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竹宗地勢偏僻,正處高山深林之中,加之又是盛夏,山中的野貓野狗時常會溜進宗里覓食,因此夏忍並沒有對九嚶的話有什麼懷疑。
至於一旁的扶靈,早已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待夏忍離開,她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怒火,三兩步衝到九嚶面前,直接破口大罵,
“居然罵我是狗,你太過分了!”
“不要以為你裝好人騙過了春盻師姐和夏忍師姐,就沒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像你這種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根本就不配做我們清竹宗的弟子!”
“我要去告訴姑姑和玄修叔叔,讓他們把你趕走!”
昨夜之事並非扶靈本意,九嚶受傷后她也曾關心詢問,只不過卻被無情的拒絕。
越想,她便越氣。
就連那雙向來圓潤靈動的眼睛,也被氣憤和怒意填滿。
此時這裏就只有兩個人,九嚶不再掩飾情緒,眼皮微抬,一道裹着寒芒的視線頓時落在身前的少女身上——
“是嗎?那你最好現在就去找宗主,讓他把我趕出去。”
輕描淡寫的語氣,配上那張冰冷又勾人的完美臉龐,瞬間便讓扶靈語塞,如同失了神一般怔愣在原地。
她這時才明白,她在九嚶這裏所遭遇的一切,整個清竹宗除了她自己,再也無人知曉。
畢竟,在其他人眼中,眼前人依舊是那個天賦異稟、敢於承擔責任的天才弟子。
扶靈一生之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沮喪感受,她竟不知道,自己也有被人欺負到有苦說不出的一天。
她張張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半天過後,只深深的看了九嚶一眼,便逃離了這個讓她窘迫又鬱悶的地方。
若是從前遇見這種事,她必定會去找最疼她的春盻師姐訴苦,只可惜大廳一別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扶靈心知昨日是自己說錯了話,此刻又在九嚶這裏受了委屈,便愈發念起春盻的好來。
思來想去,她總算下定決心,要去找春盻為昨天的事情道歉。
早修臨近結束,不少弟子已經離開。
等扶靈回去的時候,就只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拉着春盻的手往外走去。
兩人面上皆是帶笑,話語間姿態甚是親密。
那少女樣貌出眾,身上穿的簡陋,雖只是最普通的麻衣長衫,卻也掩不住一張清秀絕麗的臉龐。
扶靈認得她,她是外宗的一名弟子,名喚雲芙,往日春盻帶領大家早修時,她便最愛纏着春盻。
“春盻師姐真厲害,一下就指出了芙兒的不足。”
少女說話時臉上總是掛着甜甜的笑容,與人相處時性子雖主動了些,卻也知曉把握分寸,從未有過半分逾矩。
便是春盻,也非常喜愛她,亦是樂得為她指出修鍊時的錯誤。
“是芙兒自己聰明。”
春盻笑笑,任由雲芙挽住自己手臂,面上看不出半分推拒的意思。
二人說笑的這一幕,恰好被扶靈看在眼裏。
一時間她又生氣又委屈,竟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甚至因為擔心春盻看到自己,還偷偷藏進了壁石之中。
本就從九嚶那裏受了欺負,現在又看到最疼愛自己的二師姐在關心其他人,她心中那些怒火,竟在不知不覺中全都化成了難過與傷心。
不出片刻,眼眶便泛出了絲絲紅意。
九嚶站在暗處將她的反應看的清清楚楚,面容依舊冷峻如霜,直至夏忍提着藥箱從遠處走來,才一個人轉身離開。
夏忍畢竟是醫修,親眼見到九嚶手心的傷口后,立刻就認了出來——這傷根本就不是咬痕。
只是九嚶有意隱瞞,她也就沒有再多問。
待傷口處理好,她又擔心九嚶不將這傷放在心上,便又反覆叮囑了幾句,
“師姐記着,右手這幾日不要碰水,也不要用力,否則傷口再裂開便更難處理了。”
如此親近關心的話語,讓九嚶再一次想起前世的時光,她心下泛出些暖意,說話的語氣也更加溫柔,
“嗯。”
二人只是第二次見面,卻已經像認識了很久一樣。。
和扶靈一樣,夏忍之前也聽說過九嚶的鼎鼎大名。
她原本還以為像九嚶這樣的天縱之才,性格必定也會十分高傲,現下看看,實在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今日短暫相處,夏忍已經認可了九嚶“大師姐”的身份,對九嚶的印象,也愈發的好。
她將藥箱收拾好,正欲踏出房門,方才轉過身便又被叫住。
待回頭時,九嚶已朝她遞來一樣物品。
那是一片純白無瑕的透明鱗片,雖是白色,面上卻覆著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其上靈氣躍動,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梅湖島靈氣充沛,島上靈獸甚多,這魚鱗便是湖中靈魚所棄,帶在身上有驅邪避災的效果,若搗成粉末,便是一味珍品藥材,我拿着用處不大,便贈與師妹吧。”
“師姐,這——”
這麼寶貴的東西,夏忍不敢隨意接受,思慮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靈魚的鱗片——太珍貴了,我不能要。”
似是早就猜到她會拒絕,九嚶並不驚訝。
除了扶靈,清竹宗的弟子個個都謙遜知禮,尤其是內宗弟子,更是不會隨意接受他人好處。
“你既叫我一聲師姐,便更應該接下這鱗片,我已問過暉明長老,其實明日不僅是扶靈師妹的生辰,也是你的生辰,對嗎?”
