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笑的梨子
他們互相對望着——這正是加略可能做的事情。
“加略以前惹過很多麻煩,伊浮列敦一直沒有開除他,”愛麗絲寬慰他們道,“最壞的可能性就是加略必須丟掉炸尾螺。對不起……我說的是最壞嗎?我的意思是最好。”
瑞卡和查理笑了起來,他們去吃午飯時,覺得心情輕鬆了一些。
那天下午,瑞卡覺得那兩節占卜課上得愉快極了。
他們仍然要畫星象圖,要作預測,但現在又有了愛麗絲,這一切就又顯得非常滑稽可笑了。
由於瑞卡和愛麗絲一直在預言自己可怕的死亡,德麗薩琳教授對她們非常滿意。可是今天,當她解釋冥王星干擾日常生活的不同方式時,她們一直咯咯笑個不停,她很快就惱火了。
“我認為,”她說,聲音低低的,充滿神秘感,但並沒有掩蓋她顯而易見的惱怒,“我們中間的一些人,”——她意味深長地盯着瑞卡——“如果看見我昨晚做水晶球占卜時看見的東西,恐怕就不會這樣輕狂了。昨晚我坐在這裏,埋頭做我的針線活兒,突然產生了一種無法遏制的衝動,想請教一下我的水晶球。我站起來,坐到水晶球面前,凝視着晶體的深處……你們說,我看見什麼東西在凝望着我?”
“一隻戴着一副特大眼鏡的老蝙蝠?”愛麗絲壓低聲音嘟噥着。
瑞卡拚命繃著臉,不讓自己笑出來。
“是死亡,我親愛的。”
帕瓦蒂和拉文德都用手捂住了嘴巴,神色驚恐。
“是的,”德麗薩琳教授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說道,“它來了,越來越近了,它像一隻兀鷲在頭頂上盤旋,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就在城堡上空……”
她目光犀利地盯着瑞卡,瑞卡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她這套把戲已經玩過差不多八十遍了,如果不是這樣,倒是有點兒嚇人。”瑞卡說——這時她們終於來到房間下面的樓梯上,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可是,如果每次她說我要死,我都倒地死去,我就變成一個醫學上的奇迹了。”
“你會成為一種超濃縮的幽靈,”愛麗絲說著,哧哧地笑了,“至少我們沒有家庭作業呀。我希望查理領回一大堆作業,我最喜歡他做作業時我們閑着……”
可是查理不在晚飯桌上,後來她們去圖書館找他,也不見他的影子。那裏只有威克多爾·克魯姆一個人。
愛麗絲在書架後面徘徊了一會兒,望着克魯姆,一邊小聲與瑞卡爭論要不要請他簽名——但後來愛麗絲髮現六七個女生躲在旁邊那排書架旁,正在為同樣的事情爭論不休,她便對這個想法失去了熱情。
“真奇怪,他到哪兒去了呢?”在和瑞卡一起返回煉之都塔樓時,愛麗絲說。
“不知道……胡言亂語。”
胖夫人剛開始向前轉開,她們身後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瑞卡!”查理氣喘吁吁地在她們身邊剎住腳步(胖夫人垂眼望着他,揚起了眉毛),“瑞卡,你必須來一下——你必須來一下,出了一件最離奇的事——求求你,快來吧——”
他一把抓住瑞卡的胳膊,拉着她往走廊上走。
“出了什麼事?”
“我們到了那裏你就會看見——哦,走吧,快點兒——”
瑞卡扭頭看着愛麗絲,愛麗絲也看着瑞卡,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
“好吧。”瑞卡說著,和查理一起沿着走廊往回走,愛麗絲加快腳步跟了上來。
“喂,你們不管我啦!”胖夫人在他們身後惱火地喊道,“你們打攪了我,一聲抱歉也不說!難道我要一直開在這裏,等你們回來嗎?”
