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莓酥餅

查理趕緊蹲在她身邊，試着安慰她，可是不管查理說什麼都不起任何作用。波皮繼續講他的故事，高聲尖叫着，蓋過了果果的哭號。

“然後波皮突然有了主意，瑞卡·達爾維拉，小姐！‘波皮和果果為什麼不能一起找工作呢？’波皮說。‘哪裏有工作夠兩個家養小精靈乾的呢？’果果問。波皮想啊想啊，就想起來了，小姐！阿森特奇！波皮和果果就來找伊浮列敦教授了，小姐！伊浮列敦教授就把我們都收下了！”

波皮臉上露出非常燦爛的笑容，喜悅的淚水又充盈在他眼睛裏。

“伊浮列敦教授說，既然波皮想要工錢，他可以付給波皮工錢！所以啊，波皮是一個自由的小精靈，小姐，波皮每星期得到一個金比索，每個月放一天假！”

“那不算很多！”查理在地板上氣憤地喊道，蓋過果果不斷哭喊和捶拳頭的聲音。

“伊浮列敦教授本來要給波皮一星期十個金比索，周末放假，”波皮說著，突然打了個寒噤，好像這麼多財富和閑暇時間是非常可怕的，“可是波皮跟他討價還價，小姐……波皮喜歡自由，小姐，但他不想要太多的自由，他更喜歡工作！”

“那麼你呢，果果，伊浮列敦教授付你多少工錢？”查理好心好意地問。

他如果以為這會使果果高興起來，就真是大錯特錯了。

果果確實停止了哭泣，她坐了起來，但兩隻巨大的棕色眼睛狠狠地瞪着查理，濕漉漉的臉上突然變得怒氣沖沖。

“果果是一個被掃地出門的家養小精靈，但果果還沒到拿工錢的地步！”她尖聲刺耳地說，“果果還沒有墮落到那個程度！果果為自由感到羞愧！”

“羞愧？”查理茫然地說，“可是——果果，你聽我說！應該感到羞愧的是克勞奇先生，不是你！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明知你恐高——”

可是果果聽了這話，趕緊把手捂在她帽子的兩個洞眼上，把耳朵壓扁，這樣她就聽不見了，然後她尖叫起來：“不許你辱罵我的主人，先生！不許你辱罵我的克勞奇先生！克勞奇先生是一個好巫師！克勞奇先生開除了壞果果，他做得對！果果沒有按照主人的吩咐！”

“果果還調整不過來，瑞卡·達爾維拉，”波皮尖聲尖氣地悄悄告訴他們，“果果忘記她跟克勞奇先生已經一刀兩斷，她現在可以怎麼想就怎麼說了，可是她做不到。”

“怎麼，家養小精靈評論他們的主人時，不能怎麼想就怎麼說嗎？”瑞卡問。

“哦，不能，小姐，絕對不能，”波皮說，表情突然嚴肅起來，“這是家養小精靈的奴隸身份規定的，小姐。我們為主人保守秘密，保持沉默，小姐。我們維護家族的榮譽，從不說主人的壞話——不過伊浮列敦教授對波皮說，他並不堅持我們一定要做到這點。伊浮列敦教授說，我們可以隨意——隨意——”

波皮突然顯得局促不安起來，湊到瑞卡跟前，瑞卡傾下身子。

波皮小聲說：“他說如果我們願意，可以叫他傻瓜大笨蛋，小姐！”

波皮發出一聲恐懼的乾笑。

“可是波皮不想這麼做，瑞卡·達爾維拉，”他說，現在語氣又正常了——他搖晃着腦袋，兩隻耳朵啪啪地拍打着，“波皮非常喜歡伊浮列敦教授，小姐，願意替他保守秘密，為他保持沉默，並為此自豪。”

“那麼對薩比亞呢，你現在是不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了？”瑞卡咧嘴笑着，追問着。

一絲恐懼的神色掠過波皮那雙巨大的眼睛。

“波皮——波皮可以，”他不很確定地說，挺起小小的胸膛，“波皮可以告訴瑞卡·達爾維拉，波皮的舊主人是——是——很壞的黑巫師！”

波皮呆立了片刻，渾身發抖，被自己的大膽行為嚇傻了——然後他一頭沖向最近的桌子，開始把腦袋狠狠地往上面撞，一邊尖叫道：“壞波皮！壞波皮！”

瑞卡急忙抓住波皮的領帶後面，把他從桌子旁拉開了。

“謝謝你，瑞卡·達爾維拉，謝謝你。”波皮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用手揉着前額。

“你只需要多練習練習。”瑞卡說。

“練習！”果果氣憤地尖聲嚷道，“你應該為自己感到羞愧，波皮，那樣評論你的主人！”

“他們已經不是我的主人了，果果！”波皮不服氣地說，“波皮再也不在乎他們怎麼想了！”

