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

一百六十一

之所以坐船也是考慮到這次有特殊需要,就是需要有冰室,能有相對稍微好的環境讓病者不必過於勞累甚至還可以在行進之中繼續治療,又能快速的回家,就只有這樣的大船可以滿足。

船內冰室,雖然可以營造這樣的冰室,但還是無法弄出兩間,只能兩人並用一間,這倒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冰的問題,上船前他們是採購了大量的冰,可船上能擺放的地方到底有限,為了保證一路順遂,只能節約用冰,造一間有隔斷的冰室。

冰室內。

重雪芝與琉璃坐在一邊,層層簾帳與屏風阻隔的另一邊。

自然另一邊是上官透與無情。

他們這樣已有半月,剛開始的尷尬和不便也都消解了不少。

“琉璃,其實你不用陪着我,我一個人也可以。”重雪芝說話有些虛弱“過去聽你說過,女孩子是不能受寒的。”一半是因為冷,另一半是因為她的確體虛氣弱。

“宮主你不用擔心我,現在還是你的身體更重要。”琉璃自然是為她着急的“你靠着我,眯一會兒吧。”

“琉璃,你放心,我還沒有重振重火宮,無論再苦我都能承受。”重雪芝靠着琉璃“更別說是在這個冰室里了。”這些日子她看着穆遠哥、琉璃、硃砂硨磲他們為她焦急萬分,也看見二爹爹的無限無奈,她知道自己不能輕易被擊垮,不然他們都會很難過,而且她心底還有一個堅持,支持着她再苦再痛也要撐着。

簾帳另一頭。

上官透握着她的手“情兒,要不然你還是出去吧。”其實琉璃所言也是他的擔憂,這半月來他也在擔心她會因過多的寒氣侵體而身體抱恙。

無情披裹雀金裘“不,我怕林暢然因此事逼你娶平妻。”佯裝醋意“我信你,不信林暢然。”轉眸,接着露出個霸道任性又驕蠻的表情“你唯我所有,敢再娶或納妾,閹了你。”

上官透輕笑“好,你一人的。”寵溺口吻藏都藏不住,順手更將她雀金裘的帽子拉好一下,再檢查了一下這件厚氅包裹住了她周身。

動作時無情看到了他轉動脖頸而露出的深紅劍痕,抬手,指尖輕觸“這個傷痕還這麼深,趕明兒到了家我去殷賜找點去祛痕的葯,我上次看見他那裏有白獺髓,那東西修復傷疤極好。”

上官透握回她的手“這些事都過去了。”

“過不去,我心裏都記着,一筆筆。”無情坐着“生平最不喜受制於人,你中的這傷我中過才知治法,可就算沒見過,我也不會去找薛烈求和,他不會給我;爹那時也是一樣,兩軍作戰,對方是敵人,求和便是投降,只有自己找解決之道,兵不厭詐,下毒也好、廝殺也罷,唯獨不能受制於人,所以華山對你的無禮我記得。”

“好,我們情兒不必受制於人,我護着你。”上官透笑着看身邊妻子,輕語“你不必改變,我來變,原則和自尊與愛你相比,不值一提;我更會好好活着,因為我有你。”

“這些可以暫時不提,不過求上官公子放過船家養在船上的花吧。”那些花是船家為了讓官眷一路上可以欣賞或者作畫而特意買的“船家辛苦培育,你倒一天一朵,把人家花都摘光了。”

“我答應過你,要一輩子為你摘花的,自然不能食言。”上官透靠着她“那株水仙不好看嗎?”

無情瞥他這個‘採花大盜’一眼“你說呢?”水仙是白花,戴也不能戴,摘下的花也無法水養“你上輩子肯定與百花有怨。”這輩子來報仇了。

上官透想到“那這樣,過一日船會靠碼頭補充,我們去附近城鎮瞧瞧。”

“不怕薛烈的人追到這兒?”他們如今在船上薛烈的人自然無法靠近,可到了城鎮就不同。

“過去會相信,現在……雖說他與錦衣衛的徐宥縉關係好,但徐宥縉也不敢拿着自己身家性命什麼都不顧的去幫一個已無奪嫡可能的皇子。”這裏畢竟已經出了東都範圍,就算錦衣衛在各處有人,也未必都和徐宥縉同心,上官透對此還是有點把握“娘子是不相信為夫能保護你?別怕,不管是薛烈還是誰,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上次我傷重,你為我撫琴,琴曲有些亂,後來倒沒了時間。”無情還記得“想聽你靜心的撫一曲。”

上官透也沒有忘記“好,畫眉,撫琴,下棋,摘花,我都會為你做。”

無情略微轉頭“如今不是我在安慰你,而是你一直寬我的心,我看起來憂心忡忡?”

