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膝丸與朝日的心跳時分]
朝日與木村早季的關係只比陌生人可能好上一點兒,朝日無端被她叫去了千葉山,費了老勁把她從山神嘴裏弄出來,又和她一起被收留進了萬世極樂教,連她為什麼要去千葉山都是剛剛才聽說的。
木村的宿舍離朝日的有一段距離,她和萬世極樂教的另一些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們住在一起,朝日為了找刀到處閑逛的時候偶爾會看到她,但鑒於十香說她受到驚嚇,不太記得以前的事了,朝日也不願意打擾她,兩個人見面最多點點頭。
萬世極樂教有吃有喝,人也很友善,對被父親虐待的木村而言很適合,如果真的像教徒稱讚的那樣,只是個正常的好地方就好了。
“所以乖孩子,那天晚上在千葉山發生了什麼呢?”
童磨在問早季,他的衣袖攏着瘦弱的少女,臉上帶着認真傾聽的神色,眼睛卻在看朝日。
朝日攥緊了手指不敢抬頭,目光死死地黏在面前的半塊地板上。
她腦子裏有一種叫做螞蟻工坊的兒童益智玩具,那是一小塊透明盒子,裏面有藍色透明的半凝固物質,可以放螞蟻進去,看它們在裏面築巢生活,小時候有人給她買過,她會興質勃勃地把臉湊得很近,盯着一看就是一下午,甚至有時候高興起來還會放東西進去,給螞蟻們製造一點驚喜或者意外。
現在輪到朝日做螞蟻了。
那雙被教徒盛讚的七彩眼睛被帶有弧度的玻璃板放得巨大,緊緊貼在她身上,像個求知慾旺盛的小孩子一樣充滿期待。
從煉獄杏壽郎那裏啟蒙,被鱗瀧左近次充分打磨過的鬼殺隊基礎中的基礎,“全集中的呼吸”幾乎是立刻就要從她的四肢百骸中醒過來,幫助身體進入最好的防護姿態——
“我記不清了,教祖大人。”
木村早季輕輕地說。
朝日聽到她冰凍的血液發出“咔”的一聲,開始緩慢地重新流動起來。
木村的說法和她給十香的沒有任何差別,彷彿那一晚的記憶因為太過於痛苦,已經被大腦刪除了,她所有能複述出來的東西就是在林子裏被奇怪的東西刺穿了肩膀,而後遇到朝日,連之後露臉的“山神”都沒有提。
少女低着頭,披散下來的長發遮住了她的側臉,大滴大滴的眼淚擦着童磨的腿砸在地板上,青年教祖蒼白冰涼的手指從她的發頂一順而下,他看着指尖乾枯的發梢,忽然笑起來。
這一笑簡直和之前判若兩人,那種溫柔憐憫的樣子一下子從他臉上撕掉了,所有人看着這張笑臉,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教祖大人是真的很高興。
童磨笑吟吟地把膝上的少女扶起來,仔仔細細地為她擦乾眼淚:“記不清也沒關係,你這麼可愛的孩子,再也不應該經歷那些可怕的事了。”
燦爛的笑意不帶有一絲溫度,輕柔地掃過朝日的脊背:“留在我身邊吧!小早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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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覺得自己要神經衰弱了,她到現在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怕童磨,她只能把原因歸結為這個教祖說不定在背地裏是個很可怕的人,白天失蹤去做壞事了。
只要一天不確定他有沒有危險,她每次去拜見教祖都像腦門上繫着炸藥包,連氣都不敢出。
直覺告訴朝日白天潛進教祖居所是在找死,但好像生活在這裏的人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沒有聽說誰突然死了之類的,那些來山上拜見教祖的人大多隻來一兩次,朝日也無從確定他們現在是否還活的好好的。
然而仔細一想,除了鬼的吃飯剛需,誰天天殺人啊,說不定這個教祖最多就是搞搞宗教崇拜騙點錢。
沒有人告訴朝日神和精怪是什麼樣的,但冥冥之中就是有一個聲音,在她每每伏下身子,因為青年帶着不可思議魔力的許諾而放鬆精神的時候,焦急地炸響在她的腦海里。
不是,神不是這樣的。
自從木村用記不清回答了教祖的問題之後,朝日就沒有再受到特殊關注了,甚至位置也調回了她原本應該在的地方,和生天目並排,在十香後面。
生天目真是一個神奇的人,平時做事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下連坐都不樂意,但是卻詭異地對萬世極樂教的這塊山頭很熟,朝日到現在也不明白他是怎麼辦到成天摸魚到處閑逛卻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每次她用餘光偷瞟,看到跪在旁邊的生天目都覺得他是不是睡著了,但這種大不敬行為卻從來沒有被教祖點過名。
相反,朝日覺得自己被盯住了。
其實大家對她相當熱情,每次朝日走在路上都能收穫一籃子吃的,比如——
白髮小姑娘提着一桶水停下來轉身:“彩花姐姐,好巧哦。”
有着澄金雙眼的女孩安靜地看着名叫三江彩花的年輕少女,面無表情,硃紅色的紋路從眼下延伸出去,讓她看起來比起人類,更像山裏的精怪。
而有着黑色長發的年輕女孩卻像沒有看到朝日的神色一樣,親親熱熱地走上來挽住了她的胳膊。
“是呀,”她的目光在朝日身上轉了一圈,笑吟吟地回答道:“小朝日這是要去哪裏呀?”