“哦，你真是一個壞精靈，波皮！”果果嗚咽着說，眼淚又一次順着面頰撲簌簌滾落下來，“我可憐的克勞奇先生，他沒有了果果該怎麼辦呢？他需要我，他需要我的幫助！我從一生下來就照顧克勞奇一家，在我之前，是我媽媽，在她之前，是我外婆……哦，如果她們知道果果竟然被釋放了，會怎麼說呢？哦，恥辱啊，真是恥辱！”她又把臉埋在裙子裏，放聲大哭。

“果果，”查理語氣堅決地說，“我可以肯定，克勞奇先生沒有你照樣過得很好。你知道嗎，我們見過他——”

“你們見過我的主人？”果果喘着氣問，從裙子裏重新抬起淚痕斑斑的臉，瞪大眼睛望着查理，“你在這裏，在阿森特奇看見他的？”

“是的，”查理說，“他和巴格曼先生是六強爭霸賽的裁判。”

“巴格曼先生也來了？”果果尖聲問道，突然又變得怒氣沖沖，令瑞卡大吃一驚（從愛麗絲和查理臉上的神情看，他們也吃驚不小），“巴格曼先生是一個壞巫師！一個很壞很壞的巫師！我的主人不喜歡他，哦，一點兒也不喜歡！”

“巴格曼——壞巫師？”瑞卡說。

“哦，是的，”果果氣憤地點着頭，“主人告訴了果果一些事情！可是果果不能說……果果——果果替主人保守秘密……”

她再一次淚如雨下。

他們可以聽見她把臉埋在裙子裏哭泣道：“可憐的主人，可憐的主人，再也沒有果果幫助他了！”

除此之外，他們從果果嘴裏再也問不出一句明白的話來了。

於是他們隨她去哭泣，只管自己喝茶。波皮在一旁興高采烈地說個不停，講他作為一個自由小精靈是怎麼生活的，以及他打算怎麼花他的工錢。

“波皮下一步就買一件套頭衫，瑞卡·達爾維拉！”他指着□□的胸脯，高興地說。

“告訴你吧，波皮，”愛麗絲似乎對這個小精靈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她說，“我要把我媽媽這個聖誕節給我織的毛衣送給你，我每年都能從她那裏得到一件。你不討厭暗紫紅色吧？”

波皮開心極了。

“我們必須把它縮小一些，適合你的身材，”愛麗絲對他說，“它跟你的茶壺保暖套倒是很相配呢。”

他們準備告辭時，旁邊的許多小精靈都圍攏過來，向他們遞來許多點心，讓他們帶上樓去。

查理不肯拿，他望着小精靈們不停鞠躬、行屈膝禮的樣子，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瑞卡和愛麗絲卻往口袋裏裝了好多咖啡蛋糕和藍莓酥餅。

“太感謝了！”瑞卡對小精靈們說——他們都簇擁到門邊，向他們三人道晚安，“再見，波皮！”

“瑞卡·達爾維拉……波皮有時候可以來看你嗎，小姐？”波皮試探地問。

“當然可以。”瑞卡邊招手邊說，波皮頓時眉開眼笑。

“你們知道嗎？”愛麗絲說道——這時她和查理、瑞卡剛離開廚房，正往通向門廳的樓梯上走，“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雷基和瓦亞很了不起，能從廚房裏偷出吃的東西——鬧了半天，實際上並不困難，是嗎？小精靈們那麼熱情地把東西塞給你！”

“我認為，對於那些家養小精靈來說，這是一件最理想的事，”查理領頭往大理石樓梯上走，一邊說道，“我指的是波皮來這裏工作。別的小精靈會看到他獲得自由是多麼愉快，慢慢他們就會明白自己也願意那樣！”

“但願他們不要太仔細地觀察果果。”瑞卡說。

“哦，她會高興起來的。”查理說，不過他的口氣也有些猶疑，“雖然還是不明白她具體為什麼會被釋放了。不過，等這場驚嚇過去，她習慣了阿森特奇的生活時，就會明白她離開了那個叫克勞奇的傢伙，日子要好過得多！”

“她似乎很愛那個男人。”愛麗絲含糊不清地說（她剛咬了一口咖啡蛋糕）。

“不過，她對巴格曼的評價可不高，是嗎？”瑞卡說，“不知道克勞奇在家裏是怎麼議論巴格曼的？”

“大概說他不是一個很稱職的司長，”查理說，“說句實話……他這麼說是有道理的，是不是？”

“跟克勞奇那老傢伙比起來，我還是情願在他手下工作，”愛麗絲說，“至少巴格曼還有點兒幽默感。”

“可別讓侖加聽見你這麼說。”查理淡淡地笑了笑。

“是啊，說到侖加，他可不願在任何一個有幽默感的人手下工作，是不是？”愛麗絲說——她現在又開始吃一塊肉鬆餅了，“一個笑話哪怕只戴着波皮的茶壺保暖套，幾乎是光着身子在他面前跳舞，他也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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