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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半不多不少,菜好齊全了。

六月黃是用澱粉裹煎過再醬炒的,和松鼠魚的做法差不離,前者脂香後者糖色,一橘黃一胭紅。

李若愚的鼻子老早嗅過來,眼珠子也掉進去。

某人不動聲色地扽他落回座,拳背在他額心一抵,“搞一副餓死鬼的樣子給誰看?滾去洗手!”

“在家還這麼講究!哼,你這樣欺凌壽星,絕逼會夭壽……”若愚也只敢耍耍嘴上威風而已。

一旁趙聿然雙掌持手機,在斟酌po上朋友圈的佳肴特寫。

只要文案不特為說,那些七姑八姨,以及趙安明都會以為是出自她之手的。

橫豎她就覅臉這一回。儘管趙大小姐不是巧婦,有米之炊也難為已是公認的事實。

一面悄默聲搶人功勞,一面厚顏無恥地吹捧功臣,“你太強了,到底怎麼做到的?回頭有空教教我啊!卧槽那個蟹,歡蹦亂跳地我看着就怕……”

“我其實也只是半吊子,沒底究竟好不好吃,因為沒做過幾回。”

“沒做過幾回還恁厲害的,天吶,哎呀……”

李若愚:“趙聿然你好像捧哏,人生不易全靠演技那種。”

被拆穿的人眼刀子剜他,“要死啊!我真心話好不啦。”

據實說溫童的確是半吊子,至少在烹蟹這方面。

忙歸忙勿忘六月黃是沒錯,但正宗的嗲蟹也絕非什麼家常便菜,鮮少,四捨五入是沒有在關家飯桌上出現過。

她記憶里僅那麼六七回,還是阿公提回家為了給她慶生或祝賀畢業的。再就是實習后,她自己掏腰包買來反哺阿公。

至於逮蟹池【見註腳1】魚這種殺生活她倒是不怵,打小就虎得很,年關鄰居家有宰豬現場,她也有膽子大剌剌圍觀。

阿公笑她興許小時候給那雞嘴啄一下,就免疫了。她想到溫滬遠,涼哼一聲,不稀得接話。

既然功德圓滿,那該全身而退了,溫童背手去解圍裙,順帶提醒,“因為蟹不是清蒸的,所以醋不醋就沒必要了。”

“哎你不留下吃啊?”趙聿然在洗手間探頭留客。

那不成體統吧,闔家場合我一個外人叨擾,“不了,我還點着外賣在。”

溫童話應得跑神。注意力全去解圍裙帶了,誰知道好端端的活結怎變成死結,抓瞎半天也徒勞。

躊躇莫展之際,桌那處有擦火機的動靜,她半偏頭去望,趙聿生夾煙的手搭上椅沿,坦蕩地和她會會目光。

“解不開啊?”若愚倒是鬼靈精,胳膊肘搗搗某人,“你去幫一把啊,沒見過你這麼不會做人的。”

溫童旋即,“不要!我能解開,”大不了囫圇蠻脫就是。

話音將落,那頭就有椅腳滑開的聲音,隨即,有煙味撲她鼻息里去。

趙聿生無言挨近她背後的時候,溫童本能一畏縮,忘摘的手避無可避地觸到他手指,涼涼的,不無窗外梅雨的濕氣。

三下五除二,他幫忙解開了,淡漠在她頭頂開腔,“不多你一張嘴,留下吃罷。”

“真不用,我……”

話沒說全,趙聿然濕答答的手拎着手機奔過來,喊李若愚接電話,“快,阿公祝你生日快樂。”

若愚徘徊在想接又沒敢的邊緣,吞吐半晌,拿餘光試探趙聿生。

後者一副沒所謂且沒情緒的形容,“隨便你。”

