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管好你自己——
本就是充滿嫌惡的五個字，再加上九嚶那冷漠又疏離的語氣，瞬間便讓扶靈怔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早就察覺到對方不喜歡自己，但真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扶靈還是免不了有幾分受傷。
平日裏總是被人寵着疼着的小姑娘，哪裏受過這樣的待遇？
許是白日裏已經從這個人嘴裏聽過更難聽的話，這會兒扶靈竟然沒有生氣，只是僵硬的將手臂從空中收回，抿着唇往後退了幾步。
熱臉貼了冷屁股。
既然九嚶不要她管，她自然不會再多管，收斂起面上失落，她又變成了往日那個嬌縱刁蠻的小師妹，
“既是用不着我擔心，那明日你也不許跟大家說你的手是我弄傷的！”
九嚶聞言抬眸，冷冷瞥了一眼眼前的少女，連回應都嫌多餘，轉過身便朝廊外走去。
徒留扶靈站在原地，再一次被無視。
這次深夜會面，兩人依舊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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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時間很快過去。
第二日清晨天還未亮，扶靈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待她睜眼望向窗外時，才發現天空還是灰濛濛的暗色。
平日裏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人來找她的。
扶靈正是困惑，屋外恰好傳來一道清亮悅耳的女音，瞬間便讓她從迷茫中清醒過來——
“扶靈師妹，大家都已經到後山了，就等着你呢！”
“你再不過去，九嚶師姐說她就要親自過來叫人了。”
說話的是清竹宗內宗三弟子，也是扶靈的三師姐，夏忍。
聽見前一句話的時候，扶靈還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可后一句話里的“九嚶”，卻讓她立刻從床上翻了起來。
是了，她居然忘了，從今日起，她也得參加早修。
想起九嚶，扶靈是又氣又怕，連穿衣服的動作，都比平時快上不少。
“三師姐，你等等我，我就起來了。”
沒想到屋裏的人居然真的回應了自己，夏忍眼中浮出些驚訝。
畢竟，她的扶靈小師妹，從小到大最討厭的事就是有人打擾自己睡覺。
因着擔心九嚶會過來，扶靈只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出了房門。
等到後山的時候，誠如夏忍所說，清竹宗內外宗所有弟子都已經到齊了。
眼見這麼多人都在等自己，扶靈也覺得不好意思。
但她向來好面子，尤其是她最討厭的九嚶也在，她便更加不願將這疚責表現出來，看上去還是一幅跋扈模樣。
九嚶最是了解她，也懶得戳穿，等夏忍回到自己的位置時便開始了今日的早修。
至於扶靈，依舊和昨晚離開時一樣，又一次被她忽略。
監督百餘人修鍊，並不是什麼輕鬆的事。
好在九嚶前世修為強大，半隻腳已經踏進仙階，此時雖沒了修為，但指導這些未出師的宗門子弟，對她來說還是輕而易舉的事。
卯時太陽未出，晨氣最是溫純，最適合修道之士聚靈，因此早修時大部分人都選擇納氣回靈。
所謂納氣，是指從金、木、水、火、土五種靈素中提煉出與自身靈根相符合的靈素，再將其轉化為體內靈氣，以此提升修為。
儘管只是修道人士的入門功，但不到半個時辰，九嚶就指出了好幾個內宗弟子納氣時的錯誤。
夏忍身屬火靈根，雖是暉明長老親傳弟子，但修道天賦並不能算高，因此在看到她將五種靈素全都納入體內時，九嚶並不驚訝。
她有意提點，思慮過後便將夏忍從人群中悄悄喚了出來。
扶靈見了，還以為她又在謀划什麼不好的事，也躡手躡腳的跟了過去。
“五靈素相生相剋，夏忍師妹既是火靈根，肯定也聽過‘天地之性，眾勝寡，故水勝火’這句話，水火本不能相容，師妹若是將水靈素也納入體內，長久下去，體內靈氣勢必會渾濁堵塞，只怕到了那時，以火靈根催生出的靈火也會難以控制。”
這些話說的很晦澀，但夏忍和扶靈都聽懂了其中真正的含義。
和暉明長老一樣，夏忍不適合修道，更適合成為醫修，既是醫修，最後自是要走上煉藥之路，而一個能操控靈火的醫修，便是天生的煉藥師。
或許是因為九嚶的語氣和表情過於嚴肅，夏忍臉色也開始慌了。
其實按她如今的修為與年紀，要成為煉藥師還要花上很多年。
只不過有些錯，是從一開始就不能犯的。
對於這番話，扶靈將信將疑，只當九嚶是在危言聳聽。
夏忍沒有說什麼，她倒是先開口了，
