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

動車

石市高鐵站人行來來往往,都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星克咖啡館門前的兩人。高挑的男人面容端雅柔和,微微一笑叫人如沐春風,矮些少年剛剪了頭髮,肩上背着白色小包,容貌精緻難得一見。

路人趁機偷拍不佔少數。

如果平時的林叢玉肯定能發覺,但現在的林叢玉滿眼滿心都是面前的小傢伙,甚至連在大庭廣眾之下,都忘得一乾二淨。

“東西都揣好了嗎?到了記得報個平安。”

祁奕點點頭,半垂着眼看起來有幾分羞澀,嚅嚅低聲,“謝謝林哥給我辦身份證,還,還送給我衣服和手機。”

“別跟林哥生分,”林叢玉想摸摸少年茸茸的頭髮,見他瑟縮一躲,便不再繼續,收起失落的情緒道,“小奕,我代嚴霆向你道歉,他做事風格一向強硬,連嚴伯都要退讓三分,你別放心上……”

話說一半,他聽見少年語氣堅定,彷彿鼓起莫大勇氣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怨嚴哥。”

“是嚴哥把我帶回到這裏……城市裏。”

林叢玉見他表情的確不像是勉強,忽然就想起有回聽到小王閑聊時說起的八卦——“嘿嘿,林顧問,別看那小東西懦弱膽小可憐兮兮的模樣,他還和隊長告白過。”

也許嚴霆對警部的熟悉度不高,但林叢玉一直是京市特重專案處理顧問,大小王來自京市一局,他同他們交情有五、六個年頭了,亦不必提他本人性子溫和,和誰都能處得開。

更遑論這八卦還是嚴霆的八卦,小王第一時間便迫不及待分享給他了。

林叢玉心想這倒有意思,祁奕對嚴霆一見鍾情,還告白了,但正相反,嚴霆對祁奕卻明顯帶着戒備和懷疑。他心裏倏然有些酸澀,轉然又是一絲心念轉動,他驀地懷疑——

莫不是嚴霆在部隊閉塞了,乍一被人告白,還是個少年,一時接受不了才這麼如臨大敵?

這麼一解釋,倒越想越合理。

林叢玉更覺莫名讓少年受了委屈,心裏還有微妙的不舒服,他勸道,“你什麼都不記了,去滬市怎麼生活,跟林哥去京市不好嗎?”

祁奕在這點卻很堅持,搖搖頭,“不了,謝謝林哥。”

林叢玉還當少年被拒絕心裏難受,安慰他:“嚴霆一向不看重兒……兒情長,對戀愛興趣不大,並非僅針對你。”

祁奕垂下眼,“嗯”了聲,“我知道。”他看了眼手機屏,“林哥……到時間了。”

林叢玉嘆一聲,溫和叮囑他,“記得報平安。”又給了他一張紙條,“上面有我的郵箱,如果手機打不通就發郵件,我每天都會看。”

少年連連點頭,跑遠了又轉身揮揮手,林叢玉笑着回應他,祁奕這才刷證通過檢票機。

眼見那道身影沒入人海,林叢玉忽然升起一股空落落的悵然。

轉了個彎,祁奕瞥了眼手心的紙條,嘴角輕微扯了扯,隨手扔進垃圾桶。

進入候車室,找了空座位坐下來,許是顏值出眾,不停有人或明或暗望過去,還有不少女孩子偷偷摸摸抓拍。

他打開包裝袋,取出一杯冰咖啡,插進吸管,抿着喝了一口。

安靜沒多久,邊上坐下名淺色西裝中年男人,男人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祁奕,祁奕吮吸動作一頓,看了他一眼。

中年男人遞名片時心中忐忑,直到少年接過,他才舒了一口氣。

真是奇了怪了,這短短兩秒讓他緊張得壓力不亞於面對上司小陸總,陸思澤。

祁奕的開口打斷了他的腦細胞發散,“許傑?”

許傑連連點頭,心裏卻讚歎這孩子不僅人好看,嗓音真好聽,那句話怎麼誇來着?對,像讓人懷孕似的。

他自信滿滿:“魏文爵你應該聽說過吧?”

“沒聽過。”

——我是他的經紀人。

猝不及防聽見這麼一個回答,後半句話在許傑舌尖打了個轉,又被他硬生生噎了回去。

擴音傳來女人甜美的嗓音:“D6909開始檢票”。

少年站起身,背着白色肩包,捧着冰咖啡逕自走向檢票機。

許傑立馬撿起被少年拋棄在地上的名片,追了上去。到不是他想熱臉貼冷屁股,實在是少年這張臉就是流量,既便黑料滿天飛,什麼都不幹,傻杵那都有人買單。

何況公司裏手裏就一個藝人的同期入行的就他一個,時不時被人拉去幫忙帶一些小朋友,這回到石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就一直琢磨着,給做白工為別人做嫁衣,倒不如自己再帶一個。後來再又聽說一向不對盤的岑雪手下兩個藝人同時開花了,他更是打定了這個主意。

恰好他剛下定決心,今天就巧遇祁奕,許傑頓時生出一種“就是他了!”的宿命感。

更不提兩人又是同一班次車,這簡直就是天賜良緣,命中注定!