一句話像是免死金牌,若愚立時寬心地接過手機,背開他去了。

嗯,這場景在溫童看來,很是詭異古怪。

終究她硬着頭皮留下了,不是迫於某人積威,是趙聿然的盛情難卻。

若愚依舊執拗先拆蛋糕再動筷,過生日許願吹蠟燭,是普天下所有小孩共通的一年一度。蛋糕揭面,這小子很有設計細胞,糕體仿效海格給哈利送的粉色蛋糕,

上頭歪七八扭的綠色英文,“HAPPEEBIRTHDAERUOYU”【見註腳2】。

‘你曉得哈利有個惡姨丈嘛?雖然不是舅舅,但我懷疑你在內涵某人。’溫童忍住沒說。

卻沒忍住笑,導致趙聿生叼煙拿火機點蠟燭的時候,曲曲眉投她一眼。

她坐他左邊,因為不想面會面地視線交集。

然而四人圍一圈,沒那麼好,抬頭低頭間目光就彷彿麻將,總有吃碰杠聽胡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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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許了什麼願?”剝蟹時趙聿然好奇道。

“不告訴你。”若愚打死也不會說的,他在十六歲這年,發願可以和小舅舅一樣能耐,無論混社會或風月事:

神啊,我念書好不好沒所謂,請佑我以後有大公司開,畢業前交個女朋友罷!

當然,兒孩角度觀成人,眼皮子到底淺了,他只看得到表層見不到深底。

僅僅從對趙聿生那些男女推拉的眼觀耳聽里,誤以為好感或真情極其輕易,有反應物和催化劑,再套套公式即能得出生成物。

哪曉得論發矇的年紀,趙聿生其實比若愚還遲。

十八歲往前,某人的混不吝只局限在電腦硬盤,和朋友間私下的污口裏,大學才正兒八經軋朋友,工作后,才隨大流進男女的交際舞池。

原因十分簡單。趙母還在世時,和趙安明左右開弓地對一雙兒女施行中庸教育,姑娘家來月經、男子漢夢遺,那都再正常不過的事,青春期的荷爾蒙也是人之常情。

不扼殺不肅清,但綴在感情婚姻前的首位定語,應當是責任。

你哪怕某天覺得伴侶不可愛了,也別糟踐人家,好生分手、有聚有散。

至今趙聿生反芻父親的這些大道理,只認為噁心。

脫褲子西門慶,穿褲子柳下惠,誰能比得過趙安明。

七年前,繼母韓媛叫趙安明老來得子了,只可惜新生兒黃疸,情況十萬火急。節骨眼上娘家人怪婆家不作為,死活要把孩子連夜抱回青浦那邊就醫。

除非,“你老東西一句話罷,回頭遺囑上我們外孫佔多少?”

趙安明權宜之下說:放心,會和聿然公平對半的,一個子不少。

事實上彼時趙聿生聽長姐提及此事,已經打點醫院的老友過去了,不論怎樣,稚子總是無辜的。

趙聿然當場聽父親如是說,也氣,掉過頭朝二弟憤懣。

聞言趙聿生也沒嚕囌,只電話撥給老友,“抱歉指你白跑一趟,孩子已經脫離危險,你不用再去了。”

打那起,徹底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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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溫童幫趙聿然收拾殘羹的時候,趙聿生在幫若愚分蛋糕。

“哎老趙你怎麼不回答我呢?”臭小子追究適才吃蟹時沒下文的話題,“蟹膏和蟹黃有什麼分別,它們分別是螃蟹的什麼?”

趙聿生嘴裏飯後一根煙,握齒刀的手一頓,下一秒抄起雙筷子敲外甥腦袋,“要麼我回答要麼你腦瓜開裂,自己選。”

“冊那,我還不能自個查嗎?人前假正經,老趙……”

“你心裏有鬼!”

這頭溫童收蟹殼的手剎了剎,臉也平白一臊。

是呀,你倒是說說,蟹膏和蟹黃在進人嘴前到底是什麼,你越支吾越有貓膩的。

送垃圾出門的趙聿然獅子吼,“李若愚!你不得了了還,騎人脖子上了,不該問的閉死你個嘴!”

趙聿生單手閑閑抄兜,人畜無害一笑,低頭戲弄純情小兒,“這麼說吧,你可以理解為,你爸媽造你時不可或缺的東西。”

醺醺然的嗓音,由潮濕的穿堂風一刮,拂去溫童紅透的耳朵里。

她禁不住抬手偷摸去揉。

動作不偏不倚地溜去身後人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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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腳1:chí以“池”通假了。正確寫法應為“犀”加“刂”,剔鱗剖魚的意思。

註腳2:哈迷會懂的梗,原本就是海格拼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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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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