“三師姐去年才開始跟着暉明長老學習醫道之術，現在就提煉丹的事，是不是太早了些？九嚶師姐可莫要在這裏嚇唬人！”
一席話來勢洶洶，就好像想在氣勢上壓倒對方一樣。
只可惜九嚶根本毫不在意，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留給她，就將視線重新放回了夏忍身上，
“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麼，但今日我既然能指出問題，自然也會教你解決的辦法，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師姐。”
話畢，九嚶就朝夏忍輕輕笑了笑。
自信的語氣，溫和的笑容，無形間就拉近了兩人的關係。
而另一邊的扶靈，看到這樣的場面，心中竟無端生出一股怒火。
至於這怒意的來源是什麼，連她自己也說不清。
“師姐的意思是——能讓我回靈時只將火靈素納入體內？”
納氣時無法將水靈素剔除一直都讓夏忍頭疼不已，雖說暫時對她還沒有什麼影響，但暉明長老也不止一次跟她提過，決不能忽視這個問題。
現如今聽到九嚶說能幫自己解決這個難題，驚訝過後，她內心很快便浮起一陣喜意，面上的憂愁也終於散去，換成了笑容。
看到夏忍露出笑意，九嚶也跟着彎了彎唇角。
這熟悉的一幕讓她不禁回想起前世在宗門的幸福生活，一時間沒有控制住，竟像從前那樣，伸出手便要去挽夏忍的手臂。
直到指尖抬到半空中時，她才恍恍惚惚反應過來，此刻的自己，早已不是眾人都疼愛的小師妹扶靈，而是從梅湖島歸來的大師姐九嚶。
一隻手已經抬起，再收回便顯得尷尬了。
九嚶沒有辦法，最後只得裝作一幅很自然的樣子，伸手在夏忍頭上輕輕摸了摸，笑着點了點頭，總算是應了聲，
“嗯。”
夏忍雖在內宗排行第三，但今年也不過十七歲，比九嚶還小兩歲，在九嚶面前確實算的上是個“妹妹”，這個摸頭的小動作也並不讓人覺得突然，反倒更像是姐妹間的親近方式。
想到昨日因為九嚶當著眾人面要求扶靈幫忙監督早修，自己還曾在心裏偷偷埋怨過她，夏忍不禁有些自責，內心深處對於這位大師姐倒是更加信任了。
而一直在旁邊看着兩人的扶靈，此刻已經說不清自己是生氣還是委屈亦或是嫉妒——
見過九嚶與春盻說笑的畫面，也見過九嚶對夏忍的說話方式，都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友善，絲毫看不出半分厭惡，為什麼偏偏和自己相處的時候，就會變得那麼冷漠？
扶靈想不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等她回過神來時，九嚶已經在向夏忍展示納氣的正確方法。
她莫名有些難過，看看九嚶，又看看夏忍，內心愈發覺得自己十分多餘，正準備離開時，耳邊卻忽然響起夏忍的驚呼聲。
只一句話，就讓她當場杵在原地，再也不敢亂動——
“師姐，你的右手流血了？！”
昨夜右手被門縫夾傷，但九嚶並未將這傷放在心上，只將掌心血跡清理乾淨便上床睡去，方才抬手時忘了這事，動作間牽扯到了傷口，鮮血便又從中滲了出去。
夏忍看着着急，表情中儘是關切，九嚶本人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嘴角仍舊噙着淡淡的笑意，
“無妨，只不過是一點小外傷罷了，過兩日傷口結痂便好了。”
前世受過的折磨苦痛實在太多，至於這小小的傷，九嚶早已徹底麻木。
她語氣聽着輕鬆，但夏忍卻還是蹙起了眉頭，怎麼也不忍心看到這麼好的師姐受疼。
九嚶勸了半天，她依舊執意要去暉明長老那裏拿葯，走之前還沒忘記問一句這傷是因何而起，
“師姐這傷是怎麼來的？”
扶靈聽見這話，免不得又開始心虛，一張小臉瞬間綳的緊緊的，生怕九嚶將真相說出來，大家又會覺得她在欺負人。
她心中緊張，轉頭看向九嚶，表情竟浮出些怯懦，卻還是緊咬着嘴唇，一幅倔強的模樣。
九嚶將她這些慌亂情緒看在眼裏，忽的朝她勾了勾唇，露出一個清淡的幾乎看不到的笑容，像是輕視，又像是嘲諷。
那笑容太可怕，扶靈甚至不敢再去看那張漂亮的臉，視線挪開的那一刻，空氣中正好響起一道溫潤似軟玉的聲音，頃刻間便讓她的臉色變得又青又紫，格外難看——
“這傷——是被狗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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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靈:嚶嚶嚶，我也想被師姐摸腦殼
標註：天地之性，眾勝寡，故水勝火——出自班固《白虎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