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
“沒事。”
由於工作性質,男人不可避免接觸過不少天然聲音悅耳的歌手,但卻沒有一個人,肖似少年一般,聽在耳朵里,就只覺得這嗓音真是甜得人心癢,像是貓尾巴搔在人心間上。
相觸的皮膚也像是發燒一般,男人連忙想收回手,卻不料懷裏人正好仰起臉,唇從他的口罩蹭過,兩人呼吸相聞,男人瞬間僵住。沒等他做出反應,臉上口罩被人拽下來,嘴唇上驀地一軟,淺淡的氣息鑽入他的毛孔。
男人瞳孔霍然收緊,一截濕熱軟滑的小舌頭在他的口腔里搜颳了一通,又猝不及防飛快地撤回。
也許先前輕蹭一下還能說是意外,但強行拉下口罩舌吻明顯是蓄意,平時溫和有禮進退有度如季楚也不禁慍怒,但他還沒發作,便又聽那撩人心癢的聲音附耳說著:“我挺喜歡你。”
“離我遠點!”
季楚把少年拉離懷裏,後退兩步。
動靜略大。
見有人張望過來,季楚連忙戴上口罩,恰巧漫長的隧道過去,光線重新充盈,他也因此看清了少年的臉。
都說人的聲音和容貌是呈反比。
況且季楚在娛樂圈混跡十幾年,他見過所謂顏值擔當何只繁幾,也從未見過如眼前少年般奪目的容貌。
雖然他一向偏愛勤懇奮發的後輩,可人對於美好的事物總是下意識偏於寬容,被豬啃一口和被美人啃一口區別還是不小的,再一想他包成這樣也能被人認出來……結合之前少年的告白,季楚判斷他多半是自己鐵粉,年紀又這麼小,這麼一想怒意頓時消融不少,何況大庭廣眾也不好發作,他理理衣襟,壓低聲音,“記住下次不要做這種事了。”
季楚沒發現,祁奕從頭到尾都沒有叫出他的名字,更遑論把人認出來。
正巧這時他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看了一眼來電,他面色緩和不少,按下通話鍵,也來不及和祁奕打招呼,邊說邊匆匆往衛生間走,“藝秋,是我,怎麼了?你別急慢慢說……”
聲音逐漸遠去。
祁奕靠在門邊單手扶着車壁,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直起身體。他隨手把垂落眼前的髮絲往後梳了梳,如果有人注意到這一幕一定會難以置信,少年原先病態蒼白的皮膚變得潤白而富有生氣,雙眼收容起先前控制不住外放的邪異,五官線條逐漸收緊從柔和變得銳利,淡到失去色澤的唇充盈起血色。
短短十幾秒,這張臉就褪去模糊性別的柔和,變得更趨於男性的俊美。
舒了口氣,祁奕更往角落裏站了站,半身往內側了側,手伸入口袋掏出手機翻了翻軟件,看起來就像正常出來透風的人,偶爾有人路過也不過只能看見一片衣角。
軟件都是系統自帶的,聯繫人只有林叢玉一個,短訊里都是提醒他記得報平安的話,連上網后,豹訊新聞叮咚叮咚響個不停,等提示音結束,祁奕點開新聞一目十行瀏覽了一遍。
沐浴在窗口陽光下,祁奕的皮膚漸逐流淌起淡淡的珠色光,從遠處看就像披上一層輕薄的鮫紗,光芒從皮膚煥發又回歸肌膚表面,凝聚成一串又一串纖細腥紅、頂端分叉的索鏈,交錯縱橫的索鏈如同裂紋一般生長伸展,紋絡極快地爬滿腳踝、各肌鍵、從背肌延至頸部。
這時,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名女孩談笑着走過來。
祁奕耳尖動了動,“啪”合上手機,指尖點了點頸側,血鏈就如潮水一般褪卻。
他直起身體,兩名女孩終於走到近前,看見他忍不住小聲交談起來,祁奕目不斜視,抄着兜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車廂里和他離開之前沒什麼不同,只是化濃妝的少女不在座位上,直到到達抵站滬市也沒有出現,而她的行禮箱一直留在原位。
檢票出站后,大多數人隨着人潮往地鐵站走,滬城南站足有七層盤綜複雜,祁奕沒興趣浪費在找路上,直接乘扶手電梯去一層攔的士。
打的的人不多也不少,離祁奕不遠的地方三名女孩兒肩挨肩圍着手機嘀嘀咕咕,“哇,糖糖太甜了,笑起來像小太陽一樣。”
“聽說要出新專輯了,自己譜曲寫詞,糖糖怎麼這麼棒!”
“不是在拍大唐風雲傳嗎?”
“……卧槽,你們看這個!”
“娛家記昨天爆料說糖糖拍戲受傷了,我還以為是假的!”
