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

一百六十二

翌日一早,大船船尾。

林暢然找到她時只見她獨自佇立,手裏拿着什麼,黛眉微蹙“無情。”他還是出聲提醒。

無情手腕一收,將手裏的東西收回袖內,微微轉頭,只是看着來人,並不說話。

林暢然走了過去“這麼早,一個人想什麼呢?”

“想,我做寡婦該如何過。”無情上來就是針鋒相對。

林暢然嘆口氣“上來就堵我的嘴。”

“我吃醋。”所以不打算救重雪芝,無情的態度不真不假。

林暢然無奈輕笑“真的吃醋你就該對小透用手段。”而不是對我說“而且殷老兄也說了,能緩解芝兒所中毋色邪功發作的法子你都用了。”

“沒有。”沒有全用“我還有法子。”

林暢然聽后心頭的緊張稍松“殷老兄說最多不過十日,沒想到你還有法子。”

“我只有一份解藥。”那東西十分難以提煉,無情轉頭看向江面“你們若敢異動,我便殺了你們。”將話擱下了。

林暢然又因她這番狠話心頭一緊“怎麼會?那,你把葯所在的地方和提煉方法給我,我自己想辦法。”

“沒時間。”

“無情!”林暢然急了。

無情瞧着焦急又什麼辦法都沒有的林暢然,很是平靜:如今在船上,什麼都沒有,你就着急忙慌讓她讓出解藥去救重雪芝,想多了吧。

林暢然見她這般,斂了激動,頹了半口氣“若是戲耍我能讓你救芝兒,你隨意。”

無情看回江面:沒這個閑工夫。

“現在的局面如同那時一般。”一份解藥,兩人性命在旦夕之間。林暢然說出了他們一直避而不見的現實問題。

“國師真的死了嗎?”無情突兀的問了這個。

林暢然下意識脫口“你懷疑什麼?”

無情沉默:那張所謂的‘遺書’,成親二字的筆跡……不是說偽造,而是那種穩健的落筆狀態,興許是國師大人已經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她不了解上官行舟此人,無法揣測他在面對死亡時的心理狀態,而這種狀態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落筆,對於一個即將面對死亡的人,這遺書上的字跡都過於穩健了。

林暢然走到她身側“雖然我們沒有看到國師行刑,但屍身已經入殮,那可是小透親自入殮的……我知道你不願讓薛橫亘在你與小透之間,此事是如今的結果不是你的錯……”

無情依舊沉默。

“無情……”

“所以我一定會保住上官透。”她斷了他的寬慰“犧牲我作為醫者的一切準則也在所不惜。”

這回換林暢然沉默了:不知怎的他對這般的無情產生了一些恐懼,

無情略微轉頭“我也害怕。”害怕自己因為一個人而變的沒了原則“控制不住的自私、執念。”

“這是人之常情。”林暢然也是知道她與小透這幾年的感情“唉,這也許就是芝兒要經歷的劫難。”她的確是醫者,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救回。

無情轉開目光,江面上各種船隻來來往往。

林暢然轉身,往後走,才要下船尾,就看見上官透拿着披風走上來“小透?”

上官透臉色有些蒼白“前輩,我來給她送這個。”說的是手裏的披風。

林暢然走下樓梯,立定在他面前,也察覺出他的虛弱“這天還早,你該多睡一會兒,感覺如何?”

“還好。”上官透露出一個笑意“我昨晚睡得沉,故而早醒了。”

林暢然知道上官透的作息,但‘睡得沉’三個字也透露出了他現在的狀態,他果然也步上了芝兒的狀態“哦,休息好很重要。”他現在只能表達些無關痛癢的關心“不打擾你們了。”

上官透含笑,側身讓他。

林暢然先行。

船尾。

上官透將披風蓋住她的雙肩“早上風也大。”

無情轉眸“聽到了?”自己與林暢然的話。

上官透笑起“今日不知怎的,技癢難耐,很想為情兒撫琴。”在碼頭附近城鎮中他買了一把琴“不知情兒可否賞光?”

“好。”無情正立在他面前:他的身體正以自己預料的那般衰弱下來,慧娘,你一定要解藥平安的帶來。

……

重雪芝昏昏沉沉中聽到了音律之聲“琉璃……”她剛才略感疲倦,所以午睡了。

“宮主。”琉璃回應了她“你醒了。”

重雪芝還能自己坐起身,揉揉自己太陽穴“什麼聲音?”

