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猶銅聲(上)

第二回 猶銅聲(上)

第二回猶銅聲

七月上旬,和談的條件終於定了,北齊割讓雄州四郡給塑月,一年歲貢良馬千匹、生鐵萬斤、錢十萬貫,北齊降稱國主,奉塑月為宗國,並將國主幼女卞陽公主嫁予顯仁帝做繼后。

這歲貢基本已是北齊一年賦稅的三分之一,誰聽了都心裏一抖,唯獨北齊國主興高采烈,慶祝自己保住王位,大宴三天。

和談的事情已定,葉驍派人把記載人口土地的黃冊和國書送回塑月,和北齊訂下明年開春遣嫁公主,葉驍這邊則預備着七月底動身離開北齊。

他歸期一定,從國主以下,北齊權貴無不致送厚禮,各種奇珍異寶玩命往行館送,間中還有人送來美婢孌童,什麼年齡段審美取向的都有。大概是兼顧到口味問題,魯王有次送了個妙齡道士過來。葉驍出身東陸強國,什麼場面沒見過,饒是如此,看着那一身清正又帶點兒莫名嫵媚的道士,他也楞了一下,瞅着旁邊沈令,說,還是你們會玩。

不,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沈令在心裏默默反駁。

這天,沈行致送踐行禮物,只見一乘小轎抬進行館,走下一個秀麗女子,盈盈拜倒。

葉驍一貫是東西全要,人一個不留,他讓女子起身,剛要開口人怎麼送來怎麼回去,女子卻熱淚盈眶,轉臉看向他身側沈令,嘴唇抖了抖,顫聲喚了一句,夫君。

葉驍立刻轉頭,用嶄新的眼光打量身旁的男人。頂着葉驍一臉“卧槽我單知道你們會玩,沒想到連你也這麼會玩”的表情,沈令上前攙住女子,把她扶進偏院,自己再和葉驍解釋。

女子姓朱名喚窈娘,其父是個御史,頗有清望,和沈令交情甚好,朱御史後來因為進諫惹怒權貴,被賜自盡,家人發賣。夫人聽說要被發賣,自縊身亡,只留下窈娘孤身一人。

沈令與其父交好,便命人買下窈娘,但怎麼安置卻成了問題。他雖然當時已是五品東宮武官,但是畢竟是個宦官,名聲不好,若窈娘以後想得良配,就得另想辦法。

這事兒不知怎的就被北齊太子知道,直接賜了婚——北齊高級宦官允許在外居住,多有妻妾,反而沈令這樣年紀官位,沒有妻妾才奇怪。

於是窈娘脫了罪身,成了沈令正室。

窈娘秀麗溫婉知書達禮,對沈令而言亦女亦妹,這次太子被殺,沈令下獄,他唯一掛心的,便也就是窈娘的安危。

他被送給葉驍,知道自己現在的主人喜怒莫測,格外謹言慎行,一步不多走,一句不多說,和外界消息斷絕,連窈娘落在誰手裏都不知道,直到剛才看到窈娘,心中才一松。

葉驍聽完,嗤笑一聲,說你這弟弟倒貼心。

見他沉默,葉驍說:“那窈娘我就收下了,反正回去的路上多個侍女也是好的。”

沈令向他深深躬身,“多謝殿下深恩,只等到了塑月,殿下為窈娘脫去罪身,再擇良配。”

葉驍誠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覺得這不一定,她若真心喜歡你,你也真心喜歡她,就做一對兒夫妻又有什麼不行?要是覺得閨房少樂,你到塑月我介紹個人給你,給你指導一下技術,保證妥帖。”

……不,我並不想和你聊這個……

沈令從葉驍房裏退出,回了偏院,看到窈娘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心中倏忽一軟。

他在窈娘身前站定,窈娘抬頭看他,以袖掩唇勉強笑了一下,笑到一半,唇角一垮,一下撲到他懷裏,緊緊抱住他,嚎啕大哭。

沈令不會哄人,只能輕輕摸着她烏黑長發,任她在懷中哭個痛快。

她就是那日沈行輕描淡寫所說的小禮物。

窈娘從來端莊,當初被發賣的時候,也只是飲泣,何嘗這樣過,這些時日,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有多害怕。

他什麼都沒說,也不問。

落在沈行手裏,能有什麼好遭遇?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何必問呢。

第二天一早,沈令去見葉驍,說要告個假,去給窈娘買幾身換洗衣服。

葉驍一側頭,說昨兒我記得沈行送來的東西挺全的啊,衣服一箱呢。看沈令不語,他瞭然地點點頭,說,嗯,也好,他送來的東西全扔了吧,看着鬧心。

葉驍還怕他沒錢,塞了個錢包給他,沈令心中一暖,謝了恩,便出去採買,臨走的時候,葉驍跟他說這幾日多陪陪窈娘,不必過來,他也不推辭,買完東西回來,跟葉驍報了一聲,就回了自己偏院。

今日他的飯菜是窈娘下廚做的,看他進來,窈娘勉強一笑,道,閑着不舒服,就想做點事。

沈令摸了摸她的頭,把衣服給她,讓她看合不合尺寸,窈娘把衣服小心翼翼摟在胸口,“……你送的,哪裏有不合的呢。”

吃過了飯,沈令把院門關好,進了內室,他坐在榻上,正色看着窈娘,“窈娘,我今晚有件事要你做。”

窈娘絞着袖子,怯生生看他,他拍拍身邊位置,窈娘坐過去,靠在他肩上,沈令想了想,“……窈娘,我中了‘泥銷骨’,沈行拿這個威脅我做事,我不同意,便沒有解藥,只能自己捱過去。”

窈娘驚愕彈開,抓着他手,抬眼看他,面色煞白,連嘴唇都沒了血色,整個人輕輕地抖。

她嘶聲道,“那、那不就是今天……”

沈令點點頭,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筆直望着她的眼睛,“對,在那之前,窈娘,你只用回答我一件事,沈行給你下毒了沒有?或者他拿什麼威脅了你沒有,如果有,你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

窈娘慌急搖頭,“沒有,我雖然……但沈行沒對我下毒,也沒拿什麼威脅我……”她慘然一笑,“再說,我現在還有什麼好被威脅的呢。”

“嗯,好。”沈令抱了抱她,她抬頭,一雙水潤明眸看着他,“夫君,‘泥銷骨’非同小可……”

沈令靜靜地打斷了她的話,“窈娘,現在不同以前了,你我都是罪奴之身,歸秦王所有,但秦王喜怒無常,對人好時春風拂面,殺人時如同反掌,我不像以前可以護得你周全,我想,到了塑月之後,如果可能,為你擇一門上好的親事,這樣我對你父親也算有交待。”

這話便是在以前沈令也和她說過,窈娘不言語,低頭絞了會兒袖子,勉強勾了勾唇角,改了口,“那……阿令,這毒……要讓秦王殿下知道么?”

沈令搖搖頭,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沒道理麻煩別人。

他跟窈娘說,我已經想好今晚怎麼過去,就麻煩你照顧我了。說到這裏,他嘆了一聲,頗有些如釋重負,“……我之前還想怎麼辦……幸虧,你來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窈娘眼淚卻已經下來,她側過臉去,擦了擦眼睛,再轉過來,臉上淚痕猶濕,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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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如何睡到你的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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