當時許傑遠遠以挑剔眼光打量少年那張神仙似的臉,心裏暗忖整容模板也許又要經歷一番腥風血雨,但也說不準整都整不出這麼一張臉。

給他碰上了,這就是命運,許傑覺得自己真是否極泰來,拉點臉又算什麼?

車票是林叢玉買的,D3027一等艙,飛機固然快,但林叢玉認為動車比飛機安全,又怕少年認生,林叢玉還把一排兩座都買了,祁奕找到座位剛放下包,許傑走過來,“我能坐這嗎?”

沒聽見少年回應,許傑麵皮綳得極厚,繼續遊說,“現在擠破頭想出道的人可多了,干藝人這行,勤勞一點出名后兩三年一套房就有了,那可是普通人奮鬥幾十年都賺不來的錢。”

見少年仍然不為所動,許傑再接再勵,“你也看到名片了,我們海逸在娛樂公司里別說滬市,全國都是首屈一指,你的條件很好,如果你跟我,我保證回去就能要到一流資源。”

“而且啊,藝人工作性質和普通人不一樣,環境也更開放自由,再說了,每天看見那麼多長得美女帥哥在眼前晃也養眼啊。”

“你們公司在哪?”

許傑侃侃而談,冷不防聽少年鬆口,還沒緩過勁,愣了一下。

祁奕轉眸,眼神冷淡,聲音平靜,又問了一遍。

許傑壓根不知哪句話打動了少年,四目一對,他瞬間陷在對方那雙彷彿能把人魂吸走的眼睛裏,有些不可自拔,幸好事業心站了上風,終於找回理智,抖着手從皮夾夾出一張新名片,“上面,上面有地址。”

祁奕接過名片,移開目光,許傑這才失魂落魄的回過神。

冷靜下來,卻覺得怪異。

其實在星克咖啡前他就注意到少年了,那時少年縮着肩膀顯得膽小懦弱,像是很內向,非常不自信,彷彿大一點聲說話就可能把他嚇得跳起來,所以他起初還以為自己十拿九穩。

但現在呢?

從候車室到車廂,少年脊背筆直,目不斜視,步伐平穩冷靜。

對話根本沒有一絲怯場。

他們之間的距離雖說不近,卻也不遠,活到三十九歲,許傑接觸的人不老少了,但卻從少年流露的神情上讀不出一絲情緒,就算是明顯被打動了,少年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觀察者資態,似乎打發的只是一件不足一提的小事。

而且,方才驚鴻一瞥,那雙眼睛像是不可窺探的深淵,對視的剎那,他甚至有種……快要靈魂出竅的感覺。

許傑魂不守舍,神思浮遊,過了一會兒,聽見少年開口,“七天後上午十點,衡源國際朗逸花園東門口。”

林叢玉不僅為祁奕找了房子,連入學申請也一併辦了,這裏就是他的落腳點。

許傑知道這是在約定地點時間,連連點頭,怕對方沒看見,又高聲應了一聲,然後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怎麼一步一步走回座位上的。

等他屁股一涼,已經坐在自己座位上了,於是緊接着,他隱約覺得這個地址有些耳熟,卯足勁想了一會兒,實在回憶不起來,也不再糾結。

列車開動,這時又一位乘客姍姍來遲,出現廂門口,他身材頎長,咖色風衣包得嚴嚴實實,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五指扶着肩包帶,半張臉被口罩擋住,只露一雙黑沉陰戾的眼睛。

祁奕漫不經心抬頭看了一眼,兩人目光相接,對方似乎也被少年容貌驚艷了,步伐微微一頓。

祁奕視線又滑到男人的包上,他的嗅覺敏銳超出常人,在男人走進來的剎那,空氣里似乎浮動起一絲腐敗死暮的味道。

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的吸引力。

男人很快按車票找到對應座位,直到對方坐下,祁奕才收回打量的目光。

一等艙人數不多,走廊左右分別零散寥寥坐着三四個人,祁奕往前數三排坐着一個化濃妝的少女正照鏡子,她斜前方坐着戴帽子的男青年,男青年捧着本書在看,後方坐着抱嬰兒的婦女。

也就這麼幾個人,一隻巴掌都能數得過來。

艙室里很安靜,祁奕還是頭一次坐動車,坐了一會兒,閑着無聊,站起身,往下一個車廂走,走馬觀花一般的閑逛。

西北多山,動車在隧道里穿梭,車廂光線昏暗,乘客們手裏做着自己的事,埋着頭要麼刷微博,要麼打遊戲,還有的看美女直播。

等祁奕晃晃悠悠參觀完一整列車廂,往回走,迎面而來一名戴口罩壓着帽檐的男人,正講着電話,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他壓低嗓音,無奈道:“名哥我有分寸……嗯,掛了……”

他聲色低沉悅耳,祁奕側過臉,耳尖略微動了動。

男人剛摁下掛斷鍵,隧道里車廂猛地一陣晃蕩,他迅速抓住椅背,肋骨被輕撞一下,定睛一看,原來是擦肩而過的少年,對方身材單薄,撞過來輕得像貓一樣,男人抬臂扶了他一把,嗓音低沉沙啞,紳士問:“抱歉,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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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王他今天翻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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