“沒什麼聲音。”琉璃自覺沒有聽到些什麼擾人的聲音。

“琴聲。”重雪芝放下手,看向她。

琉璃已經將一杯水遞給她。

重雪芝接過,將茶杯里的水都喝盡:她無法告訴琉璃,在夢中上官透握着自己的手為她扶了一曲名叫‘心芝’的曲子,夢裏的上官透因為自己中了毋色邪功而肝腸寸斷。

琉璃稍稍一怔,卻又斂了神情,去做其他事情“哪有什麼琴聲,宮主是想聽琴了?”

重雪芝瞧着琉璃的躲避,也不說話,只是將茶杯放到床榻邊的柜上,不語,起身更衣。

琉璃以為此事過了,便也幫忙整理起床鋪。

就在這般的安靜中,隱隱的音律傳來,讓琉璃的‘謊言’無處遁形。

琉璃回眸“宮主……”有些尷尬,其實這琴聲並不擾人,但因為……為了不刺激重雪芝,她才故意不提“宮主,表兄已經娶親了。”

重雪芝整理好自己“琉璃,陪我去房間外走走,悶在艙里我有些不適。”

琉璃無奈,只得陪着她出了房間。

來到甲板,就見上官透正為妻子撫琴,時不時要看她一眼,似乎生怕她從眼前消失。

“宮主,這裏風大,我們還是回屋……”

重雪芝很閑淡的說著“他們夫妻感情真好。”

“其實只要宮主你點頭,大護法會對你更好的。”琉璃輕聲說“這些日子大護法為照顧宮主所付出的,硨磲都說要向大護法學,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與姻緣,看旁人好不如自己的好。”

重雪芝轉頭看着為宇文穆遠說話的琉璃“琉璃,我怎會不懂穆遠哥對我的盡心儘力、愛護有加,可是有些事就是這般奇怪,特別是感情的事,遇到了那個人,就像是有人撥動了心裏最深處的弦;有些事,真的強求不得,你這話以後不要在穆遠哥面前說起,我現在這般,今日不知明日事,不要徒留他傷心。”

“宮主,不會的,我表嫂一定能救你。”琉璃有些激動,她也很難,一邊是青梅竹馬長大的重雪芝,一邊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兄長“而且殷賜前輩也來了,他們一個是當世醫術高手,一個是江湖藥王,一定能想到辦法救你的,而且我聽殷賜前輩說,他們先前救過表嫂的一個友人,他中的毒與這毋色邪功有幾分相似,也是虛弱人的氣血,他們研究了一些可以緩解這種癥狀的葯,這次殷賜前輩也帶來了。”

重雪芝對着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輕聲“這琴聲多好聽,不要打擾了。”然後靠着船舷閉起眼。

琉璃見她如此也不再多言,守着她。

另一邊。

上官透撫的曲婉轉低沉,委婉舒情,並不是無情所知的琴曲,流水潺潺,琴有散音,上官透指下泛音清冷,高山悠遠,吟猱下按音又細微、縹緲多變。

無情目不轉睛的瞧着撫琴的夫君“這曲不成調。”

“是。”上官透不否認“我還沒有完全完成,當初你我分離之後我從姨母那裏知道真相,心情鬱結,想要借琴抒懷,便開始慢慢譜做此曲,每次撫此曲都想着你,心很痛。”那時的他並不知是否還能與她再遇到,就算遇到也不知會是如何“之後又遇到了你,這曲子就一直擱着了。”因為只完成前半部分所以的確不成調。

“這曲可有名字?”無情有幾分好奇。

上官透撥弄了一下琴弦“這曲名‘問情’,問世間情為何物,而你閨名也帶了一個‘情’字,問情也是想問你的情可曾付給他人。”

“好酸。”無情輕笑掩唇,戲謔他。

上官透受她戲謔,又撫了一節“那時我每次想你便會撫此曲,越撫此曲就越想你,想着與你經歷的一切,與你相伴的日子都歷歷在目,可你卻不在我身邊,我便又想到我是怎麼自以為是的‘弄丟’了你。”

無情坐了過去,抬手撫慰的摟住他的肩頭“我在,透郎。”

上官透與她靠在一起“真想用紅線把你綁起來,到哪裏都帶着,等慧娘回來,我跟她學着編手繩,我看她戴着的腕帶就很好看,我也用紅線為你編一雙戴着,你膚白,戴紅繩腕帶一定好看。”

無情沉默的摟着他,稍稍收緊手臂。

這時,一隻鴿子飛落在了船上。

無情看到了那隻鴿子,原本柔情的目光驟然凜厲幾分:有些事終究是躲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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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火之月下花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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