上官透抬手,在她眉間划捏“小眉頭總是時不時要皺一下,我好着呢。”

無情下意識的也摸了自己的眉宇:還得繼續修心才是“心自在,身自在,是自身定力不夠,被東都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上官公子亂了心。”

上官透用肩頭輕撞並排而坐的她的肩頭“沒法子,誰讓佳人如夢,鐫心刻骨,娘子都說我郎艷獨絕,就不必怪自己定力不佳。”口吻稍稍玩笑,戲謔自己“皆是在下不好,不該如此世無其二,亂了娘子心房,在下錯了,不過我不悔。”

“我亦不悔。”無情淡淡:當初既然已經答應你,自然不悔“還有,我的往後餘生會很長。”他要自己的往後餘生都有他。

上官透彎起嘴角“是,我們的往後餘生都會很長……”

這邊他們夫妻私語,那邊琉璃突然喊了起來,她對毋色功法不了解。

琉璃扶住重雪芝“宮主,宮主你怎麼了?表(嫂)……”

上官透才起身,就發現無情已經撩開簾帳沖了過去。

琉璃見她閃身而來,也撤回診脈的手,趕緊說“宮主剛才好好的,不知為何突然吐了血,一頭栽倒。”

無情查看重雪芝的情況,而後搭住她的手腕“是氣血攻心之症,琉璃,拿針。”而後先為她按穴疏通“讓人進來,抱她回艙。”

琉璃不敢遲疑,立刻出去喚人。

上官透也撩開簾帳走過來“情兒,重姑娘她?”

“你先回艙,更衣休息,我馬上回來。”無情並沒有忘記叮囑他“不許偷懶,一定要將衣服全部換了,這冰室內的水氣很重。”

上官透也不拖她,答應“好。”先離開了冰室,走出時宇文穆遠疾步而來,與他擦肩而過。

……

一日後,船停在碼頭,北上而來的殷賜也終於與他們匯合。

重雪芝艙房內。

殷賜先為她做了一個診斷“這離內傷發作多久了?”

“十九日不到。”琉璃做了記錄。

林暢然催促“怎麼樣?芝兒情況很糟糕是嗎?”

“她的情況的確很糟糕,但是發作近二十日手腕上芙蓉花的圖案都未消散,我該說無情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殷賜不吝誇讚“就是我,能做到二十日是極限,但現在重姑娘內力未散盡,氣脈也未完全堵塞,想來再拖個十日是不成問題的。”

“十日?”林暢然聽殷賜都這樣說不免再度心驚“那十日後呢?”

“我說十日還是保守,但是重姑娘必須保持心情舒暢,我剛才給她診脈,她似是有一股氣鬱結於胸,這可不行,毋色功法就是讓人氣脈堵塞,如今這邪功尚未做到的事自己就想不開先來,可不行。”殷賜告知林暢然“她必須心情舒暢。”

林暢然與走出來聽情況的宇文穆遠互視,彼此都未開口。

殷賜瞧瞧林暢然的表情“重姑娘的癔症還沒好?”他後來就沒有見過重雪芝,但她對上官透有癔症之事他是知道的,因為花無情與他通信時曾詢問過他是否接觸過這類病症。

林暢然沒有回答,反而岔開話題“我們不是不信無情,只是小透與芝兒是同一日受傷,也幾乎是同時發作,可是小透的情況比芝兒好了不知多少,所以……我也不是怪無情偏心,只是芝兒於我也是重要。”

