棚戶區不管了。”即便過去那麼多年,色子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還冒着忿忿不平的火花。
“你們畢竟是一家人,你哥總不至於真的做到遺棄未成年小弟的份上吧?”旋花不信。
“那是因為我學聰明了,把姿態擺得低了,對他們俯首帖耳,死心塌地當聽話的奴才換來的,”色子苦笑着告訴旋花,“他們以為徹底打垮了我的意志,認為我離開他們只能去當叫花子,想什麼花田喜事呢,連被我捉弄了都沒反應過來,傻子……”
“你還有膽量捉弄你的兄嫂,看來處境並不算特別惡劣吧?”旋花反問。
“鬥智斗勇嘛,既需要膽量,更需要智慧。”色子自豪地告訴旋花,“那天晚上我說我做了和嫂子一模一樣的噩夢,其實根本沒有。我那是想從我哥嘴裏確認一件事兒,套他的話,才故意撒了個謊。”
“我還以為你只知道成天跟我鬥智斗勇呢。我說,你當時到底想從你哥那裏確認什麼?”旋花忍不住追問。
“我就想弄清楚,他是不是也和他老婆一樣,夢見脖子弔掛在凶皇木上垂死掙扎。”色子眼中閃過一道令人膽寒的光輝。
“只不過是個夢,你哥說得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做和沒做又有多大區別?”旋花不屑,勸解色子沒必要為了區區一場夢境內心糾結。
“你肯定猜不到,做沒做那個夢,接下來會給院裏那些人的命運帶來多大的不同。”色子嘴角泛起詭譎的微笑,“實話告訴你吧,那天夜裏但凡是夢到那棵凶皇木的人,沒有一個逃掉的,全沒了,那七個人,最後全都死得蹊蹺……”
“還真死了七個人?到底後來出了什麼事?”旋花意味深長地發感慨說。
“我說,你這位大姐可夠冷血的呀,明明一副懶散的樣子,一聽我說死了人就按捺不住,精力值蹭蹭往上長?”色子見旋花對傳說中的七牲祭頗為感冒,存心想吊一弔對方的胃口,索性將話鋒一轉,“逝者長已矣,要不我積點口德,先來說說發生在倖存者身上的故事吧。”
“九減七,剩下兩位倖存者,你跟誰啊?”旋花客隨主便,不在乎色子避重就輕。
“別那麼理直氣壯地把我歸到倖存者行列行不,你知道我一生歹運命的,哪有那麼幸運就逃脫凶皇木的魔掌了?我其實是鬼好不好,早在近半個世紀前就在那座四合院裏‘嗝皮着涼大海棠’啦!”色子調皮地朝旋花做了個鬼臉。
“少來,趕快說正經的,我可沒時間陪你瞎胡鬧!”旋花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開個玩笑,冗談,冗談,見你神經緊繃了點,幫你舒松舒松。”色子詭辯說。
“別廢話,誰神經緊繃來着!”旋花抵死不認慫,催促對方言歸正傳。
“除我之外,葉華那孩子也僥倖活了下來。”色子的目光重新變得深遠,正經八百地聊起了他跟葉華之間從誤會到成為死黨的曲折劇情。
眼看離郝阿姨在眾人面前大肆宣揚凶皇木和七牲祭的話題,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星期,院子裏波瀾不驚,所有人如履薄冰地忙忙碌碌,不要說死人了,就連磕磕碰碰打打鬧鬧的事兒都像是絕了跡。相安無事的同時,大家也就漸漸放下了心裏那份戒備,更加斷定郝阿姨的說法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純屬虛構來混淆視聽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