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感情?她愛上我,很希奇嗎?”楊滄海緩慢的抬起眼帘,左眼像洞悉人性的天眼,沒有情緒,沒有溫度,右眼即使很暗淡,但微帶柔色。
他有一絲得意過後的傷感。
“她在哪?”張龍問,“你知道嗎?”
“我怎麼知道?”他說。
“她現在應該不在日本,這一點我很肯定。不過,她具體在哪,得看你合作不合作了。她可能身處險境,被人囚禁,也可能人在醫院……沒有人幫她……”
楊滄海眼斜向張龍:“你威脅我。”
張龍搖頭:“我想知道什麼,你知道。盒子,盒子裏的東西,怎麼拿到?”
楊滄海閉上嘴。
“你以為楊家會放過她?
沒有你的保護,她一個人怎麼活?
你以為你呆在牢裏了,楊家人就會聽話了?
你難道生下來,就是替楊子權、楊子安扛罪的?
你心甘情願?
為什麼不相信我們?我們可以為她提供最好的庇護。
只有把楊家所有人都拿下,她和你才有未來!”
楊滄海胸腔里的心臟“咚咚”跳動着,深呼吸,幾次后,他想到了於蘭芳被活活燒死在眼前的畫面,他靜靜的望着前方,感覺四周都是黑色的。
像小時候,他被領到楊家時,管家說會給他母親帶話。
他寫信,每周都寫,然後有一天,發現那些信,放在了常金淑的床頭櫃裏。
他被關在跟這間審訊室大小一樣的房間裏。
可以聽到外面的笑鬧聲,但就是出不去。
他求救過,哭過,但沒有用,在那個“家”里,他沒有被當成人看。
他是一個工具,一個能證明楊大興有三個兒子的工具人。
“你自己的妹妹,有未來嗎?”楊滄海語氣是平合的,內容卻像針扎在張龍的心裏。
張龍捏在手裏的半支煙被折斷,捻碎,褐色的煙絲,紛紛落在兩人的眼前,“她是為信仰而死的。”
“是嗎?信仰多少錢一斤?能買房還是買車,還是能讓醜女變仙女?”他的整個聲音沒有聲線,像是機器一樣的冰冷。
“她是為了救柳桑田!”張龍用無可救藥的目光盯着他說。
他說的是事實,沒有小月,柳桑田會死在日本,他看了張龍一會,不太理解他嘴中所說的信仰,不過卻認同的點了一下頭:“我欠她一個道謝。”
“你把盒子打開,比什麼謝謝的屁話都有用……”
“打不開。”楊滄海說,“從你們的人,把盒子裏有賬本的事泄露出去后,這個盒子就再也打不開了。”
室內空氣空前沉悶。
這次審訊沒有什麼進展。
時間回到兩個月後。
楊滄海結束了最後的庭審,坐上了警車。
坐在警車裏的他,一動不動的靠在窗上,看着窗外移動的風景。
看到柳桑田正被人抬上120救護車,她的腿已經被血浸濕,緊皺着眉頭,嘴巴里不時的發出細細的哼哧聲。
李從揚愣頭青一樣的跟着上了那車,李素想上去時,被另一個人叫住,是談尚賢。
隨後一名穿制服的女子跟着上了車,年紀看起來三十齣頭。
他把目光收回時,120的車早已駛離他的視線。
坐在前排的張龍回首說:“柳桑田告了楊子權和楊子安,就在三天前。”
楊滄海一怔,隨後想站起來。
身邊的警察按住他。
“她在破釜沉舟,連生孩子都顧不上,直接跑法院來跟我們搶人。你他媽還不認她,真是個人渣!”罵完,張龍不忘記揚了揚手中的手機,“以上言論,皆來自網絡上的評論,與我無關。”
談尚賢進來時,看到地上的煙絲知道事情沒有進展。
在跟張龍出去后,他提及,鑒證科那邊,提取到了盒子上的一個奇怪裝置。
目前能證明的是,那個裝置,需要指紋類或是虹膜開啟,另外還有一層極為簡單的裝置,是力用聲控開啟的。
這種東西,從技術上說一點都不難。
但要找准應對的指紋或是聲音,就是難於上青天。
一旦出錯,盒子會自毀。
等於,不能試,只能一次性正確。
-
看守所里。
已經到了交接班的時間,楊滄海被單獨關押着。
張龍站在監控玻璃牆的另一邊,拍了一下值班人員:“他有什麼反應?”
他指是回來后,有什麼特別之處。
值班人員答:“問最近的醫院在哪?”
張龍:“?”
“對了,是問離法院最近的醫院在哪?”
張龍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微不可見的抽動了數下,突然問:“你上次在抖音上發的你兒子滿月視頻還在有嗎?”
“有啊,還掛抖音上呢。”
“把賬號發我。”
“老張,你不是說,這是玩物喪志嗎?”