“是啊,謝謝了!”愛麗絲扭頭喊了一聲。
“查理,我們去哪兒?”瑞卡問。這時他已經領着她們下了六層樓,正順着大理石樓梯進入下面的門廳。
“你會看到的,很快就會看到的!”查理興奮地說。
到了樓梯下面,他往左一拐,匆匆朝一扇門走去。
瑞卡曾經看見塞德里克·迪戈里進過這扇門,那是在火焰杯噴出勇士名字的那個晚上。
她以前沒有到這裏來過。她和愛麗絲跟着查理走下一道石階,下面不是一條昏暗陰森、像通往藥劑課地下教室的那種地下通道。相反,她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條寬闊的石廊里,火把照得四周很明亮,到處裝飾着令人愉快的圖畫,上面畫的主要是吃的東西。
“噢,慢着……”在石廊里走到一半時,瑞卡慢慢地說,“等一等,查理……”
“怎麼啦?”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瑞卡說。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愛麗絲,指着查理身後的那幅圖畫,畫面上是一隻盛滿水果的巨大銀碗。
“查理!”愛麗絲明白過來了,說,“你又想說服我們參加你那套‘嘔吐’的把戲!”
“不是,不是,我沒有!”他着急地說,“而且不是嘔吐,愛麗絲——”
“怎麼,改名字了?”愛麗絲對他皺着眉頭說道,“那麼是什麼呢?家養小精靈解放陣線?我可不願衝進廚房,動員他們停止幹活,我決不會——”
“我沒有要你這麼做!”查理不耐煩地說,“我剛才來過這裏,跟他們交談過了,我發現——哦,快來,瑞卡,我要帶你去看!”
他又抓住瑞卡的胳膊,把她拉到那幅大水果碗的圖畫跟前。
查理伸出食指,輕輕撓了撓那隻碧綠的大梨子。
梨子蠕動起來,哧哧笑着,突然變成了一個很大的綠色門把手。他抓住它把門拉開,用力推了一下瑞卡的後背,把她推了進去。
匆匆一瞥之間,瑞卡只看見一個天花板很高的大房間,面積和上面的禮堂一樣大,周圍的石牆邊堆着許多閃閃發光的銅鍋和銅盆,房間另一頭有個磚砌的大壁爐。
還沒等她看得更清楚,就有一個小東西從房間中央飛快地朝她跑來,一邊尖聲叫着:“瑞卡·達爾維拉,小姐!瑞卡·達爾維拉!”
接着,尖叫的小精靈猛地撞在她的上腹部,把她緊緊地摟住了,她覺得肋骨都要被勒斷了,肺里的空氣全被擠了出來。
“波—波皮?”瑞卡喘着氣說。
“是波皮,小姐,是波皮!”那個聲音從她的腹部附近尖叫着說,“波皮一直盼呀盼呀,盼着見到瑞卡·達爾維拉,小姐,結果瑞卡·達爾維拉親自來看他了,小姐!”
波皮鬆開手,向後退了幾步,滿臉帶笑地抬頭望着瑞卡,那雙網球般大小的綠色眼睛裏含着喜悅的淚花。
他和瑞卡記憶中的樣子分毫不差。
那隻像鉛筆一樣細長的鼻子,那一對蝙蝠狀的耳朵,還有那長長的手指和雙腳——一切都沒有變,只是衣服與原來的大不一樣了。
當年波皮為薩比亞家幹活時,一年到頭穿着那隻髒兮兮的舊枕套。現在,他這一身穿戴真是瑞卡見過的最奇怪的組合。
他比世界盃賽上的那些巫師穿戴得還要糟糕。
他頭上頂着一隻茶壺保暖套,上面別著一大堆五顏六色的徽章;□□的胸膛上掛着一條馬蹄圖案的領帶,下身穿的是一條類似兒童足球短褲的東西,腳上是兩隻不配對的襪子。
瑞卡看到,其中一隻正是她從自己腳上脫下來,誘騙薩比亞先生扔給波皮,從而使波皮獲得自由的那隻襪子。另一隻襪子上印滿粉紅色和橘黃色的條紋。
“波皮,你在這裏做什麼?”瑞卡驚奇地問。
“波皮來阿森特奇工作了,先生!”他興奮地尖叫道,“伊浮列敦教授給了波皮和果果工作。先生!”
“果果?”瑞卡說,“她也在這裏?”
