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

一百六十

過了一日半,他們就與早出城的林暢然一行人匯合,而後一同南下。

而後的兩三日,他們為了保持知道無情已經成親的薛烈橫生枝節,幾乎是日夜趕路,脫離錦衣衛所控的京衛範圍才稍稍放緩腳步,然後轉乘大船,走水路較為平穩,有利於上官透與重雪芝休息。

他們這些人離開東都后,唐恍又在東都留了十日,那十日裏他的人幫着上官箏母女打點了不少事,薛烈也在那幾日中離開了東都。

這日唐恍一行人也出了東都的門,唐恍是有傷的將軍,也不知是太過勞累,還是什麼原因,臨走前走路都需要有人攙扶,皇帝知道后,太子便讓挑了個懂醫術的人,讓他一路照顧唐恍回去。

此事是小事,但朝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在西北的事上,皇帝對太子是有所默許了,也足見皇帝對太子的信任與支持,同時也是讓其他皇子有所驚醒,榮華富貴少不了你們,但有些不該有的念頭還是不要想了。

坐的是馬車,也不着急趕路,所以馬車晃晃悠悠的走在官道上。

車內。

有人幫着唐恍更換了坐姿,而後扶唐恍往他身後塞了兩個靠枕。

“多謝。”唐恍謝過那些五十開外的男子。

男子重新坐在一邊“無事,這樣就好了?”

唐恍摸了摸自己的腿“老傷了,坐久了就會僵。”

着一身灰藍直裰的文氣男子坐下“這次多虧了將軍,不然……真的不敢想。”雖說自己逃過死劫,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東都內有太多人都認識自己,現下想要更安全些就要徹底遠離,正煩惱以後該如何是好,就見到了唐恍。

唐恍笑起“老官啊,莫說這麼見外的話,你是有後福的人,只如今還在風頭上,需得忍耐,等過個一年半載,事情平息,你在鎬京也住習慣了,很多事就都能另說,再說了,等老花女兒女婿回來,不是就能見着了。”

被喚為‘老官’之人聽了這些也不由含笑,點點頭“對,是我想岔了,是這些日子太多起起落落,我細細想着這些年所經歷的,恍若一場夢啊。”榮華富貴轉眼空。

“既然是夢,如今醒了就不是什麼壞事。”唐恍與他閑說著“我們這些當兵的就是有什麼說什麼,想當年我拼殺沙場,不光是為了自己榮耀,還是為了婆姨孩子能過得好,可後來……我也是萬念俱灰,可如今也挺好,我還有家人,老花,玲瓏,以後等玲瓏生下閨女小子,就更熱鬧了;所以啊,別愁那些過去了的事,以後過的如何才重要,過去過的糟糕以後過好了就是。”

老官多少還有些劫後餘生的后怕“是,聽將軍的,過好以後就好。”

“沒事,慢慢就習慣了。”唐恍知道他還是有擔心,寬慰也帶有提醒“其他的,不用擔心,一個人不可能死兩次,但規矩你懂。”至於上官透的事他沒對老官說,他還驚魂未定,若聽到上官透命在旦夕的事執意要去月上谷,不是給玲瓏添亂,畢竟此事當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消息外傳,反逼得四方城裏那位為了堵上悠悠眾人之口而把事實真坐實了。

一個人是不能死兩次,但天子可以讓一個‘已死的人’真死了。

老官聽了此話,眼眸微動:沒錯,自己已經死了,而今為了家人的安全,還是得安分守己,得守規矩……不知鎬京是何等模樣,他還真沒到過鎬京,聽兒子說那裏也很熱鬧。

一行車隊繼續朝鎬京前行。

半月後。

這艘船是林暢然請一位朋友以他的名義包用,只負責送他們回去,不再有其他商貨上下,加之傭金豐厚,船家也願意日夜不停,計劃只在幾個碼頭補充物資,所以比普通商船快了不少。

宇文穆遠還是沒能下手散了重雪芝的內力,所以只能靠用自己的內力疏通她筋脈之法延緩她的性命,毋色功法是會讓練武者氣血瘀堵,氣脈關閉,然後用自身內力傷害其身,一方要堵,一方自然要疏,無情便讓宇文穆遠助用重雪芝運轉大周天之法來疏通筋脈,其實運轉大周天之法是習練內力者最基礎的辦法之一,只是說起來容易,但要助力中了毋色功法之人又是極難,因為你助的內力過多會被毋色功法吸收,助力太少則通不了已經開始堵塞的氣脈。