朝日指指地上的水桶:“我打水回去,今天輪到我。”
彩花看着她,流露出一點真情實感的驚訝:“嘖,生天目這傢伙,居然讓女孩子打水。”
朝日疲憊地嘆了口氣。
這種微妙的憋屈感一直持續了好幾天,朝日忍得快要爆炸又不能表現出來,第一次如此期待召喚,對做好事的熱情空前高漲,恨不能在離這塊地方十萬八千里的某地,有十個人同時遇到危險需要她大展身手。
但是刀還沒有找到,她不能就這麼走人。
教祖回來后朝日尋刀的效率大幅下降,但儘管這樣,萬世極樂教內所有能放雜物的地方也都被她找過了,朝日抱着腦袋在被子裏打滾,再一次真切地懷疑她是不是想多了,她的刀其實只是不滿意她,自己溜走了。
畢竟比起虛無縹緲的尋找來說,她的刀還在的時候對她的嫌棄千真萬確。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順着河流,距離教祖居所很遠,幾乎快要到萬世極樂教邊緣的一小片灌木叢里。
萬世極樂教的這一片居住地依山而建,但住所的密集程度卻是跟着河流走的。上游靠近教祖的居所,平穩的下游則被教眾們佔據,而朝日溜達來的這一段河道水流很急,連魚都不愛來,所以一般沒什麼人到這邊洗衣服打水。朝日會知道教里這邊有地還是彩花告訴她的,說她和山田約會的時候偶爾會來。
朝日想要逃跑了。
她不清楚為什麼生天目把地形摸的這麼熟卻遲遲不走,問又問不出來,只能歸結為他挺滿意這兒不想離開。
於是朝日準備單幹。這已經是她來這兒的第十一天了,朝日打算湊個整數,如果十五天她還沒找到刀她就要想辦法溜走。
本來她原本的計劃是報名參加下一次的採集隊,等出去了再隨便找個借口走人,儘管“山神”已經被她殺掉了,但千葉山的名聲多年在外,採集隊應該短時間內不會停。
但令朝日沒想到的是,當她問十香下一次去千葉山能不能帶上她的時候,十香乾脆利落地告訴她萬世極樂教已經不再向千葉山派採集隊了。
沒什麼原因,教祖大人說的。
這教祖反應是不是太快了一點……?朝日沉默着打了個寒戰,更加堅定了她要趕緊走的決心。
生天目對此的建議是:盡量在白天干這事。
生天目真的是一個讓人完全捉摸不透的人,他平時看起來似乎什麼都不關心,除了睡覺就是睡覺,但又好像了解一些萬世極樂教不為人知的事情;對離開的態度很消極,卻又對哪條路可以下山了如指掌;不想讓朝日走,又給她提供建議,似有似無地給她打掩護,隱隱希望她能走掉的樣子。
朝日現在的理性思維水平已經不足以支撐她弄明白生天目了,反正要害她的話只需要直接去教祖面前舉報,而朝日除了想離開之外也沒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她決定先把生天目扔到一邊,先去把路摸清楚。
然後就在朝日藉著和隔壁小孩咲良吵架了的理由一邊假哭一邊跑出來,拚命試圖把這周圍的地形記住的時候,她聽到了像在來到這裏短短几個晚上就夢到了一百遍的那樣,親切無比的一聲呼喚。
「……朝日?」
“!!!”朝日一個激情滑跪撲通一下子就趴下了。
“爺爺!!!!”
她哭的好大聲,剛剛做作地掛在臉邊的淚水一下子就變得真情實感起來,帶着鼻涕眼淚,毫無邏輯的含糊日語像機關槍一樣不停地向外突突:“嗚嗚嗚爺爺你到底去哪了我到處都找不着你你是不是嫌我沒用要悄悄把我丟掉了這個地方好可怕你真狠心就算要丟我好歹丟個好點的地方啊我好想你嗚嗚嗚哇——”
膝丸作為一柄刀,聽了這一長串哭號也覺得自己要上不來氣,他沉默着聽朝日哭着罵完了,才找到機會,手足無措地辯解了一句。
「……我不是你爺爺。」
小女孩爆發出一聲更響亮的哭嚎。
膝丸:“……”
「別哭了,先把我挖出來。」他指示道。
“?你在地里??”朝日看了看自己腳下:“哪個殺千刀的小偷把你埋進去的?!”
「我也不知道,那天你受傷太嚴重,以至於我也昏迷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這裏了,一連好幾天都沒人過來,我還以為我和兄長被陪葬了。」
他似乎在不經意間說出了一些可怕的話,朝日抖了抖,沒敢問他為什麼思考方向這麼奇怪,開始在膝丸的指示下找位置。
雖然生天目天星提示過她白天做事會更安全一點,但是白天找朝日的人實在太多了,她只能記住這個地方,等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出來挖刀。
在看到土壤的覆蓋下隱隱約約露出來的一點白色時,朝日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胡亂地把覆蓋在上面的土扒拉到一邊,就在手指終於要碰到那把刀的時候,一股寒意從後背直竄上來。
周圍死一樣的安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膝丸就不再說話了。
朝日維持着伸手的姿勢,僵硬得像一具冰雕,她不敢回頭。
過了一兩分鐘,也有可能是一兩秒——畢竟在這種時候時間概念已經模糊了——低柔又輕快的男聲才貼着朝日的耳朵響起來。
“咦,怎麼停下了?”一雙閃爍着七彩光芒的眼睛微笑地盯着她:“你不是要找東西嗎,小朝日?”
而朝日看着那雙眼睛,所有她懷疑過卻找不到緣由的細節開始從記憶的各個角落裏飛快地浮現出來,縱橫交織拼接在一起,讓她全身的血都凍住了。
那個時候在這位萬世極樂教的教祖大人眼睛裏一閃而過朝日沒有看清的東西,現在正藉著微弱的月光,端正清晰地倒映在朝日的瞳孔中央。
那是一行墨畫的黑字,左邊寫着“上弦”。
右邊是一個漢字寫成的序號。
——“貳”
她徹底明白了生天目天星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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