“此一時,彼一時,別問了。”
張龍關上了門,把監控設備全部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打開后,坐在了楊滄海的跟前。
楊滄海的神色看起來很萎頓,無精打彩的,沒有半點英氣。
當張龍把手機伸到他面前時,他看到視頻里的白胖小子,大眼睛純凈無邪,一會眼泛淚光的……吧唧着嘴找奶喝。
張龍語氣親切的說:“想不想看你兒了出生?”
楊滄海神色空空的右眼,明滅了一下。
張龍有模有樣的當他的面打了一個電話。
聯繫了市婦幼保健醫院的婦產科醫生。
那邊簡單的說了一下柳桑田的情況。
“產婦不肯剝,堅持要順產……”
張龍愣了一下,這個問題有點超出他的專業,他問楊滄海:“你老婆為什麼不肯剝腹?是不是怕留疤,影響以後夫妻生活?”
楊滄海有些看智障一樣的瞪着他,隨後眼神恢復平靜,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僵持着。
張龍像娘家哥哥一樣,開始說起柳桑田:“她是個沒有親人的孩子,被別人收養后,對方的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是才知道,她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柳頌一個親人了……”
室內又安靜了。
但那只是表面上的無聲,楊滄海的心臟“咚咚”的跳動着。
提到“一個親的人”這句話時,張龍忽然眼中隱隱滲出一絲淚光,盯着手機屏碎碎念叨:“我家的小月,也是收養的,那會,九十年代,你懂的吧,有一大批的女嬰被拋棄……到我家時,我在讀小學四年紀。
一天下雨的夜裏,我聽到一串鞭炮響起。
我跑出去看,看到家口放着一個紙箱,紙箱裏傳出貓叫聲。
我打開紙箱,發現裏面放的不是小貓仔,是一個臉黃黃的小娃娃。
她的手很小,很小,小到只能握住我的一根手指。
轉眼,她三十了,在日本過的三十歲生日,我還問她要什麼禮物來着。
唉……就想為她最後做什麼……”
他摸出一根煙,點燃,煙霧罩住了他的雙眼,聲音透過輕煙,緩緩發出:“楊滄海,你有過那種想一輩子對一個人好,只求她一生過得幸福快樂,自己怎麼樣無所謂的想法嗎?如果,在日本那次,我能救小月,我寧願被大火燒死是我……”
他說到這裏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低,越來越聽不清楚。
最後,像喃喃自語一樣的停下。
突然,他把煙蒂猛然按向掌心,一股青煙升起,他皺着眉頭看着燒出一個紅色圓點的手心,沒有半點痛感的拔出一個高音:“他媽的……說這些矯情……”
楊滄海右眼的光穿透煙霧,隱隱閃了一下。
“柳桑田,現在就躺在醫院裏,我告訴你,我們安排了最好的婦產醫生。我們也安排了特警察在保護她。楊子權、楊子安,已經被我們監視居住,也就是說,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控制之內。
只要肯交出賬本,我可以……”
楊滄海右眼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眼裏有渴望。
“我沒有那權限讓你跟她見面。”張龍說。
楊滄海眼中透出一絲瞭然的失落。
“但,我能向你透露一點她的情況。”
張龍狡猾的拿捏着說話的節奏。
他又安慰的說:“雖然我很想這麼做,但那隻能在心裏想想。”
“我楊滄海是馬上要定罪的重犯。我要見她,你的權限是辦不到的。”楊滄海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相反有一種早就成竹在胸的淡定。
的確,要讓他出臨去探視柳桑田,光走程序就得費勁。
楊滄海說完這句,視線垂下,像入定的老僧與高手對弈一般,注視棋局變化,陷入了沉思。
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
張龍看了楊滄海一眼,起身,走出了門外。
“喂?”
“老張,生不下來,她說要等她丈夫來簽字。”
“她丈夫來不了。”
“為什麼?”
“她的丈夫是個嫌疑犯,已經被關了。”
聽到這句,楊滄海心頭一震,手指驟然縮進掌心,重重的往椅上一砸。
外面聽到聲音,要往裏走。
被出來的張龍阻止。
值守人員,忙打開監控,楊滄海好好的坐着,他壓低聲音:“老張,你削他了?!”
“我特別想,但不能。”張龍瞥了一眼玻璃牆面的另一邊,穩住心神,轉身向值守人員交待,“如果他有要求,立即上報。”
值守人員的眼突然緊張萬分,怔怔的看着張龍的身後,結巴的說:“他,楊滄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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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床上的柳桑田,痛苦的□□着,醫生說第一胎,通常產道沒有撐開,所以要順產,是比較難的。
護士不停給她輸液,讓她保持體力,同時,也在勸她,選擇剝宮產。
長達幾小時的陣痛,間歇的發生着,等再一下子襲來,痛得她發出類於哭號的聲音。
她不想誇張大喊大叫,但疼痛無情的在腹內絞動,即使大口大口的吸着氣,也不得能得多少緩角,反而越痛越厲害。
隱約間她看到有人進來,那人手握着自己手,她下意識的握住了對方的手。
那人的臉貼在她的手背上,一句話都不曾說,只是手掌靜靜的與她相握。
她人已近虛脫,聽到隱隱約約護士的聲音:“不好了,產婦發生子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