清竹宗的人並沒有過生辰的習慣,只是扶靈身份特殊,才會每年都替她舉行生辰慶典。
至於其他人過生辰,也只有關係親近的人才會送上幾句祝福。
沒想到九嚶居然連自己的生辰都知道,夏忍眼中寫滿了驚訝兩個字。
直到手心被人塞進一片冰冷光滑的物體,她才痴痴的回過了神。
“這魚鱗,便當做是你的生辰禮物罷。”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夏忍自是不好再拒絕,最終還是心懷感激地收下了這份心意。
時間轉眼即逝,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扶靈的父親扶息,是清竹宗上一任宗主,在扶靈出世前修為就已經達到圓滿境,算得上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高手。
彼時妖龍現世,各宗各派聯起手來,卻也拿它毫無辦法,直到有人甘願以血獻祭將它騙進幽火神潭,才成功將其鎮壓。
而那個為此付出生命代價的人,便是扶息。
就這樣,扶靈還未出生,就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許是覺得她可憐,又或是覺得對不起已經過世的扶息,這麼多年以來,每一次扶靈舉辦生辰會,各宗各派都會派人參加,就算沒有人來,也會將禮物送到。
只是近幾年四宗愈發強盛,妖龍也被封印在神潭中而無法出來作亂,修真界的人便漸漸忘記了他們曾經的救命恩人——扶息。
甚至於到了今年,外宗親自過來參加生辰會的人,只剩四五個了。
和往年一樣,這天宗門內外一片喜氣洋洋。
大廳外人群往來,手裏無一不提着貴重的禮物。
至於今天的主角——扶靈,此時此刻正在閨房梳妝打扮,猶豫該穿哪件衣服出去才能驚艷眾人。
粉色稍顯稚嫩、黃色過於亮眼、白色太過疏離……
挑了許久,她總算從一堆新衣服中挑出一件淺紅色的裙子。
將裙子放在身上比劃一番后,她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紅色明艷動人,最是配自己了——
扶靈伸手開始解扣子,外衣還未脫下,門口便傳來一陣平緩的敲門聲。
衣服還未換好,她並不想去開門,但今日宗里賓客眾多,她也不敢像往日那般隨意。
雖不情願,卻還是將房門打了開來。
而敲門的人,不是別人,正好是她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九嚶。
扶靈見到來人的瞬間,下意識的就想將門給合上,直至餘光瞥上九嚶右手纏着的白紗,才恢復了些許理智。
經過前幾次“交鋒”,她早已明白了一個道理——單憑她自己,絕對鬥不過眼前這個可惡的女人。
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並不想與誰產生矛盾。
心中就算再不想見到九嚶,她也沒有像從前那樣表現出來。
語氣,竟也是出乎意料的平和——
“九嚶師姐來我這做什麼?”
兩人昨日才吵過架,九嚶卻並不奇怪扶靈態度的轉變。
她心中清楚,這個時候的扶靈性子雖嬌縱了些,但也知道哪些人該惹,哪些人不該惹——
說白點,就是“欺軟怕硬”。
她伸手將門推開,面上依舊冷漠疏離,說話時的態度,也一如既往的冰冷,
“聽聞扶靈師妹身體不適,我過來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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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靈靈:身體不適?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