人都道神功蓋世,可真到了關鍵時候,什麼神功都未必有基礎管用,最簡單的法門也是最實用之法。

林暢然在外間艙房,無情從里走出“芝兒如何?”這艘船是專運送官眷,所以船上設施齊備,重雪芝住的事一間分為裡外兩間的大船艙,裝飾擺設也十分雅緻。

“不好不壞。”無情淡然回答。

林暢然卻放下心,不好不壞雖然不算好,也代表情況也沒有惡化“小透那裏……”

“他有我。”無情只是負責來指導,實際操作是宇文穆遠,診脈有琉璃,她知道重火宮的人對她有了芥蒂,但又不得不依靠自己。

林暢然點點頭“我明兒去看小透,無情,辛苦你了。”

無情淡然,轉身離開。

走出重雪芝的船艙,正準備回自己的船艙。

“情兒。”上官透迎面而來。

無情抬眸看向來人:他步伐有些虛,唇色青白,本就白皙的臉現在血色更少,因為他的氣血也已經開始堵塞,靠她每日為其疏通,不過精神尚好,至少比起時醒時昏的重雪芝,他還是可以保持過往的作息。

上官透對她笑起“今日月色不錯,不知娘子可願與我同觀否?”

無情無言,只是走到他身側。

甲板上。

無情為他繫上披風“江風刺骨。”是要保持體溫低,但不必忍受凜冽江風。

上官透瞧着言語還是有些冷然的她“過去你可討厭看月亮了。”想當初為了騙她出來賞個月,他是絞盡腦汁,抬手將她攬入懷裏,貼住她耳廓“感覺我終於將百鍊鋼變成繞指柔了。”

“高興?”無情順從的任他擁抱。

“高興。”上官透雙臂擁着她。

過了片刻,上官透與她一起坐在一處,同望了一眼還沒有完全圓盤,但已經很有亮度的明月,相依相偎。無情雙臂摟着他的胳膊,頭靠在他肩頭,他的頭依着她的頭。

“除了黔貴,還想到哪裏?”上官透輕聲問。

無情想了下“瓊州,娘說哪裏有個什麼島,島上有一處地方就是海角天涯,我見過一次大海,壯闊無比,很想再看一次。”將心底的願望告知“藏地,藏醫神奇,學院裏去過藏地的人說那裏有一部四部醫典值得一讀,藏葯的功效娘親也認可過,據說他們還有很多古怪的治療工具與方法。”

“我陪你去,不管你想去哪裏,這輩子我都會陪着你。”上官透許下承諾。

無情依然靠着他“好,這輩子你我都要在一起,相伴相隨,我們都會好好活着。”不過又抬起頭,看向他“你會不會怪我,把實情告訴你?”她是可以隱瞞他的病情,但作為醫者這不是她的做法。

“不會,我該知道。”上官透怎會怪她“比起隱瞞,我更願意你告訴我,因為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完成,我更不想失去你,想到你也會經歷你爹那般的事情,我就不能死,我不能讓你想你爹似的,在心愛之人的靈前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般痛哭不止。”

無情握住他一隻手“我見過很多生離死別的場景,有些人苦苦拉着無法挽回的親人,寧願他們陷入昏迷也要他們活着,有些人則坦然面對,我以為自己是後者,卻沒想到……你心裏要有個準備,如果解藥有什麼問題,就算廢了你武功,我也會用盡法子留着你,直到我找到解藥。”握緊他的手“我,做不到放開。”做不到放開這雙手。

上官透也握住了她那隻手“情兒,答應我一件事。”

無情等着他說。

“不許‘入魔’。”上官透望着她“你可用盡法子延續我的性命,再苦再痛都不打緊,但不要牽連無辜,若真到無法之時,我隨你處置,但你不要因為傷心而一念入魔。”

“不!”她拒絕“若你死了,魯王、他的謀士、死士,為他做事的某一個人,華山派,玄衣武士,哪怕是遠在外邦的魔岩教,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上官透扣住她的後腦,吻上她的額頭,而後與她額頭相抵“那我肯定死不了,因為我是上天派來陪着你,不讓你入魔之人,沒有完成這個天命之前老天肯定不敢讓我回去。”

無情也承諾“不會讓你死,再也不會出現我娘那般的情形。”這是她內心最深的傷,之所以那麼努力的練功,修習醫術就是再也不想出現當時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的無措。

上官透再度擁她入懷“好,不死,我答應你。”

無情不再說話,只是抱住他,埋首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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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火之月下花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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