網約車很快就來了,祁奕拉車門坐進去,還能聽見女孩兒們哭天搶地。
地點是在網上就填好的,師傅也不多話,油門一踩方向盤一打就往朗逸花園開。
朗逸是滬市出名的高檔小區,複式結構的公寓,臨海而建,學校、醫院、地鐵站等一應俱全,無論看海還是出行都十分便利。一般車輛不準入內,車只給停在小區門口,祁奕一個人找到門衛處,核實了身份證拿到磁卡。
小區里綠化很好,道路寬敞筆直,人工潮里伺養着幾隻天鵝,一名婦女領着孩子在橋上教他念詩。
雖然周圍就是大型商貿圈,朗逸花園裏還是建有中型便利店。
他沒打算先去房子那看看,林叢玉給他的銀行卡里存了一筆錢,他準備去便利店逛逛,買些牛奶和紅酒。
這些都是這段時間祁奕在被監管時,林叢玉帶給過他,他比較喜歡喝的東西。
便利店在AB座後面,祁奕路過時正好碰見一名扣着鴨舌帽的青年往A座走。
他正捏着電話一面講一面走,臉色分明是蒼白的,腦門卻爬着青筋,原本俊俏的臉幾近扭曲,但與之相反的是他的語氣,要多柔和有多柔和,“簡哥,我到你家樓下了,你見我一面,我把事原原本本和你說清楚,你就知道怎麼一回事兒了。”
那頭應該立即就拒絕了,青年不耐煩地扯扯衣領,正想再說幾句好話,無意識臉一抬,湊巧祁奕打了個照,表情明顯愣了一下,臉色愈發難看。
但他的注意力總歸還是在手機那頭,那邊不知說了什麼,青年忙歪過頭用手掩住手機:“不不不,簡哥,我知道你幫我夠多了,是我自己不爭氣。”
這幾句話幾乎是氣音,每說一句,青年嘴唇就抽搐一下,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他說出口的這些話都十分違心。
祁奕也正好走到他身邊,兩人擦肩而過。
青年餘光瞥見,忽然上前半步,把人撞了個趔趄。
他只是單純乍眼看見一個少年比自己好看,心裏妒忌,也許平時還能把控自己,但他今天難得低三下四,自尊心受挫處於情緒邊緣。他是不敢對電話那頭髮脾氣,這口氣總得有個發泄。
見少年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青年嘴角無聲牽了牽,悶氣忽然稍散一些。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
少年重新抬起臉——
緊接着,青年猝不及防對上少年一雙夾雜灰質的眼睛,腦子裏突得嗡然一響,宛如着魔一般,對着手機難聽的話不受控制地噴出來,“我他媽就是玩了那個婊.子,怎麼樣?兩個你情我願上個床,我他媽找別人,她就要上網爆我渣,還讓人去吧里掛我,他媽的,她以為她是個什麼狗玩意,沒有我誰知道她!你他媽是我經紀人,幫我擦屁股是他媽應該的!跟你商量是給你媽臉了!”
“嗯,”那頭倒聽不出惱怒,嗓音沒什麼波動,沉水般冰涼的語氣,“說完了?”
宛如按下了靜止鍵,兜頭一盆涼水扣下來,青年瞬間清醒,把祁奕也忘在腦後,嘴唇嚇直哆嗦,“簡……簡哥,我,我不知道怎麼了,我……”
這些的的確確都是他的心頭所想,但他只是想想,不敢說出來啊。只是他剛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該說的沒說,不該說的全吐了個一乾二淨。
就像中了邪似的。
他是怎麼也顧不得祁奕了,只一個勁兒道歉,裝孫子的好話說了一簍框,卻聽見那頭聲音冷靜,“你剛剛說的話,我都錄了。”
青年瞬間聽出他暗含言下之意——
這就是赤.裸裸的警告。
兩人徹底掰了。
幫他擦屁股是不可能了。
而且他也別想着作妖反咬一口,凡他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這份錄音立即就會被散播出去。
那他就徹徹底底完了。
直到聽見那頭電話斷線的盲音,青年怔在原地,還沒有回過神。
整整衣領,祁奕指尖摸了摸又再度恢復蒼白的嘴唇,有些後悔。
折騰了這麼一下,動車上的努力算是白做了。
接下來,又上哪去物色人選?
由於不熟悉地型,他找了一圈才找到地方,邁入便利店,店裏明亮寬敞,乾乾淨淨。
先選了幾瓶紅酒,祁奕到拿牛奶時遇了難,奶櫃又寬又高,他推了個小車每種都拿了一盒,最上方的有兩盒擺放比較靠里,就是墊起腳也夠不着。
忽然,一截白皙結實的小臂出現在他的視野里,指骨修長乾淨的手抓住那兩個紙盒。
祁奕抽抽鼻子,倏然揚起一抹笑,仰起頭,轉過身髮絲正好滑過後面人的胸口。
那人着白T配黑色體閑褲,定製腕錶刻着個篆體“簡”,黑髮整齊地梳在腦後,顯得冷漠又精幹。他將奶盒遞給祁奕后就想轉身,剛剛挪動足尖,手腕袖子被人扯住,他回過身,簡短問:“怎麼?”
少年拽着男人的衣袖,“謝謝你。”
“不客氣。”男人收回衣袖。
少年歪歪頭,仰起小巧的下巴:“那大哥哥,你會做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