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她能開,早就開了,她還是有正義感的。”李從揚沮喪起來,“你們的要求太苛刻了。”
“感情用事解決不了問題,年輕人。”張龍看着牆面上的時間,突然轉頭看向門口,“就算你明知道坐在旁聽席里的,都跟這案子有關,你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從你眼前,人模狗樣的走出去。”
的確。
這一點他面對楊子權時,深有感觸。
時間到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
休庭結束。
各路人馬陸續從房間走出來。
楊滄海緩行在進入法庭的大廳,冰冷的銬子,隨着走動發出嚓啷嚓啷的聲音,法警推開大門,他正準備進去。柳桑田扶腰疾步站在他的身上。
李從揚最先發現不對,衝過去,拉住她:“不要衝動。亂來會被轟出去的。”
說著,不由分說,拉扯着她往後退。
楊滄海站在大門口,只要往前再邁一步,就是法庭。
柳桑田猛地沖前方就要離開的人大喊:“孩子的爸!”
她的身體立即被架起來,有人在推她,她站不穩,有人在拉她,她身體被兩股力來回來扯着。
與此同時,楊滄海豁然回首,
電光火石,撞進彼此的眼底。
李從揚雙手架在柳桑田的腋下,奮力把她從半跪狀拉成一個歪斜的站立着。
她雙眼痴痴的看着他,他冷漠的回視着她,表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跟在他身邊的法警,發現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在控制着發抖的身軀。
他的目光落在柳桑田的肚子上,笑了一下,很快淚從右眼滑落,沿着臉頰匯在下巴,他的右眼怔忡貪婪的看着她又看着她的肚子,恨不得把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齊收在眼中。
有人撞在了她的身上,她打了一個趔趄,他下意識的往她的方向掙,剛起勢,被兩名法警按住。
他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嘴角微顫着。
“吱呀”一聲,法庭的兩扇大門,沉重的在兩人之間關上。
咫尺天涯。
柳桑田死死的盯着緊閉的門,直到楊子權一行人緩緩涌過來,一股強烈的氣場,排山倒海的向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撲來。
肚子突然痛了一下。
她別了一下眼睛,有兩人圍上來。
李從揚一見護在柳桑田的跟前:“幹什麼?”
楊子權說:“她不應該出現在這的。”
李從揚一手扶着柳桑田,一手指着楊子權:“你要敢動她,我就不認你。”
楊子權有些尷尬,撕破臉的是李從揚,從相認到今天,這個兒子一再的挑戰他的底線。
而今天的開庭,是決定楊子權,在未來是在楊家的金錢帝國里,繼續掌握大權,還是淪為階下囚的關鍵時刻。
只要再忍忍,不過一個小時而已,六十分鐘后,再也無人能把他從楊家一把手的位置拉下。
他陰狠的一笑,剋制着內心的怒意,向身邊的李素看了一眼:“你去勸勸吧,他只聽你的。”
李素脖子發硬,雙眼瞪着李從揚和柳桑田,猶豫着,楊子權喝道:“我認下你們母子,是為了什麼?養條狗都會知道沖我搖尾巴吧!”
李素全身一抖,向楊子權看了一眼。
柳桑田冷冷的瞧着楊子權:“誰也別想動我,在國法之下,誰敢動我一分!”
在場所有人為之一怔。
柳桑田扶着李從揚的手,往前一步,此時,正往法庭走的審判長、審判員、法官、書記等等一行人正好從她與楊子權之間路過。
身披法袍的他們,一臉肅穆,黑色的袍下,藏着守衛國法的身體。
法官們已經走過去,法庭門吱吱呀呀打開。
柳桑田向李從揚看了眼,突然說了一句:“對不起。”
李從揚沒有聽明白。
柳桑田陡然拔高聲音:“我柳桑田,以前華陽集團南海項目賬務專員的身份,狀告華陽集團,副總裁楊子權,隆城華陽總經理楊子安,華陽集團總部財務總監鍾芊雯,三人洗黑錢!審判長,你們正在審的人,根本不是洗錢案的真正成員。楊滄海只是一隻替罪羊!”
一石擊起千層浪。
現場不知何時,鑽出幾家媒體,一個個圍着楊家的人猛拍,不少人,直接拿手機當話筒懟到楊子權的跟前。
A:“楊先生,請問你對你弟媳的指控有何想法?”
B:“楊先生,聽說你囚禁了你的弟媳,用她威脅楊滄海認罪!”
C:“楊先生,五年前華陽的財務總監失蹤,到底他人在何處?”
A:“聽說他死於謀殺?”
B:“你派人在日本追殺弟媳時,是不是殺了數名中國籍公民?”
報復,來時不會讓你知道。
因為,
金錢,掩蓋得了一時的真相,敵不過時間蓄積出的力量。
以為固如金湯。
實則,一擊即破。
楊子權面無表情的說:“都是死人嗎?”