“是啊,小姐,是啊!”波皮說著,一把抓住瑞卡的校袍,拉着她穿過四張長長的木桌子,走進裏面的廚房。
瑞卡發現這些桌子擺放的位置跟上面禮堂里四個學院的桌子一模一樣。此刻晚餐已經結束,桌上沒有食物,但她推測一小時前這裏肯定堆滿了美味佳肴,然後通過天花板送到上面對等的桌子上。
至少有一百個小精靈站在廚房裏,當波皮領着瑞卡從他們身邊經過時,他們一個個滿臉堆笑,鞠躬,行屈膝禮。他們都穿着同樣的制服:一條印着阿森特奇飾章的茶巾。他們都把茶巾當袍子裹在了身上。
波皮在磚砌的壁爐前停住腳步,指給瑞卡看。
“果果被開除了,你看,小姐!”
果果坐在爐火旁的一張凳子上。
她和波皮不同,看樣子不是隨隨便便地找來衣服就穿。
她穿着一套整整齊齊的小裙子和短上衣,頭上還戴着一頂配套的藍帽子,上面掏了兩個洞,露出她的兩隻大耳朵。不過,波皮那身奇怪組合的衣服保護得一塵不染,像是嶄新的一樣,而果果則顯然對自己的衣服毫不在意。她的短上衣上濺滿了湯漬,裙子上有一塊地方燒焦了。
“你好,果果。”瑞卡說。
果果的嘴唇發抖,接着便放聲大哭,眼淚從她那對棕色的大眼睛裏滾出來,灑落在她胸前。
“哦,天哪。”查理說——他和愛麗絲也跟着瑞卡和波皮一起來到廚房盡頭,“果果,別哭了,求求你……”
可是果果哭得更凶了。波皮倒是喜滋滋地抬頭望着瑞卡。
“瑞卡·達爾維拉想喝一杯茶嗎?”他用尖細的聲音大聲問,蓋過果果的哭泣聲。
“呃——行,好吧。”
立刻,就有六個家養小精靈從後面匆匆跑上來,端着一隻很大的銀托盤,上面放着一把茶壺,還放着瑞卡、愛麗絲和查理的杯子、一壺牛奶和一大盤餅乾。
“好豐盛啊!”愛麗絲用一種很激動的聲音說。
查理朝她皺了皺眉頭,但小精靈們看上去都很高興。他們低低地鞠躬,退了回去。
“你來這裏多久了,波皮?”波皮遞茶時,瑞卡問道。
“剛一個星期,瑞卡·達爾維拉,小姐!”他歡快地說,“波皮來見伊浮列敦先生。你知道,小姐,一個被開除的家養小精靈是很難找到新工作的,小姐,真的很難很難——”
聽了這話,果果號啕得更厲害了,她那像一個被壓扁的西紅柿一般的鼻子淌出鼻涕,啪噠啪噠地滴在胸前,她也不想把它止住。
“波皮四處遊盪了兩年,小姐,就為了找一份工作!”他尖聲尖氣地說,“可是波皮沒有找到工作,小姐,因為波皮現在要工錢了!”
廚房裏的那些家養小精靈本來都很感興趣地看着他們,聽他們說話,聽到這裏,他們都把目光移開了,就好像波皮說了一些粗魯的、令人尷尬的話似的。
但一旁的查理卻說:“好樣的,波皮!”
“謝謝你,先生!”波皮說著,朝查理一笑,露出好多牙齒,“但是大多數巫師都不想要一個拿工錢的家養小精靈,小姐。‘那不是一個家養小精靈的品質。’他們說,然後就對着波皮把門重重關上!波皮喜歡工作,但他也想穿衣服、拿工錢,瑞卡·達爾維拉……波皮喜歡自由!”
阿森特奇的家養小精靈開始悄悄地挪開,躲避着波皮,好像他身上帶着某種傳染病菌。果果倒是待着沒動,但她哭號的音量顯然又增高了。
“後來,波皮去拜訪果果,發現果果也被釋放了,小姐!”他興高采烈地說。
果果聽了這話,從凳子上往前一撲,臉朝下倒在石板鋪的地面上,捶打着小小的拳頭,痛苦地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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