“這個說明不了什麼,每個人身體情況不同,自然發作的情況也不同。”殷賜還是信任無情“無情是醫者,在她面前除非是敵人,不然男女老少,富貴貧瘠不會有什麼不同;我還沒給谷主診脈,現在說不得什麼,但我相信無情她不會太過偏頗。”

“前輩見過毋色功法嗎?”宇文穆遠含着敬重口吻問殷賜。

殷賜搖頭“只是聽聞過,這是頭回見,但我已經給重姑娘檢查過了,大致了解她的情況,其實與傅繹上次的情況很有類似,而且我也看過無情開的藥方,還有你也告訴我自己如何為她運行大周天之法,這些法子雖然不能根治這份內傷,但對拖延毋色功法的氣結血瘀都還是有效的,且運用這些日子你們也該相信她的法子有效,特別是這個降低體溫之法,我還一時想不起。”

林暢然輕嘆着點頭“她讓無命、慧娘去鎬京拿葯了,也不知他們何時能回月上谷。”

“谷主呢?”殷賜轉頭“他的艙室在哪裏?”他要確認一下上官透的情況。

“他現在不在船上。”琉璃知道“他們夫婦去碼頭附近的城鎮了,坐了很久的船,表哥想走走,說是有想要的東西要買,表嫂便陪着了。”

殷賜也知道他們已經成親的事“還能去買東西,看來他的情況的確好很多,不着急,等他回來我再給他檢查,這幾日趕路我這老骨頭也快散架了。”他也要稍事休息“丫頭。”看向琉璃“帶我去無情的葯室。”這船上一定有一間艙房是無情的葯室。

林暢然知道他,便給琉璃使眼色,讓琉璃帶他去。

琉璃接到,便帶他前去。

宇文穆遠望着殷賜離開,待他徹底離開后,轉頭“前輩,你想好了嗎?”

林暢然雙手后負“我沒臉開口,你不知我與無情的關係,我沒法向她開口,讓她再次讓出解藥。”

“可是芝兒現在危在旦夕,十日啊,十日之內我們是否能回到月上谷也不知。”宇文穆遠心焦如焚“且就算拖到了月上谷,沒有解藥,芝兒該怎麼辦?”

“那小透怎麼辦?他們才剛成親!”林暢然現在真是的陷入兩難“芝兒是重燁唯一的女兒,小透也是上官家唯一的男兒,他還娶親了,我虧欠無情過,所以呢?我就只能一次兩次的虧欠她?你是這個意思嗎?”

“前輩,解藥未必只有一份!可我們卻沒有開口向她求過。”宇文穆遠也知道此事很難,但為了芝兒他不能坐視“你不說我來說,哪怕解藥真的只有一份,我也要開口,哪怕被無情姑娘所殺。”他知道他的武功不是花無情的對手。

“遠兒,你不要亂來,你死了,芝兒怎麼辦?”林暢然叱道,然後免不得嘆口氣“好,還是我做這個壞人,我去問她求一份解藥,但是你不能動手,不是說你不是她的對手,而是你若傷着了她,重火宮就徹底沒了,重建,你想都不要想,因為她是元德皇后僅存於世的唯一血脈,她若有事,皇帝會要重火宮諸人萬劫不復,每一個都不會放過,我不是恫嚇而是提醒,這句話你放在心裏。”

宇文穆遠雖然不管朝堂上的事,但當今天子對元后的追思與哀傷天下共知,不過他還是認為這不過是皇帝對外做戲,建立一個有情有義的模樣,但沒想到今日林暢然親口提醒,此事他不由驚覺三分“那重火宮被薛烈覆滅,是否……”

“這事太小,不會有人告訴聖上,就算知曉也是閑話一句,都未必入耳。”林暢然還是深知宮中之事“上次無情受傷,他也是在小透與她準備婚禮時才知曉,但如今不同,他知道無情因為芝兒受過一次傷了,若又因芝兒而痛失夫君,重火宮就是萬劫不復,所以我才提醒你切莫衝動行事。”

宇文穆遠神色不顯“那解藥的事就托給前輩了,還請前輩多多費心。”

林暢然點頭,抬手拍了下宇文穆遠的肩頭“你照看芝兒,我去瞧瞧殷賜那裏。”

宇文穆遠送他,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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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火之月下花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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