於是他身後掩藏多時的人,紛紛出籠,把一眾媒體人,攔在一邊。
大廳里的喧嘩,如一鍋煮沸的水,把所有人都燙得跳起來,把所有自以為踩實在地底下的真相,連根拔起,帶出污人耳,亂人的眼的泥濘與不堪。
楊家人本就有些忐忑不安,此時人人臉上顯出一副,風雨欲來之色,愴惶失措。
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人群分為兩撥,楊子權帶領的人,在奮力的拒絕挖掘真相的人。
柳桑田、李從揚用忿恨眼神盯着躲在人群后,冷眼旁觀,還在算計之中的楊子權。
楊子權的目光從人逢里透出來,看着柳桑田,柳桑田卻不看他,在看李素。
楊子權:“李素,你過來。”
李素一動不動的站着,擋住了正要衝過來的手下,她目光緩慢的對上他,開口說:“老爺子說過,放過柳桑田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過來。”楊子權聲音突變得蠻橫。
李素為為所動:“沒有楊滄海,我跟從揚,會過得很辛苦。放過他的孩子吧。”
然後,她後退三步,伸手扶着柳桑田。
柳桑田說:“謝謝。”
李素:“不客氣。”
楊子權遭此變故,並不慌亂,只匆忙帶所有人,從法院離開。
剛出法院的大門,幾輛警車裏下來十幾名警察。
楊子權、楊子安、鍾芊雯等人雖然上了車,離開了法院,但從離開的一刻開始,全部被監視居住。
-
兩個月前。
審訊室。
下午11:05分39秒。
第七次。
主審:張龍、談尚賢。
嫌疑人:楊滄海。
楊滄海:“我沒有什麼要交待的。”
“盒子裏的賬本,怎麼打開。”張龍問。
“打不開了。”他很肯定的說。
不可能,是他不想說,他還在隱瞞。
張龍:“你完全可以信任我們。”
楊滄海:“完全信任別人,就能坐你現在的位置上。同理,我要是完全信任別人,我也不能坐到我曾經的位置上。”
張龍突然一愣,盯着楊滄海,對方的左眼閃着詭異的光芒,資料上顯示,那是他的義眼。
在多年前,因為意外,他瞎掉了左眼。
他向談尚賢看了一眼,摸出一張五十,“去幫我買包煙。”
談尚賢拿上錢,立刻起身出去。
出去時,他關掉了一切監聽器材,就連手機也一併關掉,扔在了抽屜里。
張龍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敲了一下,只有一支。
他一分為二,分了一半給楊滄海,拉了條椅子,坐在他的跟前。
點燃后,張龍默默的吸着,沒有說一句話。
楊滄海夾在手裏,沒有動。
半支煙后,他長長的嘆一口氣,像老友一樣的開口:“我有一個妹妹,從小我帶大的。
我跟她關係不錯。
可能因為我不會帶,她像個男孩子一樣野。
有一天她說她喜歡的人死了,不想結婚。
我以為她說著玩,沒有想到這一說就是五年。
這次她說想去日本找個男朋友回來,我答應了……”
話說到這裏,張龍突然不再吭聲……楊滄海把手裏半隻煙,送回給他:“我不抽。”
張龍愣了一上,接回來喃喃自語:“我妹妹也說,我抽的煙太次了。她上次在我四十歲過生日時,給我整了條中華,中華,你知道的吧。”
楊滄海冷冷的看着他:“你想說什麼?”
張龍不可能跟有興趣跟他拉家常的。
張龍看了他一眼:“我妹妹說,她男朋友在你手上。”
楊滄海一怔。
張龍聲音懇切的說:“她說在你的那個盒子裏,紫檀盒子,被那個叫什麼柳桑田的,帶去日本的那個盒子。”
一直冷靜的楊滄海,右眼閃了閃,跟張龍打交道的前六次,他從來認為這個男人是個面癱加工作狂,是個沒有感情的機械人。
他的眼底透着陌生的感覺。
被他有些神經質的話,有些嚇着。
張龍說:“我妹妹……我妹妹只有這一個心愿,她想跟那個負心的男人合葬在一起。你能做做好事嗎?”
他的聲音沒有高高在上,只有一個哥哥替替完成遺願的低聲下氣。
楊滄海眼內閃了閃:“你妹妹是誰?”
張龍:“小月。”
楊滄海心裏“咚”了一聲,他知道這個反應是因為心臟感應到了這個名字。
跟聽到柳桑田時很不一樣。
楊滄海冷漠的表情下微微有一絲動容,他垂下眼睛:“柳頌的骨灰盒在你們的手裏,你應該很容易辦到。”
“……”張龍期待的眼神慢慢冷掉。
楊滄海不相信任何人。
張龍轉而說:“你對柳桑田也是這樣沒有感情的嗎?”